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這雅間也是臨街的,九娘伸手拎起桌上的茶壺,吩咐道:「青牙,你去把夥計叫過來,伺候我的客人用飯。」
任逍遙笑道:「我們不小心撞了夫人,理應向夫人賠禮才是,怎麼敢讓夫人這樣招待。」
九娘柔柔地笑道:「公子哪裡的話,你們將奴家送回來,奴家感激不盡呢。」她的目光又瞥向歸海藏鋒,悠悠地說,「這位公子怎麼不坐?位置還多啊!」
歸海藏鋒大概是第一次被人叫公子,難為他還能綳著一張臉,一門心思在玉綰身上。只聽他道:「主僕有別,我是不能與姑娘一起坐的。」
九娘哧哧地笑出聲來:「何必要這麼拘禮呢!我想姑娘也不是那麼計較的人,主子僕人什麼的,還不都是眾生平等。我家相公在的時候,就常常這麼說。」
她話語溫柔,聽來並不討厭,反而讓人生出一種親近感。但任逍遙就不同了,他默默地看了一眼座上的玉綰,端起桌上的茶杯,仔細地端詳著杯中的茶。九娘開口閉口都是相公如何,眼睛里隱隱地透著期待和熱切的神色,好像她真的對水蘭舟用情至深。
玉綰一聽,抬頭看了一眼歸海藏鋒,可是不知為什麼,她卻沒有發話讓他落座。
伺候的夥計已經端著飯菜上來,兩樣小菜分別是嫩筍炒童子雞和油燜大蝦,果然都是極精緻的菜色。
下筷子時,玉綰的目光依然不時地往畫上瞟。小桃也是,越看目光就越是移不開。
「我不懂,你幹什麼非找不痛快。」任逍遙的話悠悠地飄進玉綰的耳朵。
玉綰朝他瞥了一眼,淡淡地說道:「你幾時又懂過我。」
任逍遙似乎被戳中了痛處,眼神惡狠狠地看著她:「我好心帶你走,你就這樣消遣我,到底是誰不識好歹?」
玉綰好長時間沒接話,半晌才緩緩地道:「對不起。」
任逍遙的氣息又近了些,低聲說:「那就跟我走。現在還來得及,你不是一向喜歡獨善其身?管那麼多事做什麼……」
玉綰微微地一怔。方才她居然有些被任逍遙說動了,覺得他的話竟是那麼入耳,似乎說到了她的心裡。
她從來沒有想過,任逍遙會是一個了解她的人。
小桃的腦袋忽然湊過來,神秘兮兮地悄聲問:「殿下您看,畫上那個人的左臉上是不是有一顆痣?」
玉綰抬起頭,畫中人清雅脫俗,她仔細看著他的側臉,果然在眼睛偏下一點的地方,點著一顆淡淡的等淚痣。
那淚痣極小,又極淡,極易忽略。小桃那雙桃子眼,愣是沒有放過一星半點兒。
玉綰怔怔地看著,在她的印象中,水蘭舟的臉上的確有這麼一顆等淚痣。
她淡淡地道:「聽說眼下有痣的男子,都是痴情的,不知是不是真的。」
九娘忽然將目光投到玉綰身上,玉綰一直都戴著面紗,可是那纖細的腰身,雍容大方的神態只是一個普通的坐姿。卻都顯示出高貴和教養。她那種超凡脫俗的氣質,竟與畫上的水蘭舟有著幾分令人不可置信的相似。
九娘心裡動了動,眼中卻不現波瀾。她淡淡地笑道:「確實有這麼一說,不過說長淚痣的人多情大多指一些傷感的女子,相公應該與此無關吧。」
玉綰看了她一眼,問道:「夫人,這幅畫是你畫的嗎?」
「是啊,」九娘目光柔和地說,「不過相公後來看到了,就在上面做了一些修改,那顆痣就是他自己點的。」
玉綰面紗下的嘴角微微地翹起來,就為了點顆痣,公子這麼在意這個細節嗎?
