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貴客

心機這種東西誰都有，區別只是誰藏得更深，謀得更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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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八號這天很冷，正午的陽光淺淡單薄得無法穿透厚厚的雲層。

積雪淹沒大地，白茫茫的一片荒蕪，目及之處除了幾近黑色的枯樹枝椏再見不到其它顏色。

風很大，發出哭泣一般的尖利嘶吼，地表層鬆散的小雪粒被捲起來，打在行人的臉上像密密的針劃破肌膚，扎進肺里，在寒意徹骨的乾澀空氣里火燒似的痛。

蠻月出神地望著窗外，離開三個月，德府已經全然一副嚴冬景緻，街上沒什麼人，兩邊的商鋪櫥窗亮著橘色燈光，混著空氣里烘烤麵包的味道，蔓延出一片模糊的暖意。

四天前還在硝煙戰場上廝殺，滿眼的敵人和鮮血，然而這一刻那些激烈的戰鬥恍惚了，彷彿時隔已久，淡成了記憶深處一個朦朧而不真實的夢。

路西法將光子板扔到一邊，抬手一下一下地撥著她的頭髮：「貴族院準備明天下午舉行授勛儀式，同時頒發正式任命書，想去嗎？」

「不想。」蠻月直截了當地回答：「反正有沒有那張紙我都是『雷霆』師長。」

她往他身上靠了靠，默然片刻后道：「……我想回家住。」

路西法的手略頓了頓，又繼續撥著：「為了武振霄？」

很平常隨意的口吻，淡淡的感覺不出什麼情緒。

「嗯，總不能讓他也住你那裡。」

路西法含糊地笑笑：「你是不是想說等他好一點就回來？」

蠻月確實是那樣想的，可是這麼久都沒有半點起色，誰也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好一點。

路西法將她抱了過去圈住，慢吞吞地說：「我會難受，你會失眠，對他沒有任何幫助，寶貝兒，這件事不能依你。」

「可是……」

「沒有可是，我已經叫威廉姆把『離屋』整理好了，那裡離你家的馬場很近，你每天都可以去看他，這是我能容忍的極限，搬回去這種話我不想再聽見第二遍。」

「『離屋』？」蠻月一怔：「彌江邊上那片白色的建築？」

「就是它。」

「那是你家的？」

路西法笑笑：「你不知道高特家族是拜倫德最大的地主嗎？這也值得大驚小怪，那以後你做了族母怎麼辦？見一棟吃驚一棟？」

蠻月不理他的調侃，興奮地抱住他的脖子說：「你不知道，我以前特想去那裡看看，武家軍的保鏢怕我惹事就嚇唬我說那裡鬧鬼，可是越這麼說我越想去，總覺得那麼漂亮的房子空著沒人住好奇怪，只是我很少來馬場這邊一直沒找到機會溜進去。」

她露出悠然嚮往的神色繼續道：「沒想到你們家還有不像監獄的房子。」

路西法半天沒說話，過了好一會才緩緩道：「『離屋』是我母親設計的，也是我母親去世的地方，之後就封了沒人住，但我每年都會一個人去呆幾天。」

他親親她額頭：「若是我母親知道你喜歡那棟房子，她一定會很開心。」

蠻月從未聽他主動提及自己的母親，這第一次來得如此突然，她一下子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愣了片刻靠過去蹭蹭：「你會常常想她嗎？」

路西法低低地笑了兩聲：「嗯……算。」

蠻月扭頭盯著他看了半晌，完全無法理解他笑容里的譏刺和無可奈何，因為她總是想起她娘，想起的時候也總是帶著遺憾和不舍。

可是她不打算問，失去母親的痛她比誰都清楚，這種傷無人能慰藉，而且越提越難熬。

路西法顯然也不想再說，他若無其事地換了話題：「莫子青和莉亞什麼時候到？」

蠻月立刻皺起眉頭，西吳從拜倫德撤軍然後全力攻打南闕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推測和真正發生畢竟不一樣，那種看著大廈將傾的無力感里還帶著深深的愧疚。

