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懺悔【上】
()懺悔，是為了卸去心裡的陰暗負擔，不一定代表會改過，但卻是改過的必經之路——
「……我。」一個沉沉的聲音從房門口傳來，蠻月抬頭，一驚愣住。
卡洛斯一步一步走了過來，臉上沒什麼表情，速度卻有些慢。
他停在她前方一米左右距離，頭頂的橘色燈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微微閃爍，像跳動的小簇火苗，很脆弱，彷彿呼吸稍重就能吹滅。
「你……還好嗎？」大概意識到這句話有多麼不合時宜，他頓住口，幾步上前解開她腳上的繩子，略一猶豫，伸手握住她的腳踝輕輕掰了掰。
蠻月條件反射似地用力一縮，卻正好磕在椅子腿的稜角上，她悶悶地抽了口氣。
卡洛斯一怔，緩緩收回手站直了身體：「……是我冒昧了。」
剎那間，蠻月模糊地感覺到什麼，有些不敢置信，又隱隱有些興奮和期盼，卻拿不定主意該怎樣利用這個新的發現，她敷衍地笑了笑：「沒事。」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找不到別的話說，於是沉默。
奧倫卻饒有興緻地看了半天，然後不咸不淡地問：「法比安呢？」
「走了，說不用等他。」
「走了？去哪兒？」
「他沒說，我沒問。」
奧倫詫異地挑了挑眉，略一沉思露出恍然的表情，擺擺手道：「不管他，我們繼續。」
卡洛斯搖頭：「德府已經戒嚴，我來都費了好大勁，這地方不能再呆，去我的『洪水』營地再說。」又看看奧倫身後的那群人，微微皺眉：「目標太大出城不容易。」
奧倫點頭：「那就分撥，我們三個一道。」
他轉身對那群人低聲吩咐了幾句，十來個人平板地應了轉身離開。
一回身見卡洛斯踏前一步伸出手似要抱起蠻月，半笑不笑地哼了一聲：「還是我來，萬一要翻牆越梁，你抱著她可做不到。」
卡洛斯猛地頓住，略一遲疑點點頭：「也是。」
奧倫哈哈大笑，探手抓起蠻月夾在腋下就往門外走。
外面一條昏暗的走廊，隱隱有呼喝之聲從牆外傳來，他走了幾步突然伸手捏向蠻月的後頸：「還是弄暈了方便，不然她一叫我們可就麻煩了。」
卡洛斯「嗯」了一聲躥到門口，輕輕拉開一條小細縫左右望了望：「『雷霆』的手腳真快，再有三四條街就會搜到這裡，快走！」
奧倫夾緊蠻月，在他拉開大門的瞬間暴起突進，一下子閃身掠過他身側沖了出去。
「操——」半聲怒吼伴隨著幾下極低的嗤嗤之聲響過，四下里突然安靜了。
卡洛斯快步奔出門，月光下，奧倫雙眼緊閉軟軟地癱作一團，蠻月貼在他身側，兩個人被一層似有若無的透明細網緊緊勒住，發出些微類似電極相撞的低沉雜音。
「解開！快！」卡洛斯沖著七八個正從左右陰影里迅速靠攏過來的黑衣人低吼。
其中一人連忙按下手裡一個小盒子似的儀器，嗶啵之聲頓時停了，幾個人乾淨利落地扒開細網卷了收起，又順手在奧倫側頸上紮下一針，抓起手腳抬上等在一旁的軍用吉普。
卡洛斯抱起蠻月也跳了上去，輪胎短促地「吱吱」幾聲，飛快地駛入昏暗荒涼的小巷。
「多巴胺！【1】」卡洛斯惶急的聲音在密閉的車廂里回蕩，旁邊一人忙從急救箱里抽出注射器，翻過蠻月的手背幾下拍打，一針扎了進去。
也許是路面不平，卡洛斯一手摟住蠻月，一手握著她正在注射的手腕，輕微顫抖著。
幾分鐘后，蠻月煞白的臉漸漸泛起一絲血色，卡洛斯猛地吐出一口氣，緩緩向後靠去。
蠻月醒來的時候只覺心跳過速胸口發悶，說不出的噁心。
旁邊有人，她能感覺到，記憶在一點一點恢復，她不想睜開眼睛。
良久，一絲溫熱慢慢靠近額頭，她裝不下去了。
「咳……醒了？」卡洛斯尷尬地收回手，扯出一個笑。
「……嗯。」視線有些模糊，蠻月抬起微微麻痹的手揉了揉眼，散漫地掃視一圈又回到卡洛斯臉上看了半晌，專註而冷靜，像科學家看著實驗標本，然後問：「你打算扣留我？」
「算是。」
「……你喜歡人的方式很特別。」她淡淡地給出一句評語。
卡洛斯猛然駭笑，透著一種真心實意地愉悅。
「彼此彼此，你討厭別人的方式也不見得有多正常。」
蠻月滿不在乎地點點頭：「，你扣留我打算做什麼？」
一抬眼睫，盯著他笑笑：「別說是為了找機會培養感情，你應該知道，有『情牽』我就是想喜歡你也不可能。也別說是為了報復誰，你欠我們的比我們欠你的多得多。」
卡洛斯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然後慢慢蛻變成一種苦澀的卑微。
他默然半晌，重新開口時輕輕吐出兩個字：「抱歉。」
蠻月不說話，雙手一撐坐起身來，定定地看著他等待下文。
「奧倫找上我的時候我還不知道什麼『情牽』，以為你也和他以前那些女人一樣只是一時著迷而已，所以我想，等你知道真相后自然就不會再喜歡他。」
卡洛斯避開她的注視，將目光停在她交錯對握的手指上，聲音低沉得甚至有些顫抖：「可是我收到法比安的信息時，才明白我的自以為是給你帶來了什麼樣的災難。
他們準備對你做的事，我……我無法容忍。」
他吸口氣，平復那股后怕造成的緊張情緒，勉強笑了笑：「現在我可以大方承認，我喜歡你，從你用刀背砍在我手臂上那一天起。
我還可以承認，你在萊爾斯救下我的那一刻，我就暗自發誓要得到你。
即使我知道這很難，因為……」
他抬頭，深深望進蠻月的眼眸，頓了片刻，然後帶著一種赴死般的決絕和勇敢低沉地說：「因為你小叔武振霄是我僱人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