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邊晨心想;有你好笑?
谷巳當然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動,拉著人坐回了防潮墊上,谷巳更是躺倒了下來,翹著腳跟她說:「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有美景,又有你。」
邊晨也躺了下來,雙手枕在腦後,望著藍天白雲發愣,真如他所說的那樣,雖然沒有跟著大部隊去山上,至少可以安靜的躺著,挺好的。
谷巳見她沒回答,又側身面朝她,問:「你覺得大自然給予了我們這麼美的饋贈,如果沒有那麼多的人為破壞,這片星球的美是不是就可以一直保持下去?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污染?」
邊晨覺得這個話題有些宏大,倒也耐心回答他;「這就是人類文明進步所要面臨的代價。」
「人類文明進步,其實挺矛盾,祖先們在開拓時,一邊在擴大自己版圖,一邊又在瘋狂破壞著自己的家園。」
「十九世紀開始,美西的淘金熱火爆,許多人鑽進了森林,大肆砍伐紅杉,上千年的樹木被伐倒,不過只需要幾天時間而已,直到有各界人士提出質疑和反對的聲音,政府才意識到紅杉被破壞嚴重,甚至威脅到環境,想要保護時,這些有價值的樹木差點被伐空,多可怕。」
「這種事情其實很多。」邊晨回答。
「你為什麼會想要來花園之夢?」谷巳突然問她;「如果沒有來,你又會去哪裡呢?」
邊晨曾經也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如果她沒有來花園之夢,是不是又繼續找個酒店工作?然後對著客人面笑如花,其實心裡早就沒了熱情?
「也許默默無為的過完這一生吧!」她回答。
「可是你就不覺得可惜嗎?人生短短的幾十年晃眼就過去了。」谷巳說:「我小時候有段時間特別想快點長大,因為覺得長大了就再也沒人逼著我吃難吃的飯,不用做沒完沒了的作業,不用去不同老師家學各種各樣的樂器,可以天天在家玩遊戲。」
邊晨笑他;「是不是長大了才發現,成年人的世界更加複雜?」
谷巳悶悶地嗯了一聲,又問她;「雖然我知道你跟你媽媽的關係並不好,但是也該有過開心的事情吧?」
邊晨也試圖回憶,剛開始的那幾年,許明麗忙著生存,但也把她照顧得很好,再忙也會陪她一起去語言學校,總是換著花樣給她做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她對自己不再有耐心。
「有的吧。」她回答。
「成年人的世界原本不是複雜,而是成年人自己把事情複雜化了。」谷巳突然說:「其實我並不覺得長大后就是煩惱,至少我可以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也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看,我十四歲就敢自己一個人去穿越LakeErie,可那時候因為小,怕父母責怪,卻不敢告訴他們,如果是現在,就算告訴他們,也不會害怕,畢竟我現在已經是成年人了。」
「哪個時期的快樂最多?」邊晨問他。
谷巳思考了一下,回答;「都很快樂,沒有比較哪個最多的時候,小時候是無憂無慮,只需要擔心老師布置的家庭作業會不會佔用我的遊戲時間,就連喜歡的女孩搬家,也是在游完湖后突然發現,其實也沒有那麼生氣了。」
「長大也很好,有豐富多彩的活動,有那麼多朋友,還有開始認識世界,當然,也來了中國認識了你,這些都是快樂的。」
邊晨怔然,側身去打量谷巳。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離得近,她能看見他眼中的自己,縮小在他的世界里,她不知道怎麼去形容這種感覺,像是被他看穿了一切的偽裝,但他又是溫暖的,不會主動去拆穿她,只是望著她笑,這個笑容有化解干戈的力量,讓她恍然。
她想,自己真的是沉迷在了他的眼神里,像個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有了喘氣的空間。
於是她問;「谷巳,我們能走到最後嗎?」
谷巳也許是不明白,她所說的最後是什麼最後,不解地問:「是什麼最後?」
邊晨回答;「可能是結婚,生子,白頭到老的最後吧。」
谷巳終於明白,卻說不出什麼讓自己覺得可靠的話來,只能這樣回答她;「邊晨,我現在不能說違心的話,老實說,我不確定能不能走到你說的最後,但我能回答,我很喜歡很喜歡你,喜歡到如果你現在答應,我們可以結婚。」
邊晨被他的一臉認真逗笑,打趣;「拜託你不用這麼一臉英勇就義的樣子,搞得我像是要靠採集年輕小伙陽氣才能存活的老妖怪。」
沉了沉聲又說:「在你沒有出現之前,我不也是這麼過來的嘛!不可能突然出現一個傻缺孩子,我腦子一下就不好使了。」
「你會怪我嗎?」谷巳不安地問。
「怪你什麼?」邊晨不解。
「怪我不會說善意的謊言?」谷巳說。
邊晨失笑,搖頭,伸手去撫摸他的臉頰,淡淡地說:「這就是你的真實,不需要隱藏,為什麼會是謊言呢?這個世界已經夠糟糕了,何不熱愛生活、自然、死亡,一切順其自然呢?」
谷巳被她感動,抬手蓋住了她的手,就著掌心一直蹭,嘴裡喃喃低語;「你的好不需要別人知道,只我一個人就好。」
邊晨有種錯覺,好像突然聽到了內心那道牆碎裂的聲音,它們開始有了倒塌的信號。
此刻,她特別平靜地說:「谷巳,我再給你講一個關於十歲的故事吧!」
谷巳立即擺出了一個認真聽講的好學生模樣,一臉期冀。
「十歲那年…我目睹了一起死亡現場…」這樣的開場帶著積攢了太久太久的勇氣,那是她隱藏了很多年的噩夢,是她最幽暗的秘密領地里的故事,直到現在說出來,還是讓她難受。
被谷巳攬入懷的那一刻,耳邊是他溫暖的聲音;「如果難受,就不要說了。」
可她卻搖頭,推開他的懷抱,繼續說:「這二十年來,我不停在做同樣結果的夢,只是它們的過程總是不一樣,有時候是我站在岸邊,看著警察把屍體抬上岸,那隻腐爛的手臂從掩屍布里掉了出來,我嚇得腳軟,只得跪在地上;有時候是我躲在灌木後面,那具屍體就躺在不遠的亂石堆里,像個發脹的氣球,我卻冷靜地看著警察把屍體抬走;有時候又是我站在亂石堆里,看著那具腐爛的屍體笑…」
她像是魔怔了一般,手腳開始輕顫,谷巳只能再次把她攬進懷裡,撫著她的後背,不住地安慰;「沒事了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