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叛徒

76-叛徒

背叛,就像插在腰肋間的一把刀,拔出來要人命,不拔出來一樣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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蠻月從未在卓雲浩臉上見過任何情緒起伏,彷彿他就是一座冰雪鑄就的完美雕像,冷冷地拒人於千里之外,即使喜歡你關心你也是一成不變的漠然表情。

然而當她踏進武家馬場的主屋大廳時,她見到的卻是一臉鐵青的卓雲飛,和滿臉通紅的卓雲浩,危險的氣息在對視的兩人之間波動游弋,彷彿些微不小心都可能激發戰爭。

她怔了大概半秒鐘就被路西法抄起來抱進懷裡,速度快得令她本能地感覺到不安,左右望望又看看路西法,她忽然明白了之前的熟悉感來自哪裡。

卓雲飛有著和卓雲浩一樣的冷漠氣息,卻長著一張和路西法兩分相似的臉!

不安像暗濤一波一波地涌過來,四面八方圍堵著逃無可逃。

「寶貝兒……」路西法半笑不笑地說:「我們似乎來得不是時候,打擾了他們久別重逢的喜悅,真是太失禮了,我看我們不如暫時迴避一下。」

他嘴裡這麼說,人卻站在原地一點要離開的意思都沒有。

「不用!」卓雲浩突然轉頭盯著路西法一聲暴喝,一慣古井無波的漆黑眼眸彷彿在燃燒,炙熱的怒意即使離了五六米遠也能清晰地感覺到。

「哦?」路西法自在非常地微笑著:「那麼,你們請繼續,就當我們不存在好了。」

蠻月在瞬間感覺兩把冷颼颼地眼刀從卓雲飛那裡激射了過來,扭頭一看忽地想起路西法說他萬年冰山樣崩裂的話來,心下更疑,卻沒機會問,只得傻看著。

事實上,卓雲浩這副氣急的樣子很讓她擔心,真要這麼轉身走掉到底心有不甘,可是眼下這狀況實在詭異,三個人劍拔弩張似乎隨時都能打起來,又似乎無論如何不會真正傷害彼此。

大廳里莫名其妙陷入沉默,幾個人目光游移像是在掂量對方,又像是在等待誰先退讓。

良久,蠻月漸漸有些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甚至很荒唐地想到小時候和小朋友賭氣瞪眼的經歷,到後來到底為什麼生氣都忘了,只是憋著一口氣不肯先認輸而已。

「雲浩……」她忍不住開口:「武振霄在哪裡?」

三雙眼睛刷刷齊聚到她臉上,讓她怪異地彆扭了一下:「我想去看他。」

略頓了頓又補上一句:「你們……嗯,你們慢慢聊。」

卓雲浩忽地拔腿走了過來:「沒什麼好聊的!我帶你去。」

「老七——」卓雲飛冷冰冰的聲音隨即響起:「你不後悔?」

卓雲浩漸漸平復的臉色又一下子漲得通紅,他扭頭睨視:「從不叫你哥那天起就沒有後悔路可走,現在說這些太晚了。」

「那你可知道叛徒的下場?」

卓雲浩猛地轉身直視他,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挨過『雷殛』我就已經自由了,從那之後我和你,和化羽族都沒有半點關係,怎麼,莫非你想再審判我一次?」

卓雲飛鐵青的臉頓時更青,緊抿的嘴唇薄如刀,整個人緊繃得像隨時都可能斷裂一般。

卓雲浩等了幾秒不見他回答,豁地轉身向左邊側廊走去,那姿態決絕得彷彿誓不回頭。

路西法瞥了一眼僵在原地的卓雲飛,親親蠻月低聲說:「乖,你先去。」

蠻月滿腹疑問,卻也明白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哦」了一聲快步追上卓雲浩,一路強忍扭頭回看的**默默走著。

太多不明白,太多擔心,想問但每每看見卓雲浩冰雕似的臉又硬生生咽回去。

馬場主屋是一圈四方型的平房,中間圍著一個十分寬闊的天井,因為拜倫德冬季太長太冷而加蓋了玻璃頂保溫,雖然沒有冬陵三百六十度無罅那麼奢華,但也算得上一覽無痕了。

蠻月見他走向天井中央的飛馬塑像,忍不住問:「在地下密室?」

卓雲浩卻突然頓住,蠻月也跟著急停,一抬頭看見他漆黑的眼眸微微閃爍,彷彿死水寒潭裡掉進了一粒石子,寧靜不復,亂作一圈一圈重疊散亂的漣漪。

她沒來由的一陣心慌意亂。

「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卓雲浩清亮的聲音異樣地有些暗啞:「現在馬場里這批保鏢是我上次訓練的,身手不錯不過他們有多可靠我不知道,所以沒讓人知道他回來的事。

