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七章1、
元旦過後,研究生的考試基本已經結束。
劉菲菲和機械男打得火熱,早已不知去向。童舟考試完就扎進圖書館,宿舍里只剩下溫冉和林笙兩個孤家寡人,兩人對視一眼,下一秒迅速掃除陰霾,決定出去打牙祭。
林笙沒點多少菜,酒倒是抱了好幾瓶。
「悠著點兒啊,就咱們兩人,喝醉了可沒人管。」溫冉脫了大衣,只穿了一件白色高領毛衣,臉色被暖氣襯得兩腮通紅。
林笙覷她一眼,緩緩往酒杯里倒酒:「我盡興,你隨意。」
幾杯酒下肚,林笙忽然問:「溫冉,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什麼感覺么?」
「嗯?」她睜大眼睛。
林笙緩緩一笑,說道:「我想,瞧,又一個傻妞。」
「你知道我怎麼想的么?」溫冉眯了眯眼,假裝回憶道,「我想,這又是哪兒來的一朵高貴白蓮花。」
兩人同時一笑。
又喝了幾杯,兩人都喝多了。
林笙說:「你知道嗎,我爸我媽自我小就離婚了,我跟我爸,我爸這人吧,覺得疼我就是給我更多的錢,所以我從小到大隻有錢沒有爸也沒有媽,哪像你啊。」
溫冉說:「我怎麼了,你好歹還有個爸,我爸爸都去世十幾年了。」
林笙說:「那,那就還有個媽,這點兒我總比不上你吧。」
溫冉說:「是,我還有個媽。我媽呀,對我可好了,她什麼事兒都不讓我操心,就是生了一場大病也瞞著。」她抱住酒瓶子,有些不理解地問林笙,「你說我怎麼就那麼笨呢。」
林笙笑呵呵:「你還知道呀。」
溫冉拍桌:「所以,我決定了。我要做個乖女兒,能不讓我媽操心的事兒就不讓她操心。我爺爺算什麼,大伯母算什麼,趙洧川,他又算什麼……」她打個酒嗝,說,「他們,什麼都不算。」
說完又去倒酒,林笙比她還清醒一點兒,見狀忙去攔著她:「別喝了,傻妞。」
溫冉一揮手:「不行,得讓我喝,你要不讓我喝我跟你急。」從小到大,她就放肆這麼一回,此刻她只覺得滿腹的事兒都不用去想了,喝醉了就好了,可是偏偏有人不如她願——
剛剛舉起的酒杯就這麼被人抓走了,她怒目瞪過去,同時還有林笙響在耳邊的一聲尖叫:「葉老師?」
她被這個熟悉又讓她難過的稱呼驚到了,兩隻眼睛直直地看著眼前這個人,直至視線模糊。
其實從很小,溫冉就對B市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因為每次來到這裡,面對的都是紅牆後頭的不苟言笑的爺爺。所以,每次,她都要牽緊父親的手才肯進門。一進門就不鬆手。
再後來,父親去世,她就再也不願意來了。可是忽然有一天,母親帶著她坐兩小時火車來到B市,來到熟悉卻陌生的大門外頭,那一天她陪著母親在外面站了好久好久,才等到爺爺。那天的爺爺不僅訓斥了母親,還打了母親一巴掌。對,那一巴掌很重,連帶著她都跟著摔倒了。想到這裡,溫冉忍不住趔趄了一下。
一隻有力的胳膊及時扶住了她,還伴有低低的輕斥:「等一下,車馬上就過來。」
熟悉的氣息,她貪婪地聞了一下,而後又揮開了扶住他的手,「不要,我要自己走回去。」
葉以禎無奈,看著助理開過來的車:「先把林笙送回去。」
助理錯愕:「那溫小姐?」
「交給我。」
溫冉抓住面前男人的胳膊,他個子*很高,「你有點兒像一個人。」
「誰?」男人溫聲詢問。
溫冉思考片刻:「嗯,我爸爸。」
男人哭笑不得。
「他每次都會這樣牽著我的手,對了,偶爾還會背我。」
說完,她睜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男人不說什麼話,一雙幽黑深邃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清淺的笑意,仿似寵溺。良久,他低低一笑,背對著她,微微俯□,溫冉眨了眨眼,下一秒,就趴上那個寬厚的肩膀。
葉以禎發現,她偶爾喝點兒酒,也不算壞。最起碼,很多平常他可以問一些她平常不會輕易說的東西。夜色漸暗,街燈依次亮起。他背著她緩步走在飄著雪花的大道上,竟然感覺到一份難得的靜謐。過了一會兒,溫冉從他的背上爬了下來,輕聲問:「我怎麼了?」
「你喝醉了。」他淡淡的看著她。
溫冉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抬頭問:「我說胡話了?」
「沒有。」只是說了平時不會說的話而已。
「那就沒醉。」她滿不在乎的一揮手,身形因這番動作,晃了幾晃。他下意識的伸手扶住她的腰,異樣的感覺頓時從指尖襲來,他愣了一愣。
他伸手輕輕撥開她高領的白色毛衣,一塊燙傷后的疤隱約可先。他細細摩挲,不顧溫冉的輕顫:「疼不疼?」
「唔?」
溫冉猛地抬頭,對上他一雙溫潤的眸子。一如既往的黝黑深邃,偶爾夾雜的溫柔光澤會很輕易地讓她晃神,會讓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就好像暌違已久的溫暖忽然而至,就好像,最疼愛她的那個人又回到了身邊。
「疼。」她睜大眼睛,眼淚忽然流了出來,「疼得要命」
她揪住他的領口嗚嗚地哭,而他握著她的手陡然收緊,低聲說「以後不會了。」
「為什麼?」她嘟囔著問,像個糾結的孩子。
他沒說話,只是抬高她的臉,俯□去。用唇齒間溫柔的繾綣解答了她的疑問——因為以後有我。
仿似做了一場夢,溫冉恍恍惚惚地從夢中醒來,只覺得頭疼欲裂,用手毫無章法地揉了幾下,毫不見效。
睜開眼,映入眼帘的全是陌生的景象。溫冉眨眨眼,再眨眨眼,清醒了。慌忙從床上爬了起來,揪住被子,不知所措地看著周圍。
「醒了?」一道低沉的男音,分外耳熟。
溫冉轉過身去,看見一個熟悉的人:「葉、葉老師?」頓時結巴起來,「這,這是您家?」
「嗯。」葉以禎將手中的文件放在一旁,望向盤著被子傻愣愣不可置信地坐在床的溫冉,溫和道,「既然醒了就洗漱吃飯吧。」說著率先跨步走了出去,留下溫冉一人愣怔在原地——她,她怎麼會在這兒?
