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回
()五月的皇城到處人聲鼎沸,貫穿城池的毋江江面上無數的龍舟在飛梭般的穿行著,人們的吶喊聲和尖叫聲此起彼伏。
杜青墨坐在窗欞邊角,感覺著一簾之隔外的熱氣撲面而來,把臉頰都熏得暖乎乎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門外悄無聲息進來一人,問道:「又哭了?」
杜青墨轉過頭去:「哪有。」她掩飾般端起茶杯沾了沾唇,笑道,「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
蕭無慎走到她對面坐下,把她的茶杯拿過來,空空的杯子里什麼都沒有。杜青墨臉上一紅,嗔怪道:「都鬧得這般境地了,你還敢堂而皇之的出來晃悠?」
對方無聲的笑了笑,親手給她續了一杯茶,自己也端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然後抖了抖衣領:「我又不怕蒼家,自然是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何況,二皇子的人也抓不住我的行蹤。」
杜青墨問他:「陸公子如何了?」
「做他的老行當,現在估摸著正暢快淋漓的砍著人腦袋吧。過不了多久,他才會找蒼家的麻煩。」
杜青墨皺眉:「他身子大好了?」
蕭無慎別有深意的瞄了她一眼:「他根本沒有受傷,就算有傷,那也是他自己折騰的假象。」忍不住又嘲笑一句,「那人,最喜歡自殘著博取女子的同情,你可別上當。」
杜青墨狀是安心的點了點頭,而後想通了什麼,對著蕭無慎怒道:「你胡說什麼,我又沒有同情他,我只是想要感謝他而已,他為了我們的復仇可是做了很大的犧牲。」她小心翼翼的問,「那個孩子他是真的不想要……」
蕭無慎嘆氣:「你果然心軟,是不是看到那個孩子就想到了過去,下不了手了?」
杜青墨沉默。
蕭無慎看著她低垂的發頂,冷聲道:「你忘記你的孩子是怎麼慘死的?如果現在你是桑依依,你覺得她會放過你,放過你的孩子嗎?」
杜青墨身子一抖:「不會。」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當年腹中孩子流產的疼痛。她獨自一人在床榻上翻滾了一夜,孩子似乎也感覺到了自己即將消逝的生命,不停的在她腹中抗議著,掙扎著,之後的無數夜晚她都可以夢見孩子一團血肉模糊的對著她哭泣,喚她『娘親』。
她沒有讓桑依依嘗到同樣的滋味,已經是格外的仁慈了。
蕭無慎偏過頭,頗為無奈的解釋道:「就算你不要孩子的命,那個孩子也活不長,有的人是絕對不會容許陸公子的私生子活在世上,一個也不行,哪怕孩子瘸了殘了傻了。只要那人看到陸公子私生子的一塊肉,對方也會煮爛了它讓陸公子親口吃下去。」
杜青墨下意識一個哆嗦,聽到蕭無慎道:「這世上,一個女子要報復男子的方法,很多很多,而你選擇了最傻的一種方式。」這話出口,杜青墨有一瞬間就要流下淚來。
蕭無慎自嘲道:「你是真的傻,我怕這戲再演下去,你都要沉溺在蒼嶙山的溫柔之中了。」
杜青墨驚詫:「怎麼會?」
「怎麼不會?」蕭無慎反問她,咄咄逼人的盯視著她,「現在的他可是每日每夜都陪伴在你身邊,噓寒問暖打趣逗笑。清晨離去之前一定告知你他的去向,晌午不管兵營多遠多累也要趕回來陪你用飯,晚上練兵完畢絕對不在外花天酒地徹夜不歸。他總是擁抱著你,將奇珍異寶流水似的呈送到你的面前,再奉送無數的花言巧語輕吻蜜意,把你抱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口裡怕化了,離開不得半分。
雨下垂釣,月下賞花,晴空下會揮劍如虹為你舞一曲,與你耳鬢廝磨恨不得融為一人一體,永世不會分離。」蕭無慎那俊逸的面容上一片嘲弄,他說:「如果沒有上輩子的恩怨,面對如今回心轉意的蒼嶙山,你敢說你真的不會動搖?」
杜青墨臉色青白,怒對他道:「你也把我看得太愚笨了。你知不知道,他每次擁抱我的時候,我都會想起以前他對我的拳腳相向?他的親密總是在懲罰過桑依依之後,再跑來我身邊尋求溫暖,你以為我會迎合他?你知不知道,他的口中還殘留著桑依依的氣息,讓人聞之想吐。他的甜言蜜語,呵,他上輩子就是用虛假的謊言欺騙了我,我若再相信他任何一句話,這輩子我也白活了,不如一開始燒死了痛快。」
兩人爭得面紅耳赤,杜青墨更是眼角泛淚,氣得渾身發抖。她也不知道為何,明明很久沒有哭過了,可是面對蕭無慎的質問時她會控制不住的委屈,覺得自己無端的被他輕視了,欺負了。
