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變
小桃興奮地抓著玉綰的袖子:「殿下,奴婢可見到您了!」
玉綰怔怔地回過頭,蹙眉問她:「小桃,你們怎麼會和沈相在一起?你和歸海在哪兒遇到他的?」
小桃眨著眼睛,答道:「我和歸海大人在城門外看見丞相的,丞相說要和我們一塊進宮,我們自然就答應下來。」
玉綰聽了心中更是疑雲叢生,想了想,又問:「那他遇見你們,有沒有說什麼?」
小桃點了點頭:「丞相說朝廷有事情,他需要見到您,然後和您說。」
「和我說?」玉綰又是一愣。
小桃道:「正是。」
玉綰陷入沉吟,她想有什麼樣的事情,是沈茗賦不能跟小桃說,甚至不能告訴他貼身的近衛歸海藏鋒的呢?要知道,歸海藏鋒跟隨丞相已經六年了,幾乎是從沈茗賦一當上大寧朝的丞相時,就跟著他了。平日主僕間的情感自然深厚,更何況歸海藏鋒又是宮中身份顯赫的金刀護衛,這就註定了,在宮中,基本沒有什麼事情是他不能夠知道的。
可是,沈茗賦卻什麼也沒說。
難道,宮中在這幾個月中竟然發生了什麼事?
玉綰暗暗決定晚上的時候定要問沈茗賦一個清楚明白,若真發生了什麼大事……她下意識看了一眼旁邊的小桃,心道,那還得想辦法安置身邊的人。
小桃卻一點沒發覺異樣,仍然是嘰嘰喳喳不停:「殿下,你知道嗎,今天咱們丞相和那七皇子飲酒,七皇子要讓人來請帝姬過去。結果丞相說,君臣之禮不可廢,自古只有君宣召臣,臣覲見君,他必須自己來見殿下您,絕對不可以讓殿下過去見他!呵呵,殿下,咱們相爺真是不同凡響呀!」
玉綰怔忪,君臣之禮……腦海中懵然想起從前,他為她撐傘的時候也總稍微落在她的後面,從不曾僭越君臣之禮。彼時,宮中皆盛傳沈相的為人端和,擁有陛下赦令也不自驕。時至今日,他對自己依然這麼客氣啊……
小桃往床里挪了挪,張嘴說道:「後來,丞相來這裡見您,那呼延皇子要跟來,丞相居然。啊……」這時,她忽然尖叫一聲,「哎呀!殿下,我坐到什麼了!」
玉綰也嚇了一跳,忙轉過身去,只見小桃這丫頭坐沒坐相,身體擠在帳子上,屁股直接坐到了裡面的被子。
玉綰手忙腳亂地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將她拽了下來:「你小心點!」
小桃也有點犯傻,被拽下來后迷迷糊糊半晌才反應過來,瞪眼看著被帳子遮住的床:「這,這裡面有人啊?」
玉綰瞪了她一眼,頗含警告責備。
小桃暗自吞咽下一口唾沫,小心地再次靠近床,又去問玉綰:「殿下,誰在裡面啊?」這時她已覺察到不對了。誰竟然會住在帝姬的房間?難道呼延皇子不會安排別的地方?讓人住在這就不怕給帝姬添麻煩嗎?
