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痛

胃痛

()身後傳來一聲不屑的輕哼,我立即回過神來,凌厲地看向李氏,重重地咳了一聲,李氏忙低眉順目地站好,不再出聲。我迴轉頭對胤禛說:「爺先陪著年妹妹回房,十三弟和十四弟有我照應。」

胤禛眸子里似閃過一絲慌亂,抬眼注視了我片刻,點了點頭,和十三、十四道別,攬著年氏回屋。我輕掃了下倆人的背影,回頭微笑如常地看著十三和十四:「天色也不早了,四嫂今天就不留客了,哪天有了時間再過來玩。」

十三微微頷首,暖融融的目光端詳了我一瞬,尋了福晉一起便告辭離去。十四卻緊咬著牙關,眉頭深皺,喉嚨里低低地溢出一聲:「四嫂。」抬起手臂似要握住我,卻在半空中停下,狠狠一揮說,「我先走了,明日再來。」

各院的女人也紛紛跟我請安離去,李氏和宋氏神色各異,反倒是鈕鈷祿與耿氏面色淡然,依舊謙恭地微笑著。我心裡百味陳雜,原來我們這些上了年紀大的女人才是如此害怕失寵,人家依舊年輕水嫩的姑娘反是淡然處之。

我拖著腳步往年氏的院子走去,年氏已經躺在床上,胤禛坐在床角正握著她的手,看見我進來,似乎猶豫著想要起身,我趕緊過去按住他的身子:「年妹妹已經睡了?可是大的不適,要宣太醫來瞧瞧不?」胤禛搖了搖頭,鬆開握著年氏的手,看向我眼神里好像有種祈求的味道。

這樣的情景讓他難堪了嗎?這習慣三妻四妾的古代男人,會因為正妻在旁,自己握著寵妾的手而難堪,也實屬不易。給了他一抹安慰的微笑:「那你也早些睡,妹妹怕就是吹了涼風不舒服,睡一覺明天一早也就好了,你也別太過擔心。」胤禛伸手拉住我,我輕輕捏下他以示安慰,不落痕迹地抽出,轉頭離去。背後似有一道灼灼的目光直視著我,我不自覺地挺直脊背,緩步退出。

走出年氏的院子良久,我終於鬆懈地挎下肩膀,嘆了口氣,望向夜空,讓眼角剛剛醞釀出的濕意散去,感覺紫兒冰涼的小手拉了我一下,「小姐,這會子有點涼了,還是早些回屋歇著。」

我對著她扯了扯嘴角,慢慢地往自己的院子里踱去,天果然是涼了,只站了這麼會兒渾身便透著絲寒意,胃裡似乎也因為著了寒氣,一陣陣絞痛著,用手指頂住胃窩,和疼痛感對抗,讓紫兒去倒杯熱茶給我,捧著熱茶,耳邊又傳來那似嬌還嗔的聲音。

胤禛,我以為這只是我與他之間私底下獨有的稱謂,府里的女人誰不是要恭恭敬敬喊他一聲爺,即便是我,除非熟識的十三、十四面前,也不會直呼他的名諱。而年氏剛剛那脫口而出的呼喚,怕早已是深入骨髓的習慣,顯然人前人後習以為常。住在園子里大半年,原來很多事情都已經不同,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眼前似乎能看見弱不勝衣的年氏,吐氣如蘭地嬌呼著胤禛的名字,而胤禛的手攬向她柔軟的腰肢,眼裡是水一般的柔情。

我拚命搖頭,甩去頭腦里綺麗的畫面,捧起杯子,輕飲一口,茶水卻早在我糾結煩躁之時冷去,入口冰涼而苦澀,胃裡又是一陣翻騰的絞痛。和衣躺下,緊緊地圍住疼痛的胃,心裡反倒麻木的覺不出什麼滋味。

第二日醒來,胃仍是隱隱的疼著,胤禛已經去了宮裡,我對付著喝了些熱粥,仍是不舒服,用手頂著胃窩,病懨懨地偎著,無限懷念現代的各種胃藥。想著要不要喊大夫來看看,可是琢磨著昨天年氏剛剛表現的不舒服,我今天就喊太醫來看,似乎故意爭寵示威一般,也只好作罷,正難受著百無聊賴之時,下人通秉十四來訪。

整了整衣服,我迎了出去,十四正站在堂里等著我,我一笑:「十四弟怎麼不坐下,是過來看弘曆和弘晝的嗎?」

十四眼風似箭,射向我,探尋之外似乎還一種譴責的味道,那目光與胤禛一般無二,我禁不住一陣苦笑,十四長大之後愈發的像胤禛,無論是五官還是神態。我拉著他坐好,吩咐下人倒茶過來,待到都安置好了,問道:「十四弟好似一副要興師問罪的樣子,可是四嫂得罪了你?」