如果可以,你最好帶他一起去路西法那裡,有你在他不會讓任何人動你小叔。

我回來之前不要給他試新的藥物,保持現狀就行。

還有,不要輕易相信熟人。」

他說一句蠻月就驚一下,平常十天半個月都難得說出幾個字的悶葫蘆突然如此慎重地囑咐一大通,是人都會反應不過來,況且那話里話外全都暗示著危險!

卓雲浩不理她震驚發獃需要緩和,上前半步壓低了聲音說:「於叔讓我告訴你,武家的秘密都在那塊懷錶里,密碼是你母親常唱那首歌的第三句音譜。」【1】

他伸手輕輕推了她一把:「我現在就走,你自己下去。」

陽光從玻璃頂上透射下來,蠻月在剎那間覺得什麼東西沉甸甸地壓在了肩上,卓雲浩大步離開的背影沒入側廊的陰影里,她獨立在空蕩蕩的天井中央,瞬間渺小,瞬間寂寞無助。

忽然很想路西法,很想很想。

有時候說愛並不一定真有那麼深的感情,有時候承認依賴也並不一定就軟弱,可是話說出口之後就像毀掉了支撐已久的堅強,會莫名其妙真的沉溺。

那一刻,她幾乎忍不住想轉身沖回大廳。

黑色金屬鑄就的巨大飛馬雙腳騰空,微屈的翼臨風伸展,顯毫畢露的肌肉在靜止中涌動著力量,一切就緒彷彿下一秒就能脫韁而去,只可惜永遠等不到那一秒的來臨。

她仰望良久,漸漸覺得悲哀,一心一意要長大,一心一意想自由,可越長大背負的就越多,也越無法隨心所欲,兒時的任性在慢慢自覺收斂,壓縮到最後只能在一個人面前放肆。

而自由,似乎一如既往的遙不可及。

什麼都有代價,可為了得到自由而失去的自由還少嗎?她迷惑了。

南闕在苦苦掙扎,那裡有她的親人和半個故鄉,她無能為力。

武家軍在悄悄分裂,用生命維護的尊嚴和榮光變得面目全非,她無可奈何。

武振霄在生死線上徘徊,曾經恣意揮霍以為永遠不會失去的依靠倒下了,她無計可施。

路西法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做著她不清楚的事,剛剛坦承的信任再次滲入不安,她無所適從。

還不夠努力嗎?那為什麼越努力似乎離目標反而越遠了?

迴廊靜寂,密閉的天井裡連一絲風都沒有,人工循環的空氣總是有些僵硬,乾澀地吸進肺里,有一種不那麼潔凈的粗糙感,颳得喉嚨上痒痒的想咳嗽。

她定了定神,也許有些事本來就不能多想,只要埋頭做下去總會有雨過天晴的時候。

正要伸手按向暗門機關,忽地想起路西法會找不到她,於是乾脆靠坐在塑像底座上等。

……

叛徒?背叛了誰?化羽族還是卓雲飛?卓雲飛……嗯,好像也沒有翼耳,也是混血?怎麼會長得像路西法?親戚?可是一點都不像巴斯•高特公爵,或者是他母親那邊的?那他母親是靈鷲族人?化羽族人?沒聽說過這一族啊……還是一直就有隻是表面看不出來?

