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土地問題
「我是這樣想的,我們一起找一塊地,所有手續,都由我來跑,土地嘛,我們按五五分都行,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從賺錢上來說,C姨的提法,肯定是個極好的機會。但是,冬子還是搖了搖頭。
「你是不相信我的消息,還是不相信我的判斷?」C姨明顯急了,畢竟,沒見過,這到口的肥肉,他居然不想要的。
「我沒有理由不相信你,你也沒有理由騙我。你信息來源及判斷,都是我不能比的。姨,我也曉得,你是想幫我,真在跟我做好事。但是,這種倒賣差價的方式,我還是不太想做。」
「這怎麼叫倒賣差價呢?」C姨知道,這個冬子的道德潔癖又來了。通過多年生意場上的打拚,她見過不少人,但很少見到有冬子這種道德潔癖的生意人。當然,不是沒有,但那是什麼人物?那是一等一的大人物,他們所做的事業,對其它人,都是降維打擊,所以,根本不需要耍聰明。
但自己是什麼?是底層拼殺出來的掙錢的人。一般的生意人,掙錢,才是你最大的道德。不掙錢的生意人,把股東的錢,員工的就業,甚至稅收的產生,產值的GDP,這些社會責任,都拋之腦後。這種人,一般做不了生意,或者,只做一次,就會虧損。這隻存在於那種自給自足的小商品經濟時代,在如今這個大市場時代,註定要被淘汰的。
一個人對社會有責任感,不是要你做一個所謂的道德完人。而是要在你的領域內,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商業上的道德,就是掙錢。當然,只要合法,你就是道德的。
所謂專業人做專業事,在社會分工如此精細的現代,一個人不可能擔當全能選手,你只能在某一個行當出色,並且遵守某一個行當的道德模範。所以,眼前這個冬子,要麼是腦袋不開竅,要麼是,心有宏大的志願。
此時,這個閱人無數的C姨,有一點看不清面前這個人了。做生意,有極大利潤的事,為什麼不上前?
有可能是年輕人的一腔熱血蒙蔽了他的雙眼,聽慣了雞湯,讓他把道德理解成固執和偏激吧。C姨決定,得開導他一下。
「小陳,你以為,我這是在囤地賣地吧?利用關係得到信息,就搞空手套白狼,是不是?」
「C姨,我不會那麼想。況且,你也沒違法,我不能說你。你是一個好人,這點,我確信。」
「不不不,你不信。那你聽我慢慢來講。」於是,C姨開始了她的長篇大論。
其實,她第一個目的,是要貼近市場。要知道,今年過去后,商業街的裝修生意,就已經過了大半了。而後面幾年的生意,甚至十年內,都將是以南湖以南的新區為中心。在機關都搬到那邊以後,發展的重心,就會在那邊。這是內地城市地產開發與商業重心的普遍規律。
也許在一線城市,比如上海深圳,商業中心與行政中心並不重合,甚至還有意拉開一些距離。那是因為,它們是成熟並且外向的經濟體,它們經濟活動的重心,是面向全國甚至全球的,市場的力量,遠遠大過行政的力量。
但在內地城市,幾乎所有重要的資源,都掌握在行政機構手裡。在容城這樣的地方,最大的較高收入群體,就是公務員了。工資福利較好,並且是一個穩定增長的消費群體。跟著富人走,才會賺到錢。
而新產生的世間富人,其實就是拆遷戶,他們有餘錢進行大把的消費,這就是新增的市場。既然新來的主要客戶,都主要集中在那邊,那邊就是市場了。
不管裝修也好,開飯店也好,那邊,利潤的增長速度一定比老城區快。這就是風口,這就是機遇。很多時候,選擇大於努力。站在風口上,豬都可以飛起來。
所以,C姨決定,要將公司,真正地搬到那邊去。因為這邊算遠離市場了,並且,面積與規模都不太夠。所以,得買一大塊地,作為公司的新基地。當然,組合式裝修,這是新潮流,它也算是工業,所以,以工業用地名義劃地,不僅不違法,而且也正當。
只不過,她的公司,工業只是附屬,商業與設計施工才是主流,但這又有什麼呢?就像冬子,既做滷菜,又做飯店,牌子還不是用的一個。你能說,你冬子做的是小吃還是酒店呢?
