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狗頭人
待到刺眼的輝光退去,我定睛一看,見阿霞安然無恙,款款回到我身邊,心頭一塊大石才轟然落地。再看那盤瓠,看向我們的目光里驚詫之餘還多了一絲恐懼。不用說,也知道,這是拜了那神威大顯的五色石所賜。
只見那怪身上赫然多了六七道深可見骨、銀元大小的傷口,正汩汩地往外冒著黑血。我本以為那怪的凶性會就此收斂一些,哪知它竟咆哮一聲,回身伸頭往自己一側的傷口處狠狠一舔,生生把自己流出的血氣又吸食了回去,愈發震怒,轉身朝我們大吼起來——
只震得我:耳鳴目眩,骨軟筋酥,六腑翻騰,五臟移位。身邊的耳朵更是一個站立不穩,跌坐在地;更別說之前早嚇得涕淚連連的馮晉華,居然一個沒忍住,腿腳連顫,尿了出來。
盤瓠雖然凶頑,只是,我們既然知道了五色石的秘密,眼看怪物逞凶,難道還會怕它?大川叔首先發難,摸出兩顆五色石,調整了角度,接連穿過兩道月光,往盤瓠身上打去,一顆化作飛星,擦著它的耳朵飛過,驚得它腿一軟,讓另一顆所化的紫電正中前腿,穿透而過,疼得那畜牲發出一聲震聾發聵的慘叫。我和阿霞見狀,自然不肯落後,迅速走位到和怪物中間有月光照下的地方,接二連三地投射出一波波攻勢,化作賓士的華彩,追著那狼狽不堪的盤瓠打將過去。那耳朵更是雞賊,明知自己投擲的準星不行,索性抓起一把,劈頭蓋臉朝那巨犬周身撒去,只見那一顆顆神石,借了月光之秘,化作天威神光,炸得那之前逞凶的惡犬,焦頭爛額,體無完膚,一個踉蹌,鑽入它身後那東面的耳室中去了。
我看巨犬遁走,連忙招呼耳朵停火,怕他胡亂丟用,趕緊呵斥讓他省著點用。然後才和大川叔一前一後來到洞口兩側,找了幾個月光照到的角度,用草木支架布置好五色石陷阱,這才鬆了口氣,和阿霞收集起那些散落地上,沒有被月光觸發的五色石。
回收完畢后,眾人聚在一起分析了下形勢。我首先發表了觀點:「按照耳室的分佈,每一個洞室里應該都有一罐圖騰,藏有盤瓠的一部分臟腑,除去風水周持有的,多年前就打破的一罐,餘下還應該有三罐。」說著,我望向大川叔,想確認下其他幾個圖騰罐的下落。
「小李說得對,四個罐子,老周打破的那個,怪物是拿不回來了。那罐應該是西邊耳室的,我們進去后並沒有看到有東西。此外,我們從羅剎洞上來到東邊耳室時獲得的那罐,之前交給了你,你又交給了小陳。」大川叔說道。
「可惜,在我手裡給怪物搶回去了,算我的。」非常時期,耳朵難得地沒甩鍋,有氣無力地打斷大川叔,苦笑著承認道。
「別著急,我後來又趁亂去南邊耳室里找出了一個,現在還在我手裡呢!」說著,大川叔拿出圖騰罐,亮了亮,放在一旁。
「但是,我和李子去北邊耳室查探的時候,仔細搜查過,除了一些碎片意外,什麼都沒發現。」阿霞接著說道,「這樣看來,北邊耳室的那罐,我們可以推斷盤瓠已經拿到手了。」
「嗯,這麼說,那怪物目前大約恢復了五成力量。我們既然已經知道了五色石的秘密,留裝它臟腑血肉的圖騰容器已經沒有用處,不如趕緊破壞掉,防止它力量繼續增長!」我尋思了一番,提議道。
三人聽我說完,都點頭稱是,大川叔轉身正要拿那最後一個圖騰,哪知卻摸了個空,定睛一看,那罐子竟然,消失了!
我和耳朵見狀,都傻眼了,難道那盤瓠會妖法,能把罐子憑空偷走?正在驚疑,還是阿霞眼尖,一指背對我們的馮晉華,叫道:「在他那裡!」
我一看馮晉華那鬼鬼祟祟的身影,方才想起剛才他的確在我們附近遊盪,看來,是受了貪婪的高茂才的旨意,踱過來趁我們不備,摸走了圖騰。那廝聽見阿霞發現,忙不迭地往高茂才跑去,他兩個好像碰巧在西邊耳室邊上找到了一個盤瓠打破的缺口,似乎能夠逃出洞室,我追過去時,已經聽到了前面隱約傳來瀑布的水聲!
