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
他說出來的久了,該回去了,我便也順從地跟在他身後。心中默默地想著,12歲,快要嫁人了嗎?上一世的12歲遙遠地幾乎再也記不起,那時好像也曾默默地喜歡過什麼人,同桌的男孩兒還是班長,在記憶中已經是個模糊的影子。不自覺抬頭看著眼前的背影,挺直的腰板,消瘦的身材,身量還沒長開。想來,在我那個年紀的時候也會喜歡上這樣的孩子,可是如今以我30幾歲的高齡,他,我未來的夫君,只是個小屁孩兒而已。但是,又何妨呢,心不會再為任何人動,身體本就不再是自己的。嫁人,於我也不過是換個房子住住而已。
心裡剛剛隱隱的傷痛還沒有過去,卻無法停止回憶,於是只有抓住眼前的事情佔滿腦子。費揚古,除了那個董鄂妃的弟弟之外,似乎雍正的岳父也叫這個名字。四阿哥,雍正做皇子的時候不就是四阿哥。早已淡然無波的心,忽然有了一絲緊張,我要嫁的人難道是用雍正,費揚古的女兒應該就是雍正的皇后。我的天,這饒是我穿越之後想過各種可能中也不會有的,我以為我這樣官宦人家的女兒,只是尋個門當戶對的親事,以我的死氣沉沉定不會得寵,我就繼續我發獃等死的日子好了。即便是嫁到皇家,不受寵的妃子或是不受寵的福晉也是個很好的選擇,清靜度日就是了。可如今,我今後居然會是大清的國母,這讓我情何以堪,我今後還能過我以為我能過的日子嗎?不受寵雖是必然,我卻能躲開我的責任嗎?腦袋,要炸開般的疼著,這是這一世醒來之後的第二次如此頭疼。
回到席間落座,我忽然又想起,這位皇后好像不是個長命得,只活了50來歲,不像乾隆他娘那麼能活。這算是所有事情里最好的消息了,可是想想即使是50歲,距離我現在也還有近40年的光景,比我上輩子總共在世的時間還要長,這日子可如何過下去啊,再次尋了短,會不會對歷史有什麼影響呢,我苦笑著,有又如何,我寡情到連爹媽都不顧的人,如今還會去考慮歷史走向嗎?還是去了,只是不知道這古代的自殺該是個什麼樣的方式?服毒,不知道哪裡去弄葯,上吊、跳河、割脈,天天有丫頭跟著,即便尋了機會,也會被立即搶救。到底怎生是好呢,邊想著,臉上居然不自覺地凝出一抹笑意,一個求死不得的人蒼涼的笑,可是其中卻也有幾分真實的輕鬆,因為這個想法這麼的無害,讓我不會回憶,不會傷痛。猛然意識到,即使是在想著尋短的各種方法,這也是我再世為人之後,第一次由衷地笑,哪怕是在笑自己的無奈。
生日席什麼時候撤去的我渾然不知,當聽見阿瑪的聲音時,我才意識到人群已經散盡,我正坐在正廳的椅子上,正首端坐著我的阿瑪和額娘。阿瑪一如既往的威嚴中透著慈祥,問我今天是不是開心,還想要什麼禮物。端起在在他們面前慣常的笑臉,低聲地回著話。說了幾句,他忽然站起身問我:「今天和四阿哥,可曾說過話?」我應著是,他滿意地笑笑對我說,你額娘還有話和你說,便給了我額娘一個提示眼神之後離去。
那個和我上世年紀一樣大的女子,身上卻透著我從不曾擁有的過寧靜和慈祥,拉著我手說:「丫頭長大了。9月間就該送你入宮了,你什麼也不用多想,守著你的本分,好好伺候德妃娘娘,過年的時候,尋個機會,四阿哥會跟皇上要你,等著指婚就是了。你是從宮裡嫁出去的,額娘到時候沒法送你出門。」說著,語氣居然有些哽咽。
悄悄抹了下淚又接著說:「四阿哥和你自小就認識,斷不會虧待了你,你以後的日子定是不錯的。只是,你也成了大富大貴人,額娘和你見一面怕也是不易了呢。」
說著又開始掉淚,我心裡並無太多的感情波動,只是看著她真心的傷心,想起老媽知道我離婚之後也是這樣的隱忍落淚,不免又憶起上一世的傷懷。平日里不去碰的傷痛,今天第二次被揭起,而忽然得知自己想要的死水般的日子也並非如同想象,不禁也悲從中來。等我意識到的時候,早已淚流滿面。額娘抱緊了我,我也無意識地抱緊了她,彷彿只有抱緊她才能覺得踏實。就這樣抱頭痛哭開來,哭的氣都不太夠用時,猛然覺得好笑,這是怎麼了啊,古代人都是這麼不合常理嗎?嫁女兒又不是賣女兒,又知道嫁的好不會被欺負,即使之後不能常見面,也是幾個月以後的事情,今天這是唱的哪出啊,怎麼哭的如此如喪考妣。
額娘看我停止哭泣,拉正了我的身子定定地看著我,幽幽地嘆了口氣:「你這性子我是放心的,斷不會生事,只怕你苦了自己啊,我們做女人的,有些事也是沒有辦法的。」我這才回望她的臉,眼神里閃過的一抹凄楚,終於有些懂得這一哭所謂何來。嫁女兒的不舍和著自己一生和別人分享丈夫的苦楚,只是尋這個機會一起爆發罷了。
心中暗嘆,額娘啊,你倒是白白替我操心了,饒是我的夫君再三妻四妾也不會傷我分毫,我憂心的只是,我難道日後真的會是皇后,而皇后這個角色卻絕不是我希望的,我只想做一個沒有人注意的角色,然後在歲月里了卻這本來就莫名其妙重頭開始的新生,這萬眾矚目的皇后可如何才能不被注意呢。額娘又囑咐了幾句宮裡的規矩,為人老婆的本分,有些疲倦地讓我早些安置,自己卻頹自坐在那裡發獃。走出正廳沒進迴廊的陰影里,悄悄望著她,想起前世的我。同樣的年紀,同樣的困擾,如果我生在這個年代或許倒是好事,哪怕三妻四妾,他也仍是屬於我的,而不會從此再無瓜葛。也會如額娘這般酸楚,但總還有些活下去的希冀。
那一世我最不堪忍受地,從不是犧牲,從不是背叛,在我莫名和時代有些脫節的道德觀里,甚至不會為這些而恨。
那讓我決心離去的傷,並非人人以為的委屈,而只是,從此蕭郎是路人。
是的,那讓我最最不堪忍受的只是我們從此成了路人,路人。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