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十章1、
到了研一快結束的時候,溫冉再次見到童舟。
童舟瘦弱的樣子讓她愣了一愣,拿在手裡的玻璃水杯啪嚓一聲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她才回過神來,慌忙俯□去撿,卻在手指觸碰到玻璃碎渣的時候有些遲疑。不一會兒,一雙手伸了過來,替她撿起了碎渣。
溫冉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龐,原本應是圓圓的,帶點兒嬰兒肥的一張臉,此刻卻消瘦的厲害,她不禁啞著嗓音問:「你爸爸,還好嗎?」
童舟微微抬了抬頭:「去世了。」
溫冉一愣,童舟手下的動作卻未停:「去世有兩個月了,這兩個月我繼母忙著跟我爭家產,所以我一直在打官司。」
輕描淡寫的語氣,卻讓溫冉感覺到一股沁入心底的透涼。她認識的童舟,應該是熱情的,甜美的一個女孩子,現在面前這位又是誰?涼薄的語氣,面無表情的臉龐。
溫冉不禁伸了伸手,可到一半兒又縮了回來,有些尷尬:「那你,節哀順變吧。」
童舟嗯了一聲,將碎渣扔進門口的垃圾桶,提著行李進了宿舍。溫冉就站在門口看她收拾床鋪。她不是個記仇的人,卻也不是個隨意任人搓圓捏扁的人,只是現在的童舟,讓她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去詢問她久埋在內心深處的疑惑。想了想,溫冉拿起飯卡向外走。
「舟舟,那我先去買飯了。」頓了頓,她又添了句,「需要我給你帶飯嗎?」
童舟微微偏頭:「不需要了,謝謝你。」
這句謝謝你已經將她們之間完完全全的隔開了,猶如兜頭澆下的一盆涼水,溫冉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冷意。
「那,那我先走了。」
「溫冉?」出乎意料的,童舟叫住了她。溫冉沒有回頭,只是聽著背後傳來的那道低沉的聲音,「你,是不是已經猜到了?」
呼吸微微一滯,溫冉啞著嗓子說:猜到了什麼?」
「猜到了是我傷害的你,猜到了是我在你床上撒玻璃渣最後還要用心險惡的栽贓給林笙,你都猜到了對不對?」
印象之中,童舟從來沒有這麼咄咄逼人過,她幾乎,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童舟頹然地坐在床上:「現在連我自己都無法想象我竟然做了那樣的事!」她雙手抱頭,表情忽然變得焦躁和痛苦,「你知道我拿到GP項目宣傳單的時候有多激動嗎?我告訴自己,做得好了我就有希望去英國GP總部實習!你還記得那時候你去機場找我嗎?我騙你了溫冉,我還想他,我想去英國找他,可是到了機場我發現我這樣無法走,我還什麼都沒有。以我現在的能力,GP是我去英國的唯一機會了。你知道嗎溫冉,唯一的機會了……」
她至今還記得她在看到GP項目入選名額時的感受。她落選了,排在第二十一名,而曾經告訴她不會參選的溫冉的名字卻高高懸挂在入選名額之內。一瞬間失落,絕望,憤怒的感覺齊齊向她湧來,她招架不住,幾乎失去了理智。
「那時候我又討厭又嫉妒你溫冉,那些我求而不得的東西,你就算不想要也能得到。所以我失去理智,對你做了那樣的事,甚至還想陷害林笙……」童舟的聲音有些顫抖,「其實我做完就後悔了,那天晚上我不敢回來,我怕看見你,我討厭你可又怕親眼見證你被我傷害。後來我問自己,你有什麼錯呢,你不過,比我優秀一點而已。」
溫冉一直默默地聽著,不敢出聲,像是怕嚇到她,連呼吸都刻意地壓輕。終於等她沉默下來,溫冉猛吸了一口氣,控住自己不讓眼眶落淚。她看著童舟,像是怕嚇到她一樣。
「童舟,我不知道GP的項目對你那麼重要,如果知道,我會選擇放棄。」
「你別同情我!」童舟推開她,聲音有些尖銳,又有些哀傷,「那樣只會讓我覺得自己更糟糕。溫冉,求你別這樣,你別理我,你讓我自己一個人待著好嗎?」
溫冉只好收起手,轉身離開。其實溫冉已經打定過主意,如果童舟不提這件事,她爺不會再過問了,不是為了童舟,而是為了她自己。傷口好不容易癒合,她不想再揭開了,因為那種疼體會過的人,永遠就不會知道。
「吃午飯了嗎?」電話那頭響起這聲問候的時候,溫冉正在食堂對著一碗硬硬的米飯戳個不停。她發現自己真的被慣壞了,她的胃已經被他完全給喂刁了,如今他不在,她倒有些食不知味了。
「正在吃。」蔫蔫的語氣,「倫敦那邊工作忙嗎?」
「還好。」他答得漫不經心,手頭上卻是又翻開了一個項目文件。最近GP英國總部的大BOSS在考慮沽空北海布倫特原油,考慮到目前走勢與價格尚不明朗,不敢輕易下手。作為資深分析師的葉教授,自然理所當然被召喚到倫敦。
現在倫敦還是凌晨四點,他翻煩了文件,撥了個內線電話叫了一杯咖啡。
「你現在不休息嗎?」
「我不累。」他溫和地說道,「吃完了午飯去休息一下,我給你準備的CPA考試教材放在教師公寓,記得去取。」