「擦!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眼看二人正要鑽出缺口,我怒罵一聲,加快了腳步,只是距離還差了七八米,已經來不及了。
正在這時,突然「轟隆」一聲巨響,土石迸裂,水霧橫飛,那缺口已經轟然炸裂,月光透過水簾隱約映出一個弓身挺背的黑影——
「哦噢!盤瓠!」
我驚叫一聲,急急停在原地。話音未落,只見那黑影已經凌空躍起,往那嚇得呆在原地的馮晉華撲去,瞬間就把嚇尿的他制住。只見那怪直立起來,足足高出馮晉華一頭,一爪架住他的肩膀,另一爪一把奪過那圖騰罐,稍一發力,已經抓爆,只見它詭異地獰笑一聲,張口一吸,已經把那混沌一般的臟腑殘渣吸入體內。隨即只見那盤瓠的狗頭露出一個滿足的表情,已經捲起一陣狂風,化作一團黑影,飛升到半空中,徑直從那馮晉華驚恐至極,嚇得大張的嘴巴,灌進了他體內!
眾人見了這詭異的情景,都驚悸得呆在了原地。還沒回過神,馮晉華已經起了變化:只見他的皮膚頃刻間就變得漆黑,臉龐隨即扭曲了起來,肌肉暴漲,身形激增,不多時就變成了一個四肢修長,頭尖嘴長的巨人——真要我要說究竟是哪裡看起來覺得不對頭,我還一時說不清哪裡有古怪——直到耳朵被嚇得大叫,我才發現問題:
「我的媽呀,狗頭人!」
只見那狗頭人身,全身漆黑的盤瓠一聲暴喝,已經震得千瘡百孔的洞頂炸裂開來,一時間飛砂走石,灰飛土濺。近旁的高茂才見了,早嚇得癱軟在地,一個勁地哆嗦著,蝸牛般往我們所在退過來,只是,那盤瓠怎會給他機會,只輕輕彎了彎腰,就把他提了起來,也不著急啃他,竟像人一般,眯著眼睛端詳起來——
惹得那嚇得臉色慘白的高茂才不由燃起一絲無妄的希望,滿頭冷汗地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拖著哭腔,對那黑漆漆的怪物說道:
「晉,晉,晉,晉華,是,是你嗎?我,我,我是你姐,姐,姐夫啊……」
只見那怪物聞言,若有所思,竟滴溜溜地轉了轉賊眼,似乎想起了什麼。高茂才見狀,更是看到了生還的曙光,語氣愈發溫和,滿懷希望地對點頭怪物哈腰道:「你想起來了嗎?我真的是你姐夫啊——」
「咔嚓!」
我一個激靈,頓時愣住了。其他人不用說也跟我一般,阿霞畢竟是女孩子,更是被嚇得扭頭閉上了雙眼。
「人肉,原來是這麼個味兒?!」我呆立了半響,才被那舔著滴血的舌頭的怪物,冷不丁地冒出這毛骨悚然的一句「人話」,驚醒了過來。一瞬間,短暫流失的記憶「乎乎」地全回來了——我定睛看到那怪物血淋淋、巨鱷般大小的大口,頓時想起,幾秒鐘之前,那身材精幹的高茂才,就是被那張巨嘴,攔腰一口咬斷!隨即接連幾口,就被吞噬殆盡!
「你,你到底還是不是馮晉華?」我雖然驚恐,還是壯著膽子,鼓起勇氣冒出這麼一句,但根據方才高茂才的遭遇,我自己也覺得沒有什麼意義。硬要說,我可能只是,想為我方爭取點時間罷了。
可惜這也是徒勞。
「馮晉華?好熟悉,怎麼感覺認識這個人呢……」那怪物聽到我問他,假惺惺地用陰冷深沉的鼻音答道,「對了,曾經有人這麼吼過我呢!是你嗎?四眼仔!」
我聞言一驚,這口氣,還真像馮晉華。只是,要真是他,為什麼要殘殺高茂才呢?
不容我多想,那怪物已經邁步朝我走來,一邊走,一邊詭異的獰笑著,對著我吼道:「你這臭小子,不是橫嗎?想打我嗎?來呀!來跟老子斗啊!」話音未落,那怪物身軀又脹大了一倍,頭顱已經頂破了本就搖搖欲墜的洞頂,索性一把抓起厚重石碇的一角,反手一掀,把整塊穹頂,甩飛了出去,轟然落在瀑布邊上!
我一驚,已經暴露在夜空里,四顧一望,眼看月光如練,源源不斷地從頂上瀉下,暗道妙極,索性孤注一擲,抓起十餘顆五色石,接連往那盤瓠化的馮晉華打去,只見幻影斑駁,彩光四溢,頓時就在怪物身上留下幾道透骨的傷痕。阿霞等人見狀,也是遠遠投出一發發神石,沐浴了月光,顯出神威,接連打在那怪身上,濺起一道道黑氣蒸騰的血霧。
「真疼啊!」只見那怪獰笑著硬吃了我們一番集火,雖然步履蹣跚,但卻生生站住了,塵霧消散后,才恨恨從牙縫裡吐出一句:「給我停手!」伴隨著他話音一落,只見那些從他身體里噴涌而出的黑色血霧,竟然就著他吐出的一口濁氣,擴散開來,不一會就化作一卷遮天蔽日的黑雲,不偏不倚,把那凜冽的月光,給擋住了!