……

「武小姐是在等我嗎?」

溫熱的呼吸混著低低的調笑鑽進耳朵里,神遊物外的思緒被拉了回來,人也落入他懷中。

熟悉的氣息,似曾相識的畫面,生日那天晚上斑駁凌亂的記憶忽然清晰了。

「你那時候以為我是誰?」

「嗯?」心不在焉地聽著,專心致志地騷擾她的耳朵。

扭頭,抬手固定住企圖傾斜過來的臉:「你差點掐死我不記得了?」【2】

路西法微怔,隨即輕笑出聲:「寶貝兒,你不痛我先痛了,掐死你還不如掐死我容易。」

「不是說你真會掐死我。」不放棄,繼續努力:「是問你以為是誰以至於會動手。」

「沒以為是誰,不是你就都一樣。」路西法隨便答道。

蠻月愣了愣,無力感十分深重:「為什麼?總不能無緣無故想殺人?」

「嗯……」拽下撐在臉上的手,握在掌中把玩:「不太記得了,很重要嗎?」

不說話,直直地盯著,半點也不退讓。

「我想想……似乎是卓雲飛突然來見我,你知道,高特家族未來的族長有病,而且嚴重到要求助於巫醫這種事是不能讓人知道的,所以聽見附近有動靜就出手了。」

無力感愈加深重,蠻月半張著嘴好一會兒合不上:「你……你是說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我,那個人無論是誰都可能已經被你殺死了?!」

「可以這麼說。」

恐懼,一點一點蔓延上來:「那如果是武振霄或者莫子青呢?」

問完就後悔了,那個答案就明明白白地擺在那裡,不用他說都知道。

路西法臉上的嬉笑沒了,他捏著她的下巴審視片刻:「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他看不出來,因為她自己都不清楚,腦子裡像炸開的馬蜂窩一樣,嗡嗡一片亂作一團。

彷彿是太過害怕真相,以至於連猜測一下都不敢。

「你該不會一直幻想我很善良?」

蠻月搖頭,只不過也未曾想過會為了這種理由莫名其妙地殺人。

「那你總不會認為我會害你?」

繼續搖頭,可是其他人比如武振霄和莫子青就很難說了。

路西法注視她良久,輕輕嘆口氣:「寶貝兒,我再說一次,這個世界上我在乎的只有你。我的確很自私甚至很殘忍,可以為了微不足道的理由殺人,但是讓你難過的事我不會做。武振霄,莫子青對我來說和其他人沒有區別,但若是傷了他們你會痛苦,你覺得我捨得嗎?」

遲疑,然後緩緩搖頭。

路西法微一用力抱緊,狠狠親兩下,再蹭著耳鬢含糊低語:「看過武振霄了沒?」

「還沒。」

「那就快去,看過了好回家,我要讓你躺到訂婚那天,省得你精神太好就會胡思亂想。」

蠻月一下子紅了臉,她也不明白調戲路西法和被路西法調戲怎麼就這麼不同,那時的勇猛和無畏似乎一句話就能擊得粉碎。

「……我想帶他一起去你那裡。」

路西法一愣,再審視片刻,牽了牽嘴角:「也好,不用來回跑了。」

「可是我不想讓人知道。」蠻月連忙補上一句,武家唯一倖存的男性需要高特家族的庇護才能保得平安,說出去實在太難聽。

「他現在在哪裡?有人見過他回來嗎?」

「在地下密室,沒人知道。」

路西法抱起她轉身向側廊走去:「我讓穆瑞晚上來,你留在這裡只會惹人猜疑。」

等待,就像抽絲剝繭,把拇指大的一團拉扯成無法丈量的距離。

蠻月在新房間里踱步,焦躁不安地反覆看著時間,明知道毫無益處卻就是忍不住。

「乖,過來問你一件事。」路西法悠閑地坐在沙發里誘哄。

蠻月再看一次時間,毛毛燥燥地走過去被他一拉扯進懷裡。

「莫子青不能留下來,你準備找誰做武振霄的醫生?」

蠻月怔住,卓雲浩的囑咐忽地躍入腦中,找誰?除了莫子青還能相信誰?

「……暫時先維持現狀,等六叔來看過了再說。」

「那我問你,如果武振霄就一直這樣了,你是不是也跟著一直這樣不得安寧?」

答不出來,不見面時還好,可以把精力都消耗在鍛煉和戰場上,可是往後天天見,隨時見,無時無刻不被提醒著,還能冷靜對待嗎?

「……我也不想啊,可是控制不住也沒辦法。」

路西法抬手捋著她的頭髮,慢條斯理的腔調很容易讓人以為他在閑話下午茶:「我把這話和你說明白,若是他回來你卻失常了,寶貝兒,那我就只能送他去見你爹了。」

沉默,類似的威脅已經不是頭一回了,知道他是認真的,也沒想過能胡亂賴過去,只是很難做得到而已。

良久,路西法在她耳邊低沉地問:「你有我還不夠么?」

半晌,她往後靠了靠:「我想我比較貪心。」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努力ING!!抱歉趕著寫文沒空回復留言,不過俺有看哦,明天爭取一口氣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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