玉綰看了看她,知道以後這丫頭留在自己身邊,什麼都可能知道,倒也沒必要瞞住。她嘆了口氣,輕輕摘開幔帳,露出裡面的水蘭舟。
小桃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盯著水蘭舟的臉,慢慢地抬起手結結巴巴地道:「二公子,他,他怎麼會在這裡啊?」
玉綰緩緩道:「他受傷了,我必須照顧他。」
「受傷?」小桃回過神來,忽然道,「是遇到流沙那次嗎?」
玉綰心一痛,想起那次流沙他似乎也受了傷,後來只是見他行動自如,自己竟沒有深究下去。她慢慢地搖了搖頭:「不是,是後來,為了保護我,他又被打傷了。就……始終沒有醒。」
小桃沉默下來,她跟隨玉綰多年,自然能聽出她的難過,原來二公子是為了帝姬才會變成這樣,這些日子來,帝姬的心中,定然是受著無數煎熬。
但小桃也很快就想到,帝姬這樣做,勢必讓她的處境變得兩難,她畢竟是西月未來的皇妃,雖然西域民風開放,但這樣公然留下另一個男子在宮中,外面的風言風語,肯定是要禍及玉綰的。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道:「殿下,您這樣做不是長久之策,若是待您大婚的日子,二公子還是……還是不醒的話,您總不能再將他留下吧?」
玉綰伸出去掖被角的手頓了頓,她繼而垂下眼,淡淡地道:「走一步算一步,大婚,也未必就不可以推遲。公子對我恩重如山,不管何時,我都不會棄他。」
玉綰語氣平靜,小桃卻大吃一驚,帝姬竟然能為了二公子,說出推遲大婚的話,這種言辭若是傳到外面,怕是又要被傳得如洪水猛獸般。從這句話也看出,帝姬對二公子原來已看重到此等地步……
玉綰不知小桃的萬千遐思,兀自注視水蘭舟那張清俗淡雅的容顏,心中怔怔地道,她相信公子,他不會就這樣一直沉睡,他也不可能丟下一切……
小桃望著玉綰的神情,已經知道他人的言語再難迴轉,便撇過了臉。有句粗話叫罈子口好堵,人口難塞,人家要宣揚你的事,你必然也沒有辦法。既然帝姬吃了秤砣鐵了心,她便站在旁邊支持帝姬,決不讓別人對帝姬有絲毫的不敬。她只是個宮婢,做不了什麼,唯有對主子忠心,一輩子都跟主子保持一條心。而且,現在沈相也來了,所有的理,也未必就全是西月佔去……
小桃想到這裡,不禁又揚了揚眉,揚揚得意起來。
晚上只是一個小宴會,玉綰想見沈茗賦,在這個距離屋后不遠的院子,擺了幾盤茶點、果品在桌上面。時間說的雖然是晚上,但任逍遙卻笑言,晚上夜色昏暗,帝姬恐怕看不清沈相。何況晚上,時間短,也招待不了多長時間。於是時間就改在了傍晚。
場面話說得雖然漂亮,但呼延皇子的醉翁之意,別人聽不出來,自己人的心裡卻都是亮堂的。
玉綰對他的要求也沒表示異議,順理成章改到傍晚設宴。
傍晚在院子里,玉綰請了任逍遙、沈茗賦和歸海藏鋒,任逍遙早早就在那裡等著了,搖晃著扇子,看到玉綰時眼裡噙了一抹笑:「帝姬今日真是漂亮,在宮中這麼些日子,本皇子都沒見帝姬這麼隆重地打扮過。正所謂女為悅己者容,看來帝姬對沈相,真是別有一番心意啊!」
小桃聞著聲音瞪過去,這呼延皇子,還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玉綰淡淡地看他一眼:「沈相是本宮家鄉的人,本宮見他,自然要穿戴好好的,總不能蓬頭垢面,那樣皇子你臉上恐怕也過不去!」
眼見皇子與帝姬就這樣針鋒相對,言語中竟契合熟練,見到的人不由得有些交頭接耳。
任逍遙的話被玉綰堵了回來,眉毛揚了揚,沒再說什麼。
沈茗賦卻是過了很久才來,依舊藍衣,步履輕然地走到院中,歸海藏鋒則跟在他身後。
沒讓他們行禮,玉綰直接開口賜了座位,席間也不多話,沈茗賦克盡臣子本分,在席間舉止端方,頗顯君子遺風。只是,他所談的內容,均輕描淡寫,並未說到什麼太重要的事情。