「六叔說他們沒辦法提前回來，只能趕在一號早上到。」

路西法隨便「嗯」了一聲：「能趕上簽字就行。」

正說著，吉普車轉上一條彎道，視線內豁然現出一片紫櫻樹林，林后的彌江上結著大塊浮冰，江水流過冰層間隙發出清脆的叮咚聲，像是一群在陽光下歡快跳躍肆意閃爍的美麗精靈。

前方一道紫荊藤籬牆，極遠處隱約露出些白色宇，高高低低隨著江岸的地勢起伏錯落。

吉普車緩慢地駛入，繞過被紫荊藤密密籠罩的碎石道后停在前庭一扇原色柚木門前。

蠻月看看那門，扭頭道：「我想先去馬場。」

路西法卻不由分說抱了她下來往大門裡走：「吃了飯再去，那邊沒有香煎小羊排。」

幾步穿過門廊，剛踏進大廳他突然頓住，臉上的微笑也一下子沒了蹤影，狼眼在瞬間盯著前方几不可見地眯了眯，那是極危險的信號。

蠻月下意識地轉頭看去，只見對面落地長窗前背手立著一個男人，腰背挺直，墨青色的長袍服帖墜地，滿頭漆黑長發低低地綁在腦後，絲束一般順滑地垂落著。

這人就那麼站著，卻是淵渟岳峙，聲周彷彿籠著一層強勢而冰冷的氣息。

大概是聽見他們進來，男人側了□，一雙狹長的墨青色眼睛在蠻月身上慢慢掃了一遍，然後眼皮微抬看向路西法，淡淡地問：「就是她？」

路西法忽地笑了笑，抱著蠻月上前幾步道：「寶貝兒，給你介紹一下，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姓卓名雲飛，應該是來參加我們訂婚儀式的。」【1】

蠻月正覺得他看著有些眼熟，一聽這名字吃了一驚，再看兩眼，又覺得這人長得一點也不像卓雲浩，心下疑惑，嘴上還是禮貌地打著招呼：「你好，我是武蠻月，謝謝你來觀禮。」

卓雲飛淺淺地瞥了一眼蠻月，又看向路西法：「我來是要問你還想不想解『情牽』？」

「想！」蠻月衝口答道。

卓雲飛恍若未聞，只是專註地盯著路西法。

蠻月猛地扭頭去看路西法，卻見他目光閃爍似乎在猶豫什麼，急道：「難道你不想？」

路西法半笑不笑地看看卓雲飛，又看看她，慢吞吞地說：「以前當然想，現在沒必要。」

「為什麼？！」

「有『情牽』你都這麼不小心，沒『情牽』你只會更沒顧忌。」抬手捏著她的下巴不給她機會辯駁：「寶貝兒，你該不會以為解了之後我就不會痛了？」

「至少可以……至少不會……」蠻月看看旁邊的卓雲飛，臉上微紅說不下去。

路西法低低地悶笑兩聲：「乖，三個月而已。」

他轉頭看著卓雲飛，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意味難明：「非常感謝你一直記著這件事，不過相信你也看得出來，我要她，無關『情牽』，更不容任何人阻止。」

卓雲飛默默注視他半晌，微一點頭：「隨你。」

略頓了頓，又轉向蠻月輕描淡寫地說：「卓雲浩的救命之恩，他日我自當償還，告辭。」

「急什麼？」路西法笑著擋在他面前：「既然來了，不如吃過飯和我們一起去看他，你可能還不知道，他的記憶還沒完全恢復，你一個人去……我怕他會嚇著。」

卓雲飛極冷淡地瞥他一眼：「不勞你操心。」

路西法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愈加深刻：「只是好心想提醒你，他現在在意的人比從前多，莫子青，莉亞，武振霄，還有我的未婚妻，卻單單沒有你，可別太失望了。」