九娘還要說什麼,門口的門帘一掀,一個人快速走進來,到了九娘身邊,先看了看一桌子的人,然後附耳跟九娘說了什麼。半晌,那人才抬起頭,又看了九娘一眼,躬身退了下去。
九娘起身沖他們笑道:「我樓里有兩個夥計回來了,我出去看一看,各位請慢用。一會兒我叫人來上菜。」青牙伸手扶起她,慢慢地走出雅間。
玉綰回過頭來,那個告訴她淚痣多情的人,似乎是公子。
任逍遙看看玉綰,伸手將一盤菜推到她面前,說:「方才不是說餓了嗎?吃一點吧……我看這菜也不錯,味道應該還可以。」
玉綰淡淡地說道:「沒胃口,不想吃。」
任逍遙看著她,皺了一下眉頭:「你真難伺候,這會兒怎麼又不吃了?待會趕路可沒東西給你吃。」
玉綰心裡不禁一動,慢悠悠地開口說:「誰說我要趕路,前陣子累得很,就在這裡住幾天。」
任逍遙瞪了一眼:「什麼?」
玉綰道:「我也想看看,這裡跟風雲客棧比有什麼不一樣。」
任逍遙冷著臉看了她半天:「這裡的環境跟中原完全沒法比,你不要蹚這個渾水了。」
玉綰的嘴角微微地動了一下,忽然探頭窗外,似乎想看看街上有什麼人。
歸海藏鋒忽然出聲道:「主子,我今天早晨收到邊陲將士的線報,說西月那邊有了動靜,呼延七王子派了一支軍隊,沿路過來尋找您。」
「有這種事?」玉綰一愣。
歸海藏鋒看著她,回道:「西月離這裡並不遠,線報只是說七王子七天前派的兵,算算路程,其實已經差不多快到了。」
小桃瞠目結舌:「沒想到啊,呼延七王子真的這麼在乎殿下,竟還派人來找了!」
玉綰低頭看了看桌面上的菜,只聽歸海藏鋒又道:「估計也是看殿下遲遲沒動靜,七王子急了。畢竟事關兩國關係,茲事體大,七王子對殿下想來還是有情的。」
玉綰抬起頭,拍了拍雙手站了起來。
任逍遙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照這麼看來,她理應日夜兼程,爭取儘早到達西月,早一日去見未來的夫君。按她的性格,她也的的確確會這麼做。可是,玉綰卻沒有說一句立即要走的話。
小桃來不及感慨和唏噓。脆聲提醒道:「殿下,我們是不是該馬上趕路?」
玉綰淡淡地說道:「急什麼,都到這裡了,還會跑掉不成。」
小桃憂心忡忡地說道:「那,呼延王子怎麼辦?」
「讓他等著吧。」
小桃只覺得臉上刮過了一陣清風,眼前頓時飄起一片衣衫,等回過神來,只見玉綰已經輕巧地跳出了窗戶。接著,兩個人幾乎跟著玉綰同時從窗口跳了下去。
小桃瞬間大驚失色,馬上跨步上前,趴到窗戶邊上低頭往下看,玉綰已是穩穩噹噹地站在街面上,任逍遙輕飄飄地落在她的身邊。
玉綰惱怒地回過了臉,冷冷地道:「你幹什麼?」
任逍遙低頭看著她,嘴角露出一抹笑:「我還要問你幹什麼,說跳就跳,怎麼,以為我跟不上?」
玉綰沉了臉:「我不要你跟著,任逍遙……」
說完她立刻往前走了,但回過頭髮現,任逍遙臉皮厚厚地搖著扇子在後面跟著,她一停就走到她身邊停下。玉綰盯著任逍遙的臉,皺了皺眉頭。
小桃的小臉被嚇得煞白,眼睛不敢稍離底下的兩個人。玉綰抬起頭沖著她道:「你留下來,等會有人回來問我們,你就回一下,我到街上轉轉。」
「姑娘!」小桃白著臉大喊。
玉綰頭也不回地向街上走去,任逍遙緊隨其後,很快地就趕上她和她並排走著。
「任公子,你也是貴人。何苦跑來做這個跟班。」玉綰不去看他,只是嘲諷地說道。
任逍遙挑起了眉毛,搖著扇子悠悠然地扇了一下:「本公子樂意,你能怎樣?」
「不怎樣,感謝任公子相隨。」
任逍遙鼻子里輕哼了一聲。