玉綰問他什麼,他都只是淡淡地回答,語氣無異樣,也無詳盡之處。
玉綰深覺古怪,但外人在旁,心中縱有疑問也不好提出來。任逍遙的目光一直盯著席間談吐自如的沈相,嘴角慢慢牽扯出一抹笑意,有一次,他遙遙地舉杯,口中問道:「不知沈相來看帝姬,欲在西月待上多久啊?」
沈茗賦悠悠地回望他,唇邊動了動:「看過帝姬,我就去邊疆駐守的馮將軍那裡,過段日子,還要靜候京城旨意。」
「哦?」任逍遙淡淡地道,「原來沈相竟然開始管將軍的事了,大寧朝最近還真是注重在西域的兵馬啊……」
一言激起千層浪,此時,人人都看向西月皇子淡笑的臉。又慢慢將驚疑的目光看向沈茗賦。
沈茗賦處變不驚,手指摩挲著酒杯邊緣,輕聲道:「戰起,戰和,在一夕之間。大寧的兵馬為了保護大寧的子民,兵強馬壯,都是中原更堅固的守護。」
一句輕輕的守護之詞,在眨眼之間,其實已將目標,推到了任逍遙那裡。
眾人都不禁咽了口唾沫,任逍遙嘴角彎起一笑:「沈相不愧是大寧丞相,久仰你文雅睿智之名,在下欽佩久矣。」
沈茗賦舉杯回道:「過獎,過獎。」
玉綰看著他們,內心忽然覺得疲倦,她轉過眼睛,嘆了口氣。一瞬間似乎湧起了無盡的疲乏。小桃見了,輕輕地問:「殿下,你怎麼了?」
玉綰睜開眼睛看著她:「沒什麼,這宴會我看時候差不多了,也該散了。」
小桃點頭道:「好,殿下說什麼就是什麼。」
沈茗賦抬起頭,看著玉綰的背影,面上如一片深沉的水。沉吟后,他驀地自座位上站起來,向著玉綰快步追過去。
玉綰仰頭看天色已經快黑了,她只覺得胸中勞累,確實是不想多待,於是舉步朝房中走去。兩邊野草輕搖,她穿著小桃帶過來的衣服和鞋子,腳踝被風吹得有些涼,但她心中有事,竟沒怎麼察覺。
發現地上有別人的影子,她嚇了一大跳,迅速地轉過身,就看見身後跟來的沈茗賦。
沈茗賦本是慢慢走著,看到玉綰已經回了頭,便停下腳步,也抬起頭,緩緩看向她。夜風輕拂,他的頭髮和襦衫在風中微微飄動,被一抹夜色掩映,不知為何,這樣的情景落在眼中,竟有如看著一位謫仙一般。
玉綰有些恍然,但更加感到奇怪。沈茗賦的目光似乎在黑夜裡延伸至她的臉上,許久,他的聲音才響起。有些幽沉:「殿下,王爺宮變了。」
真假丞相
像夜一樣的寒冷,緩慢地進入脊骨。世上會有很多出乎我們意料的事,我們篤信的一些東西,篤信不會改變的東西,卻會在某一天突然變化,以致面目全非。
這些東西,玉綰從很早以前就懂得,生在皇家,天家無親。但是,這些,絕不包括清淮王宮變!
她抬起頭灼灼地注視沈茗賦:「皇叔絕不可能宮變!」
沈茗賦微微垂下眼眸:「請殿下冷靜,事情千真萬確,清淮王爺早就籌謀,奪位登基。」
奪位登基四個字立刻刺痛了玉綰的耳朵,她閉上了眼睛,半晌,又睜開來,還是緩緩搖頭:「這不可能,皇叔就算心機深沉,他又怎麼會做出奪位這件事?」
沈茗賦沉沉地看著她,卻不再開口,只是用那樣定定的眼神盯在她臉上,不語不動。
玉綰覺得身上一點一點地虛軟,她疲憊地問道:「那你說,皇叔已經是儲君,他為什麼還要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來登上帝位,況且,這還會為自己招來罵名。」
歷來,奪位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忤逆之事,似君天下這種明君,清淮王如果進行宮變奪位,勢必要激起無數的不滿。大寧千千萬萬的臣民百姓,在心中都愛戴君天下,如果他們心中的賢明君主被人推翻,百姓的憤怒肯定會翻江倒海。
便是那些宮裡的貴族大臣,也絕不會坐視宮變的發生。清淮王一向是聰明絕頂的男子,此時宮變,對他根本百害而無一利?