洗漱完,溫冉慢吞吞地向餐廳走去,而葉以禎早已在餐桌前坐定,正在品嘗自己準備的碗粥。
看見了她,葉以禎緩緩一笑:「坐下,吃點兒東西。」
溫冉眨眨眼,問:「葉老師,我怎麼在您這兒?」
葉以禎哦了一聲,笑道,「是這樣的,昨晚你喝了酒,我說送你回學校,你拒絕了。送你回T市,你也不願意。然後我說那隻好帶你來這裡,你沒拒絕。」
「真的?」溫冉不受控制地反問,非常不可置信。
葉以禎笑得真誠,「是這樣的,沒錯。」
實際上,那時的她已經趴在他背上睡著了,沒有吭聲,聰明如他,就把那當成了默認。當然,這點他是不會說的。
「溫冉。」他沉聲喊她。
「嗯?」
「昨晚的事情都還記得么?」
「什麼?」溫冉不解地看著他,腦子裡開始高速運轉,她跟林笙一起去喝了酒,喝醉了,然後開始說胡話,然後又遇到了葉以禎,然後繼續說胡話,然後——她陡然睜大眼睛,迎上他的視線,溫冉忙搖頭,「不記得了,我,我都忘了。」
「哦。」葉以禎輕輕應了一聲,放下勺子,向她走去,「那我不介意再幫你回憶一次。」
什麼?溫冉看著他一步步走近,迭聲說:「不,不用麻煩老師了。我,我想……」
「想起來了?」他笑著問。
「想,想起來了。」溫冉忙點頭,可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聽見他雲清風淡的宣布。
「晚了。」
嗚嗚嗚嗚嗚,葉老師……
腰被緊緊一扣,她被迫仰頭承接他略帶有懲罰性質的吻。除去昨晚模模糊糊的一次,她幾乎從未接過吻,輕而易舉地便被攻城略地,舌尖的糾纏讓她幾近窒息。
不知過了多久,葉以禎鬆開她,用額頭輕輕抵住她的:「記起來了?」
她的回答是低頭。羞赧的低頭。
葉以禎順了順她的頭髮,神色很溫和,也很認真:「溫冉,那天晚上你跑來找我說了一大堆拒絕的理由。現在你願意聽聽我的想法么?」
「唔。」她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
「那晚你給我的理由,與其說是說服我放棄,不如說是說服你自己。」他笑,「那時候的你固執地想要說服我接受你的理由,理智已經所剩無幾,有的不過是一腔孤勇和衝動。」
溫冉:「……」其實,當時的她,連勇氣都沒剩多少了。
「然後我就想,如果此刻我再說些什麼不贊同的話,這個孩子會怎麼樣呢?會不會當場哭給我看?」
溫冉咕噥:「我已經快要二十二歲了,不是孩子了。」
「我倒希望你是個孩子。人長大了總是要顧慮許多,世界對於孩子而言就簡單多了,想要的東西就要,不想要的東西就扔掉,摔疼了就掉幾滴眼淚,爬起來了再繼續無憂無慮。他們不懂得什麼是該或者不該,所以就沒有所謂的怕不怕。溫冉,你才二十一而已,還有許多東西是你不了解的。這沒關係,最關鍵的是不要去逃避,你大可以去嘗試,大不了的受了傷返回來哭一場,然後再重新開始。」說著他扳正她的臉,認真地望進她的眼睛,「如果你還是怕,就讓我站在你身邊,好么?」
溫冉望著他:「我們之間差了那麼多,萬一我一直趕不上你怎麼辦?」
他還是笑:「如果真的有這種情況出現,你就留在原地不要趕好了。」
「嗯?」她看著他,有些不解。
「你站在原地等我,等我來找到你,然後我們一起走。」
溫冉記得,曾經在姚綿綿的愛情語錄里看到過這樣一句話:如果我們之間有一千步,那麼你走一步,剩下的九百九十九步由我來走。她曾認為那已經是最美好堅貞的愛情,可是現在,這個男人卻告訴自己,你站在原地,這一千步由我來走。她不禁問自己,何德何能,究竟是何德何能?
「那你萬一收不回成本呢?」她擔心地問,眸中卻有一絲狡黠的光。
他開懷一笑,很是耀眼:「你忘了我是教什麼的了,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溫冉忍不住破涕而笑,終於壓抑不住內心的渴望,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
她一路長大,父母間以及身邊人的愛情讓她感到不安與害怕,並且曾經用最愚蠢的借口來掩飾這種害怕,可是這個男人他窺破了一切,他將她的難題一一化解,給出讓她能夠接受的理由,更讓她無法逃避自己的感情——
她聽見自己對自己說,「那就這樣吧——」她早已經無處可逃。
作者有話要說: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