這個時候路上的行人多了不少,比此前這個時候要熱鬧一點。玉綰慢悠悠地走著,偶爾回一下頭,果然看見歸海藏鋒規規矩矩地跟在後頭,大概也考慮到照顧主子的面子,他只是遠遠地跟著,保證玉綰在他的視線之內,沒有像過去那樣亦步亦趨地緊隨著。
不過,他敢這麼放心,一大部分原因是因為主子的身邊有「神醫」吧。
沒走幾步,一個看似瘋癲的婦人從路邊直撲過來,任逍遙自是反應無比迅速,在那婦人還沒衝到跟前的時候已經出手如閃電,扣住了婦人的一雙手腕。
婦人原本的目標該是玉綰,冷不防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婦人便轉移了目標,沖著任逍遙嘴裡發出凄慘的嗚咽聲:「不要殺我兒子……不要殺我兒子……」
嘴裡反反覆復都是這麼一句話,任逍遙沒好氣地問:「誰殺你兒子了?」
「你,就是你!」婦人沖著任逍遙,一副十分驚恐的樣子,「你割斷了我兒子的脖子!割了他的脖子……」
「我割了他的脖子?」任逍遙的臉湊近婦人,笑問,「我怎麼割了他的脖子?嗯?一刀切了,還是……」
玉綰斜眼看著他:「行了,她已經瘋癲了,你還要這樣折磨她做什麼?」
任逍遙瞥向她。半晌狠狠地說了一句:「我就是不願意有人誤會我。」
「誤會是常事,」玉綰對他的想法有點不解,「何況她是瘋了的人,你這麼鑽牛角尖兒幹什麼?」
任逍遙看著她,微微一笑:「我就是這麼鑽牛角,活到如今想法從未改變。」
玉綰覺得無法和他說到一起,嘆著用手指掐了掐鼻翼。抬起頭,正看見剛才婦人衝過來的地方,旁邊就是一家小小的酒肆。吸引玉綰目光的,是酒肆的一張桌子旁邊坐著的一個戴斗笠的人。
看身板是個年輕人,一把劍靠在桌子腿邊,他的手正執著一隻杯子往嘴邊送。那隻拿杯子的手纖細白皙,像白玉雕出來的一樣,比許多女人的手還好看。
玉綰急急地衝上前,大聲叫道:「別喝!」
與此同時,旁邊的任逍遙手指運力,指尖彈出一枚銅錢,擊中了年輕人的杯子,杯子頃刻粉碎,碎片掉在了桌子上。
顧離殤看了看自己的手。一塊碎片就夾在他的二指間。時間太快他來不及看飛來的是什麼,只是本能地不去接。等他看到桌上一堆碎片中的銅錢時,才朝旁邊一看,正看到兩個急速向他走來的熟人。
玉綰跑過來,面紗下隱隱透出微紅的臉。她的眼神微微地現出不安的神色,道:「顧……公子,好久不見!」
不用說,桌上的碎片很快就融進一片白沫中,難聞的氣味散發出來,周圍行人紛紛捂住口鼻,驚恐地迅速躲開了。
顧離殤緩緩抬頭,聲音里含著一絲苦笑:「看來這城裡真是什麼東西都不能碰了。」
與此同時,任逍遙開始上下仔細地打量著他,臉上也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鴛鴦兩散
在他們離開滄海明月樓之前,九娘說有兩個夥計回到了樓里,說的其實就是易南風和楚妙琳。玉綰沒有吃飯而從窗口跳了下去,那個時候正是易南風被追殺的時候。那次刺殺顧離殤沒成,是易南風臨陣退縮,導致楚妙琳也失了手,所以楚妙琳受了罰,而易南風直接被暗殺堂列入了名單。
打頭追殺易南風的人,是暗殺堂堂主地火。地火盯著易南風的行蹤,死咬住不放,易南風就如同困獸,他的功夫再高,也敵不過這麼多殺手的圍攻。
地火站在一個土丘上,對著手下的人發號施令:「九娘下了絕殺令,今天一定要提著易南風的人頭來見她,即使追到天涯海角,也決不罷休。」
易南風翹起嘴角。伸手攏進袖中,再伸出手時就撒了一把迷煙。這是被逼到絕境時的反擊之道,這迷煙是在風雲客棧時他藏下的。滄海明月樓在九娘手中管得很嚴,他能留下這點東西實屬不易。東西是享譽江湖的藥王老者配成的,效果當然不是普通的迷煙能比的。