雖然,君天下身體硬朗,今年也不過四十幾歲的年紀,清淮王若依照舊例登基,恐怕還要等上不止十年。但,這也構不成他宮變的理由。
沈茗賦緩緩地道:「也許,王爺是等不了那麼久,他有急需要登基才能做的事。」
玉綰似有感悟,怔怔地抬起頭看他,沉默地移步。忽地她腳下一軟,身子斜斜地朝地上倒去。小桃箭一樣從草叢中衝出來,連忙穩住玉綰的身體,一隻手扶住她的肩膀。
「殿下!你沒事吧?」
小桃焦急地望著玉綰的臉,出聲去喊她,剛才她在草叢裡也嚇壞了,慌得幾乎呆住,連動一下都不敢。
玉綰睜開眼睛看著她,慢慢地站直了身體。感覺到玉綰握住她的手十分冰涼,小桃流淚道:「殿下,一定有什麼誤會,我相信王爺!他不可能叛變的!」
說著話眼淚卻又下來了,那可是大寧第一溫潤君子,一直是皇帝陛下最寵愛的御弟,她在宮中遇見王爺的時候,王爺的眼中充滿柔光,他曾經十幾年保護中原邊疆的安寧,是一個出色的戰場將軍,怎麼會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呢?
小桃此刻的心情,和玉綰差不多,都無法相信這是事實。
可是,說出這件事的人,卻也是大寧朝,名聞天下的良相,朝廷的頂梁之柱,另一位清雅高潔的男人。
小桃哭得厲害,玉綰的頭腦此刻已是一團亂麻,沈茗賦轉過身,背對著她們道:「茲事體大,殿下今夜就稍事休息,臣明日再來稟告。」
看著沈茗賦輕輕地離開,玉綰驟然驚醒過來。大聲道:「父皇怎麼樣?」
「回殿下,」頓住了腳步,沈茗賦微微側過臉,語調低沉,「據內宮傳報,皇帝陛下已經被軟禁了。」
玉綰如同被打了一悶棍,她喃喃地道:「那其他的大臣……」
「大臣皆被控制,王爺手握重兵,京城內外被他派遣的軍隊圍得水泄不通,裡面的一隻蒼蠅想飛出來,都沒可能。」
沈茗賦聲音暗沉,悠悠地敘說著事情的經過,他的側影在風中,顯得蕭索無比。
玉綰怔然無聲,她想起來,大寧朝的兵力,由虎符調配,而整個朝廷也僅有兩片虎符,君天下自然有一枚,另一枚分成兩半,清淮王少年征戰沙場,戰功累累,很早就得到了皇帝欽賜的虎符,而那另外的一半虎符,就握在帝國丞相手中。但沈茗賦的那半塊虎符,卻又在玉綰的身上。
玉綰抬起頭看著他:「丞相……」
沈茗賦依舊沒有回頭,緩緩地向前走去,直到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小桃雖然淚眼婆娑,卻盯著沈茗賦剛才離開的方向發愣,輕聲說道:「殿下,我覺得相爺好奇怪啊……怎麼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
站在屋子外面,玉綰的身體一點一點發著冷,她轉眼去看小桃,小桃輕顫著抓住她的手,聲音寒涼地說:「殿下,如果陛下出事了,那我們,又該怎麼辦?」
玉綰是和親帝姬的身份,背後的朝廷就是她的倚仗,有這個身份,她到西域才會受人尊敬,說句不好聽的,遠嫁的公主唯一的籌碼,就是她金枝玉葉的身份,如果連唯一的倚仗也失去,那玉綰還剩下什麼?豈不是會任人宰割!
