初識

初識

躺著發獃,吃飯,賞花、曬太陽,繼續發獃,間或寫寫毛筆字。呵呵,寫字,這是我上一段生命中最後幾個月最愛做的事情,沒想練成書法家,只是唯有寫字才能讓我既抒出胸中的鬱結,又慢慢平靜。

很小的時候跟著外婆看小說,外婆曾經是某大軍閥家的庶出之女,雖不見得如何養尊處優,也是那個時代難得的識文斷字的大家閨秀。所以跟著她,我幾乎和認識簡化字的同時也認識了繁體字。當然,只是認識而已,從未寫過。到了這裡,開始入鄉隨俗地學著寫繁體字,筆畫雖繁瑣,字卻有著不同於簡化字的意境。漸漸地愛上,每日里到有半天的時間是在寫字中度過,臨帖子,默詩。

不是附庸風雅,只是寫字是一個放空自己的時刻,可以什麼都不想,只去一筆一劃地計較著如何更好看。偶爾會想起,上一世最愛的那首歌,「感覺快樂就忙東忙西,感覺累了就放空自己。」放空,似乎是我唯一能做的事,周末的晚上沒有紅酒沒有電影,更不用關了手機,於我隨時隨刻都是能舒服窩在榻上(那個時代的沙發里)。

來到這裡一個多月了,我仍不知道現在具體是什麼時候,不知道阿瑪叫什麼,又在做什麼官,我知道的只是我叫芸顏,上邊有哥哥姐姐,下邊有弟弟妹妹,但我是嫡出之女所以在家裡很受寵。又因性格討喜,我的阿瑪對我十分疼惜,他對我的重視甚至超過了幾個兄弟。我身邊的貼身丫頭叫紫嫣,大家喊她紫兒。還有倆丫頭一個叫環兒一個叫裴兒,也是伺候我的。我額娘是阿瑪的嫡福晉,家裡還有幾個姨娘,額娘是個善心的人,對我,對姨娘都很好。

除此之外我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但是我不在意,我並不想知道什麼,對於一個生無所戀的人來說,活著就是呼吸、吃飯、睡覺,然後打發時間而已。老子說:「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這慷慨激昂的話如今放在我身上,倒是別有點蒼涼的味道。

直到今日我才更明白,真正的厭世,並不是此時此刻,我一定必須去死,而是隨時隨地我都可以去死。沒有恐懼也沒有期待,生活於我就是再無波瀾的死水。

唯一會讓這死水動蕩的,只有被我稱作阿瑪和額娘的人,移情作用,我心中對他們有些莫名的感情,即使在前世他們是我的同齡人,這一世卻真的是對我呵護備至的父母,這讓總是想起自己的爸媽。我這樣決絕地撒手而去,最對不住,最牽挂的就是他們了。所以,面對所謂的阿瑪、額娘,即便我心中消沉、蒼涼,卻總是刻意端出笑臉的、

紫兒說,再有幾日就是我的12歲生辰,我苦笑,白白活到了30幾歲,如今又要重頭來過。不是沒有過希望越活越年輕的念頭,只是那是曾經對生活仍有憧憬的時候,現如今,我更希望自己已是白髮蒼蒼的老嫗,掰著手指數著最後的時光,或許還會有勇氣再去回憶起也曾有過的甜蜜,最後帶著那有僅有的甜蜜記憶笑著離去。現在的身體,年輕如斯,我是連回憶也不敢有的,因為甜蜜附帶著得絕望我消受不起,漫長的時光怕無法熬過,所以唯有什麼都不想,放空,放空再放空。

按說女兒家的生辰不該大辦,但是在這個家裡我如此受寵,阿瑪執意要為我前一陣的大病沖沖煞氣。說是只請些親近的人,不知道阿瑪說的親近是和他還是和我,反正於我這一世不太有可能有親近的人了。這畢竟是古代不是現代,饒是我才是生日會的主角,卻不會在主席,只是在一旁女眷的桌子坐著,身邊不少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兒,身後站滿了他們的婢女,有些比我還要小些,和我上一世的乾女兒差不多大的年紀。有些不自在,從前在餐廳吃飯,就對肅立身後隨時準備服務的服務員十分不舒服。只是,我已是個感官日漸麻木的人,再不自在我依然可以坦然地吃喝,淡淡地微笑。同桌的大約是曾經芸顏的閨蜜,悄悄地和我說著體己話,無外乎是胭脂水粉,選秀婚嫁。我一律配合地笑著,看來強顏歡笑也不是什麼辛苦的事,一頓飯吃的倒也不若想象中不耐。

沖著阿瑪的面子我收了無數的禮物,錦緞、珠寶罷了,我在阿瑪的帶領下一一謝過,溫順地低著頭,對於這種應酬我前世便是厭煩的,這一世更加覺得沒意思,所以說過了各種名字,我也沒往心裡去,更不曾看清客人的模樣,偶爾幾個熟悉的名字彷彿在看過的書或者電視劇里聽過的也並無過多好奇。唯一讓我意外的是我阿瑪的名字,寒暄的時候別人喚他費揚古大人。如果不是同名同姓,他豈不就是那個讓順治只愛江山不愛美人的董鄂妃的弟弟,於是想起來了曾經看過的不同版本的關於他們的故事。慘烈的結果,卻是我嚮往的。只要確定彼此心中的愛,是不是能相守又如何呢,我寧願在愛最璀璨時隕落或懷念,也不想同上一世那樣,被孤獨地拋棄。

謝禮之後,回到席間,我尋了個借口往後院走去。好久不曾撕裂的傷口,在那樣不相關的一件事情的撩撥下,居然血淋淋的綻開,心裡的血和淚早已汩汩,面上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前世的30幾年並非白活的,饒是最後確定離去,周圍的人卻還以為我傷痛過後準備重新上路呢。

紫兒默默地跟著我,想來這身體的本主也是個不多話的人,紫兒在她面前也從不呱噪。尋了個石凳坐下,我以為我會哭,卻只是獃獃的,當前塵往事再次湧進心頭時,想要放空卻不再容易,也只好任回憶覆蓋,任疼痛蔓延。紫兒的聲音總算及時的解救了我,她蹲著身子道:「四阿哥吉祥。」我便頭也不抬,跟著她同一個方向福下身子說了同樣的話。一個男孩兒的聲音說:「起。」我便依言站好,卻仍不抬頭。

那個聲音說著:「顏兒病了一場,變得更加沉靜了呢。」這是我第一次和外人直接對話,我不知道該自稱奴婢還是民女,所以便只是沉默微微頷首。

他也不惱,對我說:「你身體也好了,我跟皇額娘那邊交代過了,過幾日選宮女,你便去她那邊,呆得些時日,我會求皇阿瑪指婚。」

我再次頷首不語,心中居然有些好笑的想著,原來我這身體的本主早就許了人家,還是個皇家子弟,如假包換的正宗官二代。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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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橋上等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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