地火和一眾追殺者中了招,一個個頭暈目眩,紛紛東倒西歪。易南風趕緊轉身逃走。
他身上多處受傷,每走一步都有鮮血滴下來。但不管怎樣他是不能停步的。他越跑越快,將暗殺堂的人甩下了一大截。時間已經不允許他抹去地上的血跡。
好不容易繞過了前面的土丘,後面的人暫時也沒有追過來。就在他要鬆一口氣的時候。一抬頭卻看到前面忽然出現了一個人。他的腳步倏然停住了。
這個人比暗殺堂所有的人都要可怕。也因此當他看到這個人的時候,首先的反應是不跑了。
九娘正站在路中間,手裡握著團扇,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九娘這個樣子就好像一年前他剛見到她的情形一樣。
至今易南風都忘不了自己當初被帶到滄海明月樓的情景。那天早上他回到風雲客棧,看見大堂內端坐著一位絕色女子,唇紅齒白,一顰一笑,都有不可抵擋的誘惑力。風雲客棧的掌柜,或者說是代理掌柜——沈家當家老爺子沈玉賢,畢恭畢敬地站在那個女子的身邊。恭敬地叫她「暖姑娘」。
那個姿色絕代的暖姑娘,忽然用團扇遮著半邊臉輕笑,用塗滿了紅蔻丹的手指指了指他道:「就讓這個人跟我走吧,我看他很清俊的樣子,該是個好使喚的。」
沈玉賢目光一閃,隨即笑著點頭:「既然這樣,今後他就是滄海明月樓的人了,那就讓他跟暖姑娘走吧。」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風雲客棧,還被另外一個酒樓管著。這個酒樓就是滄海明月樓,遠在大漠之外。
而他沒有選擇,只能一路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跨進九娘的滄海明月樓的門檻。
武林世家的興衰交替是很快的。往往有些曾經聲名顯赫的武林世家,轉眼就已銷聲匿跡,覓其蹤影,代之而起的是又一些武林世家。
往前推四十年,中原江湖上有一個極為有聲望的世家,這就是謝家。謝家當時的情形有點類似現在的沈家,在武林中舉足輕重,多年始終位列第一。就是這樣一個世家,出現了最後一位武功超凡的家主謝歡。也許正是他驗證了盛極必衰的道理。謝歡領袖江湖,曾經一度讓武林處於他的控制之下,只手便可遮天。
可是自他以後,謝家就漸漸衰敗下來了,武功一代不如一代,子弟散落四海。於是這個顯赫一時的武林世家,也就逐年蕭條下去,默默無聞了。
謝遠鄉,也就是易南風,可算是謝家最後一位武林人士了。
九娘輕輕地搖了搖手中的團扇,笑著說:「謝遠鄉,已經沒落了的謝家子孫,現在跟我充什麼英雄好漢呢!」
易南風捂住自己的胸口喘著粗氣,不要說現在已經受傷,就是在他完好無損的時候,再加一兩個易南風也奈何不了九娘一個女人。看到九娘那一刻起,也許就意味著他只能等待奇迹出現了。
九娘沖他接著冷笑道:「你乖乖地束手就擒,我就給楚妙琳一條生路,怎麼樣?」
易南風的肩膀顫抖,這句話正中他的死穴。他抬眼看著九娘。
九娘又往下說道:「我其實是在給你機會,謝遠鄉你也知道,我想要把你帶走,又何須跟你饒舌。就是換了十個你,我也帶得走。不過我還是想給你一次機會,你好好想清楚,你現在就跟我走,你還能救楚妙琳一次。」
說到底,她是要他心甘情願地跟她走。易南風沉默了很久,最終他極為緩慢地開口問:「九娘,你能不能讓我明白,為什麼你一直處心積慮地要拆散所有兩情相悅的人?」
九娘眯著眼,悠然地看著他,四下寂靜無聲,她的目光像屠宰場的屠夫一樣,無情又冷漠。