小桃覺得齒冷,亦覺得心慌,她自小大大咧咧的性格。平生第一次有了大難臨頭的緊張恐懼。好像一個走路走得好好的人,忽然發現前面是永無止境的深淵黑暗,打擊完全超出她的承受力。
遠處,任逍遙緩緩走過來,嘴角含著輕笑,到玉綰身邊的時候,他輕輕地說道:「你只剩下我了。」
玉綰忽然一把推開他,拔腿朝屋中衝去。小桃用袖子在眼底下抹了抹,便立刻跟了上去。
任逍遙彈了彈身上的灰,臉朝著一個方向,冷冷一笑,袖子一甩施展輕功飄向那個方向。
沈茗賦正面色沉靜地走在路上,忽然聽到衣袂破空之聲,一個人影就攔住了他的去路。
他立刻停下腳步,凝眸看住來人。
任逍遙晃著扇子,面帶笑容。眼角的弧度卻是冷冽的:「你不是真的沈相吧,你是誰?」
一連問了兩聲,沈茗賦也沒回答他。
任逍遙也不惱,圍繞著他走動:「你的氣質倒是很相似,不像是假裝,不過水蘭舟現在半死不活,他也沒辦法爬起來再變成沈茗賦。你究竟是誰?」
他眸光漸漸陰沉:「閣下用這個身份到此,也算處心積慮,你有什麼目的?」
然而不管他問什麼,對面的藍衫青年,始終面上無波動,雙眸冷靜地看著任逍遙。
任逍遙輕輕地笑出聲:「閣下不肯說話,那麼,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話音剛落,立即雙手一翻,朝沈茗賦隔空拍去。
沈茗賦卻在掌風觸及他的時候。身子輕飄飄地閃開了,並且腳底帶起風,很快速地掠出了任逍遙的範圍。
藍衫如翻滾的海浪,逐漸地消失於皇宮上的天空。
「你……」任逍遙收身回手,死死地盯著空中,眼裡閃爍著不甘心。
如果當初,不是小桃和歸海藏鋒到來,任逍遙或許不會放鬆警惕。
而那個假扮沈相的人,明顯也深謀遠慮,巧妙地用沈相的身份,騙取了小桃和歸海藏鋒的信任,利用他們混入了西月王宮。
放眼天下,能找出對付他任逍遙的人,本身就是鳳毛麟角。更何況這人,還讓任逍遙幾乎毫無辦法對付。
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任逍遙眸子里映出陰霾。
玉綰握住水蘭舟的手腕,這些天來他無數次地把脈,希望只要能讓她看出一點門道,她就能開方喂葯。可是不能,她手中的脈搏虛虛浮浮,比她感受過的最亂的脈象還要複雜千倍。
良久,玉綰還是放棄地嘆息一聲,站起來,一言不發地到桌上收拾東西。
小桃端著盆站在桌邊:「二公子整天不吃不喝地躺著,即使昏迷,對身體也不好呢!」
「我上次好像看到路邊有些白芍,你隨我去采些。」公子受的多半是內傷,據玉綰這幾天觀察,似乎沒見他身上有傷,那麼採擷活血化瘀的藥草,助他恢復元氣,應當有效。
小桃看了看她:「嗯。」
玉綰更加不愛開口,走到床邊凝視了水蘭舟一會兒,抬起手替他放下帳子。小桃垂下眼,在臂彎里掛個籃子,隨她走出門。
小桃腦海中不停地回想京城現在的情況,大寧最信任的王爺叛變了,不論結果如何,都是一場空前的災難。京城中,自己服侍的淑妃娘娘也已下落不明……
每次只要一想到這,小桃的心情就萬分灰暗,這是她自小到大都極少會有的心情。
看著玉綰的表情,看不出她是怎麼想的。小桃忽然想到,二公子既然是帝姬的師父,那便是帝姬除了父母以外最親的人了,為什麼帝姬對二公子那麼上心,此刻她終於能體會到玉綰的心情了。
想通了這一層,小桃更加黯然,腳步也慢下來。
忽然就聽到耳邊玉綰的焦急提醒:「小心!小桃快躲開!」
幾乎是在聽到聲音的一剎那,小桃的肩膀就被推了一把,摔在地上。
下一刻,地上捲起煙塵,原先她站立的地方被突然閃出的一條鞭子打出了深深的痕迹。
玉綰迅速轉過身看她:「小桃你沒事吧?」
小桃的籃子被壓在身底,疼得她齜牙咧嘴,一時根本說不出話來。玉綰斂眸,迅速看向樹上,一道嫵媚的聲音從上面傳下來:「帝姬好敏銳的感覺!即使面對大寧大難,也能保持如斯冷靜的心境,難得,難得。」
樹上瞬息間落下一個女子,面若桃花,眉眼驕狂,正挑著眼角望著玉綰。玉綰並不認識這個西域女子,便沉聲問道:「姑娘為何要偷襲我們?」
那女子哼了一聲,不理會。挽了個鞭花,又指向了地上的小桃。
玉綰立刻擋住她:「姑娘這又是做何?」
小桃拽著籃子從地上爬起來,揣著怒火瞪去,什麼人大膽敢做這種事?