她甩袖起身:「如果你今日找我來就是為了訓斥我,那麼我都聽到了,我走了。」她抽了抽鼻翼就要出了包間,手腕一緊,蕭無慎拉住她道:「我只是擔心你。」
杜青墨猛地甩動一下,對他吼道:「我這輩子都不會愛上蒼嶙山,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會。我恨他,我的恨意一點都不比你少,你明白不明白?」
「我明白。」蕭無慎道,另一隻手撫過她的面頰,將那一滴不平的淚水給抹了去,「我都明白,可還是忍不住忐忑不安。你太心軟了,性子又急,對對方的溫柔不堪一擊,很容易被人攻破心牆。」
杜青墨抽泣了兩聲,低頭道:「你到底找我有何事?」
蕭無慎握著她的手腕緊了緊,輕聲道:「我只是讓你小心,過些日子有人要刺殺蒼嶙山。這是一個機會,你能夠把握住就把握,若是不能,先護好自己的安全要緊。」
杜青墨抬頭:「是不是朝局有變動?」
「嗯,太子的布局已經完備了,再過一段時日,朝廷上會有一番大清理,你爹爹肯定無事,蒼家則不同……你,」
「我等著那一日!」杜青墨急切道,「我等著蒼家家破人亡的那一日,我要親眼見證他們的滅亡。」
蕭無慎笑道:「那你先護好自己。」外面傳來嘯聲,在人聲鼎沸的鬧騰中穿透過來,他放開她,「我先走了。」
杜青墨一驚,倏地反手抓住他:「你也……別輕身犯險。」
蕭無慎怔住,深深的凝視了她一眼,從衣襟裡面扯出一件物事來放在她手心:「找我的時候,吹它。」再不多說,閃身人已經不見了。
攤開掌心一看,是一條紅繩竄著的小玉簫,碧綠晶透,還帶著對方身子的溫熱,暖得心口的冰湖都融化了些。
「這東西真精巧,以前沒見過。」紫茶紫丹從外面閑逛回來,就看到自家少夫人拿著一個新鮮物事摩擦著。
杜青墨讓紫丹幫她把紅繩繞在手腕間,隨著動作,那玉簫也晃動著,與玉鐲發出很小的『叮』響。她笑道:「方才來了一位雲遊道姑,說我最近有一大劫,輕則殘臂斷肢,重則損命,必須拿一件寶物替我擋一擋才好。軟磨硬泡的逼我用重金買下它,我見之小巧精緻,也就順水推舟了。」
紫丹嚇了一跳:「什麼樣的劫難?要不要回娘家避一避?讓我看啊,少夫人的劫難十有跟少爺和桑依依有關,少夫人離他們遠些最好。」
紫茶也悄聲道:「正是正是。我聽說最近都有人在佛堂外面聽到一些女子淫.聲.浪.語,都猜測桑依依不會被關很久來著。前些日子他們還對她不聞不問,這些日子又有人時不時的送去一些衣食用度了。少夫人,你說那桑依依會不會捲土重來?」
杜青墨笑道:「她再如何折騰也沒法在皇城出人頭地了啊。紅杏出牆的女子頂多只能做男子的玩物而已,虛情假意這種事情誰都會做。」
紫茶道:「可是少爺還念叨著她。少爺都與少夫人你情投意合了,怎麼還去找那個浪.蹄子,也不嫌臟。」
紫丹暗中拉了拉紫茶的衣角,打岔道:「出來很久了,是不是該回去了?」
杜青墨留戀的往窗外看了看:「難得出門清靜清靜,還真不想回蒼家。」她伸手在窗台上按下,感受著炙熱的陽光透過窗欞折射在手背上,頓了頓,到底回到那個陰冷而潮濕的府邸。
難得的端午節,蒼家也著實熱鬧了起來。
焦氏正困頓在庭院里曬著太陽,右手邊是這些月一直給她看脈的大夫。蒼家對她腹中的孩子又愛又恨,這得多虧了桑依依做的『好事』。焦氏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對一切揣測的目光都坦然自若,大不了生下來之後再滴血認親嘛,她的心胸開闊著。
杜青墨剛走進來就問:「身子如何了?」
大夫撫著山羊鬍子,笑呵呵:「母子均很安分,一切都好。」
杜青墨讓人把食盒打開,將裡面各色粽子都解開兩個放在瓷碟中,笑道:「有勞大夫費心了。您老難得來一趟,不如也來嘗嘗我們府里大廚的手藝,順道從牙縫裡面擠出點閑暇,替府里的其他人把把脈?」
老大夫哈哈大笑:「少夫人逢了喜事精神爽,也懂得打趣人了。」說著就叉起一個拇指大的粽子吃了,含糊地稱讚了一句,指了指她:「那你先來,讓我也看看你們杜家的葯膳效果到底如何。」
等到蒼嶙山回家,從小閣樓直接尋來了焦氏的院子,只看到滿院子的鶯雀們嘰嘰喳喳:「都擠在這裡做什麼?」
杜青墨抬頭,對他招了招手:「回來了正好,讓大夫也替你看看身子,有病治病,沒病提前預防一下也好。」不由分說的就拉著蒼嶙山坐到了老大夫的對面。
誰知,大夫的兩指剛剛搭上去,眉頭就皺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社區停電了,摔,今早爬起來碼字更新的人傷不起啊~
蕭某人的氣場難道這麼弱咩,居然讓大家都忽略了他最終BOSS的地位
咳咳,有人猜得出把脈會把出什麼名堂么?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