易南風的眼底浮現出一片灰色,黯然道:「我們的確不如你厲害。」
他艱難地直起身,身子左右搖晃,那一瞬間他自然就想到楚妙琳,她是自願跟他來到西域的。在他改頭換面變成易南風后。她是少數的還知道他叫謝遠鄉的人。
人生很多時候就是如此,他和楚妙琳的情也許遠沒有到感動上蒼的地步,所以今生只有這麼短短的一段緣分。
家道非昔,易南風想明白了,所以當時他投靠了沈玉賢,拿著抹布在櫃檯前朝客人露出殷勤的笑容,心甘情願地為風雲客棧做跑堂。他決定從此過另一種人生,不多事,才能順風順水。滄海明月樓是他無法預料的意外,是在他放下底線、放下尊嚴、放下身段后,所受到的一次痛苦的打擊。
易南風已經無法再想下去,他將無奈的目光投向九娘,聲音平靜地說道:「我就把命留在這裡,你要答應給妙琳自由。」
九娘終於笑了起來:「給她自由不可能,雖說是你不願意配合才導致刺殺失敗,但究其緣由還是她太沒用。不過你死了她可以保住性命。」
易南風張了一下嘴,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說。九娘則失去了耐性,纖指微微一動,一根銀絲便彈了出去,奪命的銀絲一剎那就纏上了易南風。
銀絲繞在他最脆弱的脖子上,他很快就感到喘不過氣來,皮肉被寸寸凌遲的劇痛傳遍全身,易南風的臉開始扭曲。此刻他看到九娘的眼神,九娘不僅要他死,還要他死得很難看。
易南風緊緊地攥住兩隻拳頭,為了減輕痛楚,這是身體本能的反應。他差不多就快要窒息了。
也許真是命不該絕,易南風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得到了生機。
這個生機不是九娘給的,或者說不是她願意給的。此刻易南風被勒得直翻白眼,其實以她的手段,一下子擰掉他的脖子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是她想折磨他,所以她沒有一下子勒緊銀絲。
易南風呼吸困難,意識開始模糊。這時一根和九娘手中一模一樣的銀絲突然斜刺地飛來,只不過一瞬間,九娘那根纏在易南風脖子上的銀絲就被割斷了,易南風一下子喘過氣來。
九娘呆了,易南風趁機拼盡全力奪路而逃。這個時候如果九娘再次拋出銀絲結果他的性命,是完全能夠做到的。
九娘偏偏沒有。易南風一路很快逃出了她的視線,後面也沒有人追上來。九娘還是有些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手裡斷了半截的銀絲,茫然不知所以,過了片刻口中才喃喃道:「樓主……」
易南風從九轉娑羅城的一家酒店,跌跌撞撞地走出來,像他這樣受了重傷還來喝酒的,真是不要命又不多見。他眼神迷惘,在城裡漫無目的地走著。當他在路上快要撞到一個人的時候,他站住定了定神,看到面前是一位妙齡麗人,面紗蒙著臉,露在外面的眼睛明亮閃光,正定定地看著他。
他和她對視了片刻,雙方似乎都在打量對方。半晌,易南風終於囁嚅地叫了聲:「姑娘……」
眼看易南風晃著身子要倒下去,玉綰伸出手將他扶住,眼神中透著關切和擔憂,也有久別重逢的喜悅:「易公子,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你。你受傷了?」
易南風沒有說話,身體已然支撐不住,他眼睛緊閉,一下子便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