落下來的女子渾身散發著異香,眼含一股妖氣,只見她嘴角微揚,鞭子敲在手心上,開始圍著玉綰她們轉圈,沉吟著說:「大寧帝姬,很了不起嗎?你的朝中正在鬧內訌,親叔叔和親爹爹爭位子,鹿死誰手還不知道,你又在此處得意個什麼勁?」
「你說什麼?」小桃登時紅了眼,抬起手就要衝上去,「你憑什麼說我們帝姬!你又是誰?」
女子聞言只是驕傲地仰起頭,眸中閃過一絲看不起。
玉綰冷冷地問:「西月王宮真是消息靈通,這麼快,又是一件事情傳遍了嗎?姑娘怎麼知道的?」
女子笑出聲,緩緩圍著她們走:「這王宮之中,還沒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王兄……這幾日居然都不來見我,帝姬果然好本領啊!」
玉綰眸光微微一動,淡淡地笑道:「原來是公主殿下,難怪可以在這個王宮之中,橫行無忌。」她說得客氣,卻隱隱帶了點一語雙關,眸中含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暗譏。
女子聞言,更是面露得意之色,言道:「那麼帝姬你……到了本公主的國土上,是否也該向本公主見個禮?」
要說這對兄妹,一個喜歡稱本皇子,一個自稱本公主,倒還真是般配。玉綰凝視著她。若說這個公主才是任逍遙的親妹妹,她也的確有幾分信。
不等玉綰說話,小桃已經憋不住搶先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就算帝姬嫁給呼延皇子,你也應當叫一聲嫂子!憑什麼叫帝姬向你行禮啊?」
「嫂子?」女子挑高眉毛,發出一聲輕笑,「那也得看她有沒有那個運氣做我的嫂子了……」
小桃驚了一驚,她抿抿嘴,竟不敢說什麼話,目光緩緩游向玉綰,她心道,難道那呼延皇子真的要過河拆橋,對這樁婚事有什麼異議嗎?
女子的鞭子倏地揚起來,指向她們的鼻子,驕狂對說:「你們待在這宮裡,最好是能夠好生聽話,否則可不要說我們沒有熱情地款待你們。」
小桃咬了咬牙,手攥了又攥,玉綰按下她的手腕,對著女子輕聲說道:「我們一定遵守這裡的規矩。」
小桃眼裡湧出了淚。
女子笑了一聲,轉身似乎要走,玉綰彬彬有禮開口:「請問公主名諱?」
女子卻彷彿再也沒有聽到,一路顛顛地使用輕功笑著飛遠了。
周圍還留著她身上那股濃香,吸入后讓人感覺氣悶。小桃去拉玉綰的手:「殿下,他們都欺到咱們頭上來了!」
玉綰仰頭看著前面的道路,低聲道:「任逍遙的這個妹妹,武功高得可怕。」
她眉心皺得緊緊的,這樣的女子,委實不適合有一個公主的身份,失控的情緒,高絕到不可思議的身手,都會對她嫁人造成障礙。沒有哪一個國家願意娶這樣的王妃或者王后。也許,這就是任逍遙「掉包」的理由?
她回過頭,握住小桃的手:「別哭了,我們回去吧。」
小桃淚眼看她:「殿下……」
玉綰道:「虎落平陽被犬欺,暫且忍下吧……」如果不是她今天出來,還真不知道西月的公主是這樣的。
「殿下,怪不得我在城外,看見相爺一個人騎著馬匹,周圍也沒有隨從跟隨。也許相爺就是被王爺逼來的……相爺掌握著相印,又對陛下忠心耿耿,王爺……王爺一定將相爺視為最大的障礙!」
玉綰的衣襟在風裡飄動,她緩慢地說道:「相爺智深如海,如果……連他也想不出辦法來,那我們也有心無力……」
小桃握緊了手,玉綰聲音平靜,她卻似乎聽出了裡面深深的無力與叫人無可奈何的嘆息。
聽說沈相這次來,也是來向七皇子請求援兵,希望藉助西月的力量,壓制清淮王,重新把朝廷的權力放到皇帝手中。
按照一般情況,大寧的帝姬已與西月聯姻,西月理當二話不說出兵幫助帝姬的父親,可是,任逍遙的態度則是模稜兩可,答覆遲遲未明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