十四靜默了一會兒,再抬眼看我,眼裡已經沒有了剛剛凌厲,而是盛滿了憂傷,「四嫂,你若是不開心,難道還有什麼需要在弟弟面前隱瞞的嗎?」

我揚起唇角笑望他,「四嫂怎麼會不開心呢?」

他忽然憤然起身,「四嫂何必在我面前強顏歡笑,你在圓明園住了大半個年的時間,難道不是因為四哥和年羹堯的那個妹子嘛?四哥實在是混帳,居然為了這個狐媚的女子冷落了四嫂,我定要給四嫂討回這個公道,四哥要是還不悔改,我便接四嫂出府,再不去理這負心之人。」

我心頭陡然一股怒氣涌了上來,腦子裡瞬間浮現的居然是周慧敏和倪震分手之時聲明裡那句話:「我的伴侶絕對犯得起這個錯誤,而說這句話,亦只我一人有資格去定論。」心中恍然明白了當日不甚理解的周的心情。端不說,在這年代,以胤禛的身份嬌寵個妻子之外的女子根本不是什麼錯處,即便是錯,旁人又懂幾分,又有什麼資格來指摘胤禛的負心。哪怕是至親之人,任誰也沒有資格在我面前來說胤禛的不是。

我面色一冷:「我與你四哥的家事,不用十四弟操心,你四哥是否負我,你又怎麼知道。更何況,我如今是你的四嫂,你用什麼身份接我出府?」

十四一愣,從小到大我對他從來都是慈愛可親,從沒有用過這般嚴厲的語氣,他的眼裡閃過一絲難堪,卻仍是倔強地與我對視著:「四嫂到現在還有什麼必要維護四哥,他若不是負你,怎會讓你在園子里住了這麼久不接你回來,怎麼會塞外行圍帶了她在身邊,又怎麼會昨日眾目睽睽之下,帶著那女人獨自離去?若說是資格,四嫂,我若是想要,等到有一日我有了擁有天下的資格,我做什麼,誰還能挑我錯處不成?」

我心裡一凜,也覺得自己剛才似乎有些失態,不由得放緩了語氣說:「十四弟,我與你四哥夫妻二十年,我們之間的情意早已牢不可破。他不會為了別人而冷落我。況且如今莫說他已經貴為親王,就算只是個普通的阿哥,難道還沒有寵愛個自己喜歡的妻妾的自由。十四弟你自己就沒有個偏寵的女子?」我故意忽略十四最後的那句話,那氣急之下暴露出的野心,我不敢去面對。

十四也放柔了臉色看著我,目光閃閃,與胤禛一樣漆黑如墨的眸子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四嫂,我若是有了心中真正在意的女子,絕不會做任何事情傷她。我今天只是出於一片關心,並無離間你與四哥之意,只想你和弟弟說句真心話,難道你心裡就不會痛?」

垂下頭,掩住幾乎盈於眼眶的淚水,十四的發自肺腑的話,讓我心頭柔軟,我的心怎麼不會痛,雖然已經在預知疼痛即將到來時,築起了層層的提防,但此刻那一**的酸楚仍是無法擺脫。這時面對十四如此的真心,我居然無法再偽裝著自己毫不在意,再抬起頭,我無奈地看著十四:「我心裡自然也會有些失落,但是這麼多年你四哥待我從來一心一意,我已經很是幸運,即便是今天,他也不曾薄待於我,我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我難道要去奢求你四哥一輩子心中只能有我一個?」

十四沉吟不語良久,「四嫂,你值得任何人一世只一心一意待你一個,我知道我的話你不愛聽,但是今天我仍是這句話,四哥待你好一日,他是的四哥,否則,我便只認你這個嫂子,等我有能力的時候,我絕不會允許任何人讓你傷心。」

剛想說話,胃又是一陣痙攣襲來,我忍不住用手使勁按住,皺緊了眉頭,十四察覺到我的不對,忙問:「四嫂可是哪不舒服?」

我擺了擺手,「大約昨天受涼,積了食,胃有些疼,不是什麼大事?」

「可有請了太醫來看看?」十四眉頭微蹙著眉頭問。

疼痛稍緩,我笑笑:「用不著這麼興師動眾的,我自己注意著點飲食,明天就好了。「

十四冷哼一聲:「年羹堯那個妹子,最近不知道請了多少次太醫,也不見她病入膏肓啊,四嫂這個時候倒還要去逞這個強。」

「十四弟,你的心四嫂明白,自己的身體自己更是知道,何況,我又不是小孩子,怎麼會去計較這個呢?你就安安心心地做好自己的事,別操心我。有空常來跟弘曆他們玩會兒就好。」

十四默了片刻,起身告辭,又囑咐道:「若是還疼,記得找太醫。」

送走十四,我茫然地站在院子里,忽然不知道該幹些什麼,園子里待的久了,這生活了二十年的家,此刻在眼裡倒有了些陌生。想了會兒,帶著紫兒去看望年氏,看她身子並無大礙,兩個人彼此客套了一番,我便告辭出來。

找管家商量著新年的事,年底又至,康熙五十二年的新春即將到來,胤禛實現願望的日子已經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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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橋上等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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