卓雲飛墨青色的眼眸里驟然寒光流轉，刀鋒一樣慢慢刮過路西法的臉，然後錯開一邊，不動聲色地從他身側走過，步子不大，但每一步都沉穩無聲，像一座緩緩移動的山。

大門打開又輕輕合上，路西法十分愉悅地輕笑出聲。

「他是雲浩的親戚？」蠻月再也忍不住。

「嗯……算是，不過寶貝兒，這個問題還是不要深究的好。」

蠻月愣愣出神片刻：「那他會不會帶雲浩走？」

路西法悶笑不已：「想自然會想，只是帶不帶得走可由不得他。」

蠻月滿頭霧水，好奇心更甚，抱住一輪不依不饒地搖晃：「什麼意思？說清楚！」

路西法由她鬧，邊走邊哄：「乖，先吃飯，吃完再去看熱鬧。」

迷迭香和小羊排被慢慢煎出的香味飄了過來，蠻月的胃被忽然掏空了似的抽縮了一下，發出極響亮的抗議聲，衝到嘴邊的追問被生生咽了回去。

吃到一半飢餓感漸漸沒了，之前的疑惑卻又翻了回來，刀叉忽地頓住，她扭頭盯著路西法：「你怎麼知道雲浩以前在乎的人沒有現在多？」

路西法瞥了一眼她面前的盤子，略抬了抬下巴：「吃完。」

蠻月將手中的刀叉往桌上一放：「飽了。」

路西法伸手連人帶椅子一下拉到自己身旁，切好一塊遞到她嘴邊：「一口一個問題。」

蠻月幾下吃掉：「雲浩那時候問你你還說不認識他，怎麼一下子又記得了？」【2】

「他那時才十三四歲的樣子，沒認出來很正常。」

又一口：「這麼說你確實認識他咯？他以前是做什麼的？」

「寶貝兒，這是兩個問題。」

補一口：「快說！」

「只是見過一兩次，從未交談過，他記性倒好還記得，至於做什麼的我可不知道。」

再吃一口：「那你怎麼知道他那時候在乎誰？」

路西法笑了：「寶貝兒你太當真了，那句話純粹是為了讓卓雲飛不痛快隨口說的，你不覺得看著他那副鐵打不動的萬年冰山樣險些崩裂很有趣嗎？」

喪氣，再吃一口：「那卓雲飛又是什麼人？」

「算是醫生。」

「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醫生怎麼能算是的？」

盯著又遞到面前的肉，皺眉抗議：「是你沒說清楚，不能算兩個！」

「好好。」替她擦擦小油嘴，換成酒杯遞過去看著她喝了：「他沒醫生執照，但懂些咒語之類的東西，『情牽』相關的資料也是他告訴我的，說是醫生或者巫醫都行。」

蠻月愣了半晌忽地問：「教你給我換體質的人也是他？」

「……嗯。」

怒火一下子燒上來：「他什麼意思？！為什麼要故意騙你？！」【3】

一把推開面前的叉子吼道：「不吃了！」

路西法笑笑，將她抱過去安撫：「或者他不知道，說錯了也有可能。」

「騙誰？！雲浩都知道他會不知道？！明明是故意的，你幹嘛替他說好話？！」

頓了頓突然盯緊他：「你剛才說他當然想帶雲浩走，只是不一定能帶走，你跟他很熟嗎，知道得這麼清楚？既然這麼熟他還故意害你，而你居然不怪他！這不像你！」

路西法低笑著親她兩下，然後慢悠悠地說：「寶貝兒，防人之心不是擺在臉上的，讓他以為得逞了不是更好么？所以你要好好吃飯，練得強壯一點，不然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蠻月將信將疑，又盯著他看了片刻，點點頭：「我會好好吃飯練武，不過不是為了他。」

「乖……」路西法蹭蹭她的耳朵，含糊而曖昧地低語：「那就為了我。」

蠻月一把撐住他靠得太近的臉，認真地說：「以前我從未想過你也會受傷，也沒意識到你也會有敵人，是我的錯，但是以後我會努力讓你唯一的弱點變得不那麼弱。」

路西法怔了怔，慢慢拉下她的手，擁緊凝視良久，然後輕輕吻著她道：「不要太強，時不時讓我擔心一下痛一下，因為只有那樣我才能確定自己還活著。」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心臟跳動的地方，極慢地說：「這裡有個空洞只有你能填補，你需要我，是它唯一跳動的理由，所以寶貝兒，不要太強。」

蠻月痴了一般看著他，心中又酸又甜難以自制，半晌，吸口氣：「再強沒有你我也會失眠，會不好好吃飯，會沒地方無理取鬧，會沒有人抱。

你看，你已經把我慣成現在這樣，除了你我還能喜歡誰？不依賴你，行嗎？」

她抬手細細描繪著他的輪廓：「你是我生命中獨一無二的存在，我要你，無關『情牽』，好也罷壞也罷，強也好弱也好，你都是我的，沒人能讓我放手。」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的話也不多說了，這幾天會努力日更作為彌補，嗯嗯！！

11號飛機，那幾天就沒辦法了，大家理解並同情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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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年坑爹伏筆特別貼心小提示如下：

【1. 請見第1章。。。我我我。。。好，我承認錯了】

【2. 請見第15章。。。好，繼續承認錯誤】

【3. 請見第44章。。。這個算小兒科】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