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重重的下沉,彷彿掉入萬丈深淵,沒了著落。
他冷冷一笑,挑眉嘲諷:「不急,你那對翅膀我會慢慢替你折了去。」抬手夾在指尖一片銀箔,修長的指發出盈盈的粉嫩,伴著那銀色,幽靜寒冷。
目光有意無意掃了拂影的胸前,笑得曖昧。
拂影恨的咬牙切齒,卻是忘了懼怕,忙雙臂護住前胸,冷冷的瞪他,卻見銀光一閃,胸前無恙,腿上卻是一片清冷,低頭看去,絲群滑落,裸露的小腿玉一般的白皙剔透,修長勻稱的隱在殘破的裙里,若隱若現的魅惑。
好一個聲東擊西!
一股火氣猛地衝到了腦上,不知是羞得還是氣得,卻見他的目光淺淺的逡巡,停滯到腰間不再移動,直嚇了一身冷汗,急中生智蹲下身緊緊地抱住身體,眼眸緊閉,睫毛輕顫如翼。卻是羞惱的無力感藤蔓般的厄住咽喉,恍若困獸。
等了半晌,卻再沒見那人動作,蹙著眉抬起頭,卻只見夜色中花開依舊,院落中,再無旁人。
卻是,不聲響的離開了。
這夜,她終於嘗試到何謂懼怕屈辱,看著地上頭落殘影,只怔怔抱著膝,細嫩的指甲嵌進膚里,殷紅一片。
那一天,本是她成為新娘的日子,本來應該帶上鳳冠霞披,帶著爹娘的祝福走上花轎,嫁他為妻,入洞房,喝喜酒,何其幸福。而現在,她清冷的坐在桌旁,看孤寂花開,聽鳥兒哀鳴。
遙夜亭皋閑信步,才過清明,漸覺傷春暮。數點雨聲風約住,朦朧淡月雲來去。
桃杏依稀香暗度,誰在鞦韆,笑里輕輕語?一寸相思千萬縷,人間沒個安排處。
薄如蟬翼的宣紙上一一寫下自己的心情,沾滿墨汁的筆卻承載太多情緒,終是滿滿的落下,激起四濺的墨花。
風堪堪的吹來,窗欞亂響,桌上的紙張落葉般的飄落,隨風亂舞,推向遠處,她漠然地看著,衣角輕動。
他曾替她摘花插髻,他曾贊她人比花嬌,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誓言聲聲在耳,曾經憧憬皆化作泡影,彷彿可笑的美夢,她不知道,是她做了一場美夢,還是本就活在噩夢中,一切,不過竹籃打水。
羽雲穿彎腰撿起,往紙上掃了一眼,卻放在手中輕輕揉碎,冷俊的臉複雜微顯,半晌,才凝重的開口:「姑娘,這種詩請勿再寫,姑娘是聰明人,應懂得何事該做,何事不該做,凡事,還請三思而後行。」
拂影不語,大滴墨汁濺到桌上,恍若撕裂的湮花,轉過頭,門外只看得到黑色的衣角,她靜靜笑起來,恬靜的臉上淡若湖水:「你們這裡……對侍妾都稱『姑娘』么?」
門外卻是靜默一片,拂影絕望的閉上眼眸,眼底,隱約帶了濕意。
羽雲穿心中隱隱不忍,卻是詞窮蒼白,「姑娘,那日你所見的姑娘也是大戶人家出身……您……主子年輕才俊,相信姑娘也會心甘情願的……」
卻是,再也說不下去。
索性閉上唇,不再說。
再出色又如何,終不是對的那一個。
遠處,一個穿著藍衫的女子帶著兩個婢女朝這個方向走來,花枝搖曳,暗色生香,那女子卻是渾身透著幹練,年輕的眸有著不附年齡的深邃。
羽雲穿微微驚詫,雙手一攏,語氣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恭謙:「藍墨姐姐怎過來了?」
藍墨微微一笑,往屋內掃了一眼,收回目光,聲音悅耳:「也該想清楚了,雖說主子這次是意外,可也到底帶回來了,到了這裡就要守這裡的規矩,晚上伺候著吧,主子可是親自點的。」
羽雲穿一愣,遲疑著詢問:「這麼快?」
藍墨微嗔:「不快了,來了三日才侍寢算是晚的了。」
風徐徐吹著,彷彿輕微的低語,穿過碰撞的珠簾,屋內突傳來「啪」的輕響,像是豪筆掉落到桌上的聲音,墨花四濺,模糊了容顏。
銅鏡里,美麗的臉,眉如遠岱,眸似秋波,唇若朱丹。
細細瞄著精緻的眉目,那夾雜著花香的眉筆在眉間緩緩地暈開來,恍若落入水中的淡墨。
審視自己的臉,覺得滿意這才起身走向門外。
白衣飛決,經過串串懸挂起來的珠簾,叮噹作響。
羽雲穿終是攔住她,幽冷的眸帶著幾分錯愕。
她微微一笑,眉宇間憂傷微顯:「還要攔著么,說不定過了今晚,我就不在這裡了。」
天籟般的聲音,像是遠處徐徐吹動的簫聲,蒼涼無奈。
一剎那,心被狠狠地揪起來,橫出去的臂,終是收了回來。
淡笑著,低頭越過。
不遠處,湖面波光粼粼,小亭靜立。
遠山,近湖,彷彿紙上淡淡的水墨,在天空留下這一筆,妖嬈自顯。
拂影靜靜站在亭中央,風徐徐而過,裙角飄決。
陽光射到粼粼湖面上,銀光細碎,彷彿被打破的鏡子,星光點點。
心中卻猛地一跳,驚異的發現,這湖,是活水。
順流而下,是否能流到自己的家,進而被家人發現?
為這個念頭近乎狂喜,回身察看,羽雲穿半松半緊的跟在身後,目光時不時往這邊掃過。
彷彿,她一跳入水中,他就會衝上來一般。
蹲下身擋住他的視線,私下一塊衣角,拿簪在那布料上劃下幾個字。
救我,影——
竄成一團,忐忑不安的投進湖中,正值順風,將那白點吹響遠處,便如她的希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