自從溫冉腿傷在那邊住了幾天之後,鑰匙鏈里就多了一把教師公寓的備用鑰匙。溫冉起初不要,被葉以禎輕描淡寫的駁了回來:「拿著只是以防萬一,而且你有朋友過來也方便,不必要另找住處。」
B大有很多老師都買了教師公寓的房子,因為B大不在B市中心地段,房價也不算很高,所以老師們買下房子以後改成家庭式的旅館,靠日租周租月租賺外快。每逢假期,必是客滿。
想起這話,溫冉臉微微發紅,儘管知道對方看不見自己此刻的樣子,溫冉還是嚴肅語氣說道:「您快去休息。」
對方低低一笑,說出來一句讓溫冉忍不住啐他一聲的話:「遵命,女朋友小姐。」
被調戲了一番,溫冉憤憤地向教師公寓走去。準備給她的教材放在書房最顯眼的位置,溫冉拿過來,大致翻了一下,基本上每頁都有他的標註。遒勁有力的字體,很漂亮。葉教授還寫得一手極佳的粉筆字,每個上他課的人都認為那是一種享受。
說起來這還是溫冉第一次進葉以禎的書房,儘管上次腿傷在這裡住了幾天,可是那幾天行動不便,更多時候溫冉是窩在床上,看著從書房透出的燈光,知道他在工作。而如今,她掃了一眼他的辦公桌,上面依舊是堆滿了文件,可想而知他的工作有多繁忙。
想了想,溫冉嘆了口氣。他出差幾天,這邊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溫冉捋起袖子,開始替出差未歸的葉教授打掃衛生。正待她整理的滿頭大汗的時候,門鈴忽然響了起來,溫冉微微一愣,第一個反應就是——葉老師回來了?
奔去開門,結果讓她有些詫異,門口站了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也同樣詫異地看著她。
「呃,你好,我可能是走錯了。」女人微微一笑,拎著包就準備轉身。
溫冉想了想,怯怯地叫住了她:「如果您來找葉老師,那您就沒走錯。」
「咦?」女人瞬間又轉身,一臉的不太相信,「那你是?」
溫冉汗顏地低頭從上至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呃,我是葉老師的學生。」
女人抱著包,笑道:「他會把家門鑰匙給自己的學生?這倒是第一次聽說。」
看著女人自顧自地進門,毫不拘謹的樣子,外加這一副深知某人的口吻,溫冉不禁猜測,難道是葉教授的朋友?
走神間,女人轉頭,笑:「我猜,你是他的女朋友吧,嗯?」
「我……」溫冉抓抓後腦勺,問面前的女人,「您是……」
女人在房間轉一圈,回過頭看著她,像是剛起來一般說,「哦,忘了自我介紹,我是葉以禎的姐姐。」
姐姐?溫冉愣住。葉教授的姐姐,他的家人?!
女人笑吟吟地等著她反應過來,提醒道:「能給我倒杯水喝嗎?我第一次來這裡,可是費了不少時間。」當然,收穫也是不小。
溫冉醒過神來,急忙去廚房燒水泡茶喝,茶端到女人的面前,已經是二十分鐘后的事了。
女人喝一口茶,靠向沙發,一雙眼睛圍著溫冉打轉,把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據說所知,你們葉老師以前不常住在這裡,他在市區有套房子,現在那邊倒是空了下來經常往這邊來了。」
話中有話,溫冉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喔了一聲就沒音兒了。
而女人也不打趣她了,「小同學,我剛剛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呢?」
溫冉看了看她,心裡問自己,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呢。既然決定在一起,這些不是遲早都要面對的嗎?可縱然這樣想,她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紅暈,配著靦腆的笑容,看上去格外甜美:「我跟葉老師,我們,我們確實在交往……」
女人似是沒想到這麼快能得到答案,怔了一下,而後哈哈大笑,引得溫冉頻頻看向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女人起身,將帶來的東西留下:「好了,那我先走了。」
「呃?那我送您。」
「不用了。」女人轉過身來,塞給她一張便簽,「哈哈,你確實是個聽話乖巧的小朋友。」
溫冉有些摸不著頭腦,待她走後低頭看手中的便簽,筆跡很熟悉,是葉老師的字。剛剛打掃時怎麼沒發現?溫冉一邊罵自己笨一邊讀著便簽,無非是囑咐她在他出差時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字裡行間透著關切。而且某位無良教授在開頭上稱呼她「溫冉小朋友」,寵溺的意味,無法遮掩。溫冉不禁想,有這樣一張便簽在,她想否認,恐怕都不行了吧。
倫敦下午四點,換做北京時間就是晚上十二點。剛結束了一個長達三個小時的會議后,葉以禎整個人都透出一股疲倦,看了看腕錶,將電話擱置在一旁。
這麼晚了,應該睡覺了吧?