「糟糕!」我心說不好,話還未出口,那怪已經一掌拍下來,逼得我急忙飛退,但還是打得我腳下土石翻飛,地面綻開。我見盤瓠怪物破壞力驚人,繼續在這相對於他的體形已經顯得狹小的地方纏鬥,對我們實在不利,趕緊招呼阿霞等人從破洞的穹頂處翻上山脊,從斜坡處一路小跑,下了山坡再說。
那怪物怎肯讓我們如願,早邁開大步趕了過來,沉重的身軀沿途引發地面連環塌陷,驚起幾頭莽撞的猩紅毒蝠,撲騰了翅膀從坑洞里飛起,早被那怪物口爪並用,頃刻間咬碎吞入腹中,成為了他體形增長的肥料。
耳朵回頭正好看到這駭人一幕,被嚇得夠嗆,連忙問我有啥對策。我自然也看到這怪物殺意驚人,一時也沒甚主意。大川叔也不敢貿然犯險,只得招呼我們先跑回營地再說,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用的逃生裝備。
哪知剛跑到坡底,那怪已經一個縱跳,騰空而起,生生跨越了五六十米遠的距離,轟然落在我們面前,擋住了我們去路,悠閑地轉過身,獰笑道:
「急著去哪兒呢?一個個來,都會輪到的!」說著,怪眼先望望耳朵,又看看阿霞,再看看大川叔,最後落到我身上,玩弄一般問道:「誰先來呢?」
面對那怪物陰陽怪氣地嘲諷,我們四人不由自主分散開來,分成兩隊,以防被他一網打盡。我擦了擦汗,眼看盤瓠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抓緊時間跟身旁的阿霞分析起融合了馮晉華后那盤瓠的特點來。
「李子,依我看,盤瓠應該是以類似下蠱的方式同化了馮晉華。」阿霞頓了頓,說出了她的依據:「怪物現在兼有盤瓠的力量和馮晉華的記憶,對我們的情況了如指掌。剛才硬吃我們的一波攻擊,也是算準了我們手中五色石的威力不至於殺死他,才故意讓我們先攻的,真是狡猾。」
「沒錯。這盤瓠本來就狡黠,又融合了馮晉華的心機,愈發顯得難對付」,我死死盯住那身軀因為吞噬了若干毒物怪屍而暴漲數倍,赫然已有五六層樓大小的盤瓠怪人,忍不住說出了我的猜想:「或許,他早就發現圖騰罐子已經被損壞了一個!因此,才找機會尋找一個合適的宿主融合控制,以彌補臟腑缺失的弊端,恢復到完全形態。這樣看來,心機深重,氣量狹小,體形肥大卻意志薄弱的馮晉華,就是首選了。」說著,我想起盤瓠鑽入馮晉華體內之前,的確快速打量了一番它近旁的兩人,比起高茂才,膘肥體鍵的馮晉華自然能提供更多的能量了。
話音剛落,那耳靈的盤瓠早聽得我們的對話,只覺無名火起,怒極攻心,索性又長高几丈,小山一般屹立在我們面前,遮住頭頂一大半夜空,仰頭長嘯起來——大有一副氣吞山河,凶頑遮天的架勢。若是那明月還在,要說那畜牲能一口吞下,我也是深感可能。
只聽那怪吼道:「煩人的雜碎們,讓我一起解決掉你們!」說著,兀自張開了那眼看立即可以吞下一輛小客車的大口來,只是,那嘴一張開,竟然張得越來越大,不多時,已經長到一個籃球場大小,一口吞下我們,也絕非再是一句玩笑之辭了。
更可怕的是,隨著他的巨口越張越大,我竟感覺到一股強勁的吸力,也隨之從那順不見底的口裡發散出來,頃刻間就把若干體形細小的毒物土石吸了過去。而我們幾個,也趕緊就近抓住一些大石,才堪堪沒被吸力扯走!
我只覺心底滿是絕望,看向其他人,又何嘗不是面帶疲憊和沮喪。我又看看阿霞,雖然神情若有不甘,卻依舊沒有放棄,只緊鎖了眉頭,還在想著辦法。看她這麼拼,我的心底不禁燃起一股鬥志,靈光一閃,不由一拍腦門,猛然想到一計。不由得拉過阿霞,對她說道:
「若是融合了別人,我還不敢打包票。但融合的人是馮晉華的話,我敢肯定,他起碼有一個明顯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