助理端上來一杯咖啡,葉以禎輕啜了一口,有淡淡的苦澀在口中劃開。他眉頭微微一皺,隨即放在一旁,不準備再碰了。
助理有些不安地詢問:「葉先生,這是照您以前的口味沏的咖啡,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嗎?」
葉以禎掀眸,望著助理溫和地笑了笑:「不是咖啡的問題」只是他最近吃甜太多,不習慣苦澀了而已,「訂一張回B市的飛機票,越快越好。」
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擱在一旁的手機忽然嗡嗡作響。他隨手按下了接通鍵,那頭響起的聲音讓他瞬間睜開了眼睛,沉默聆聽了幾分鐘后,他說了一句:「知道了,明天就回京山。」
京山位於B市市郊,這一帶極其安靜,除了有一支部隊駐守之外,還來少幾乎人家。葉贊葉老爺子的家,也是葉以禎的家,就設在了這裡。葉以禎將車子停好,下車的時候看見旁邊停了一輛吉普車,微微挑了挑眉,向院內走去。
是齊嫂來開的門,看見他高興的合不攏嘴。一邊替他開門一邊說:「可算是回來了,這一算算,有半年都沒著家了吧。」
葉以禎微微一笑,「最近半年忙了些,齊嫂,顧家三小子也在?」
「你說淮寧啊,早來了,說是要回C市一趟,回去之前來看看老爺子。」
「嗯。」他答應了一聲,一抬頭,就看見站在屋外的顧淮寧顧團長。
顧淮寧:「難得啊,在這兒見到葉以禎葉教授。」
他微微挑眉,這人損他呢吧,這可是他家。不過葉教授最擅長的就是寬容,於是他岔開話題,「你們最近不是正拉練么,怎麼有空回C市了,難道又是顧老爺子召喚?」
「老爺子現在估計正忙,沒空搭理我。」顧淮寧整整風紀扣,說道。
「那你是幹嘛去?」
顧淮寧笑笑,給他兩個字答案:「結婚。」
葉以禎明顯一怔。他跟顧淮寧也算是發小了,因為之前葉贊在C市住過一段時間,又與顧淮寧的父親顧長志顧老將軍是生死之交,所以他們這些小輩的關係也非常親近。尤其是顧家的淮寧淮越兄弟兩,雖然顧家老宅在C市,但兄弟兩人都在B市當兵,顧淮寧是B軍區某集團軍當團長。如果他沒記錯,前一次見面的時候顧母還打電話催他回家說女朋友的事兒,這一轉眼可就要結婚了。
「已經定了?」
「差不多吧。」他答得漫不經心,「這幾年家裡老頭老太總是催,你也知道我家就我跟二哥打單兒,總得定一個讓二老放下這半個心吧。」
葉以禎不禁雙手插兜,輕笑道:「這麼說,你二哥是讓你先衝鋒,他來掩護善後?」
顧團長微微皺了皺眉,而後笑道:「得了,別說的這麼輕鬆,瞧瞧你們家老爺子去吧,我先走了,半點兒的飛機,再給你扯就趕不上了。」
葉以禎點點頭,目送他離去,這才向大廳走去。
叶韻桐正等在大廳,葉以禎剛邁進去一步,就被*她瞧見了。
「喲,夠快的啊。」
葉以禎微微一笑:「這不老爺子召喚,慢了怕人關禁閉。」
叶韻桐瞥他一眼,「去吧,樓上等著呢。」想了想,又說道,「不過以禎啊,你也別怪我多事,你也知道老爺子等久了,給他個准信兒讓他高興高興。」
眸光微微一閃,葉以禎笑得漂亮:「我知道了,姐。」
叶韻桐確實是他的姐姐,不過同父異母罷了。若說他的母親是小三上位,這位在文工團當團長的大校姐姐則是正室留下的那一位。這麼久以來,讓葉以禎感到詫異的是,他們相處的很好。
二樓書房。葉以禎輕車熟路地拐了進去,倚在門口看葉老爺子正運筆如飛地寫著毛筆字,是遒勁的董體字。忽而,葉老爺子抬手招了招,葉以禎眼疾手快地遞過去一杯茶。
葉老爺子這才拿正眼瞧他:「回來了?」
「這都打國際長途了,您覺得我還能不回來?」他笑著替父親研磨。
葉老爺子哼一聲,挪到露台的藤椅上坐下:「平時打國際漫遊也不見你著急,還不是打中你軟肋了。」
葉以禎低頭不語,平時拿慣粉筆簽慣大單項目的手此刻正磨的認真。
「以禎,你知道淮寧回C市幹什麼去了嗎?」
「知道。」他輕聲道,「您眼饞這個?」
葉老爺子捶捶地板,說:「別跟我貧。」
葉以禎但笑不語。
過了一會兒,只聽得葉老爺子淡淡說:「這幾天,帶她回來見見我。」
作者有話要說: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