「只不過,未來如何規劃我不清楚,如果我的選址落在了後來的住宅規劃上,那隻好賣地了。我不吃虧,再搬個位置就是。所以,這既是業務的需要,也是穩賺不賠,你應該理解吧?」
聽到這裡,冬子算是理解了。「對,C姨,你的考慮確實是進退自如的,沒問題,我理解。但是,我要地,恐怕就不需要了吧?」
「你怎麼會不需要,你甚至比我還需要!」C姨聲音高了起來,並且給冬子上了一堂關於級差地租與滾動發展的課,讓他知曉什麼叫原始積累,什麼叫資本運作。
什麼叫級差地租呢?其實就是土地的使用價值,因為商業價值的不同,處於不同地段的土地,價值差距非常大。這就是李嘉誠反覆強調的:地段、地段、還是地段。
最直觀的,是在稅務局收取商業及工業企業的土地使用稅時,就可以看出來。容城城區內,分為三個檔次,在圍繞行政機構中心的商業中心地帶,比如文化宮一帶,其土地使用稅,每平方,按8元計算。當然,新修的商業街,也是8塊了。原來是多少呢?原來是按棚戶區與老城區的價值收的,是4塊。因為商業開發,使它的使用價值提高了,稅收當然也就增高了。把相同城區的使用價值提高,這就是經營城市的目的,也是房地產大開發的結果。
而目前,在南湖以南的所謂待開發新區,相當於城鄉結合部,那裡的土地使用稅是按2元計算的。所以,現在2元時購進,待開發完畢,它就值8元了,這個差價,叫地租升級。差價就是利潤,並且是最根本的利潤。
搞清楚了級差地租,C姨又幫冬子分析了他的業務方向。
「你恐怕不是那種小富即安的人,你是要做事業的吧?」
C姨這是明知故問,冬子有上進心,答案不言而喻。她這樣問,得到冬子的首肯后,就自然地引出了下面的說法。
你的業務始終是要擴大的。不用說飯店,也不用說燒烤,就是你的滷菜,如果要做到規模化標準化,就必須擴大生產規模,提高自動化程度,並且,要建立高標準的生產車間。如果這個滷菜,想打出品牌,成為真正的名特小吃,那就得建立無菌車間,最小人工干預,最小品味差異,最大質量統一。這些,都需要在最後,建立一個嶄新並且面積比較大的廠房。所以,需要土地。
既然你需要土地,並且是真正搞事業的,為什麼不搞一塊地呢?況且,目前花費並不大,手續也簡單。
「我不是沒這樣想過,只不過,如果有一天我有實力,把新式車間建起來了,也不應該在居民新區,應該在未來的郊區。如果佔了新區的地,有點浪費。」
「你這就不懂了,你有點迂。冬子,我問你,按你這樣發展的速度,你什麼時候,才有能力,建立起一套現代化的食品加工廠?你的資金,積累速度如何?銀行貸款或者自己融資,怎麼想辦法?而我跟你說的先拿地,其實就是在給你融資的手段,你懂么?」
這方面,冬子還真沒想過。
以冬子今天的實力,按最大可能算,總資產最多算得了兩千萬,還有虛的成分。按拿得出的現金算,最多也只有七八百萬。那如果要貸款,擴建新廠房,最多也只能在銀行貸款幾百萬。這點錢,估計光建廠房就用完了,更不用說什麼機器設備,什麼員工培訓,什麼日常生產的啟動運行的資金了。
按冬子以前自己內心的設想,起碼得有五千萬以上的資金,才有可能建立起一整套現代化的食品加工企業。這錢,可不是小錢,也不是什麼朋友們投資可以得到的數額。冬子也不太想讓朋友投資,畢竟,人家付出身家,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你身上,你背負的壓力就太大了。
但C姨所說的融資辦法,卻是個捷徑。假如,他現在在新區,佔據了十畝地,從工業用地,過兩年被規劃為商業或者住宅用地,至少會增值5倍。那麼,僅這一項,就可以倒出大幾百萬上千萬出來。當然,也可以多征,賺得更多。按C姨的辦事能力,劃出五十畝地出來,都不是問題。畢竟,這兩家,至少算是同行業的優質企業。
那假如沒有規劃進住宅區呢?也沒有損失。土地就是財富,你近鄰的地價漲了,你的土地估值當然也就漲了。以這土地為抵押,找銀行貸款,完全可以貸出上千萬來。那時,再建廠,就有了資金。
土地,或者說房產,在當今的社會中,不僅僅是一個實物資產,更是一個金融資產。它是銀行貸款中,最重要最安全也就是最優質的抵押品。當代經濟活動中,金融是核心發動機,而核心的抵押品,自帶金融光環。我們可以這樣說,土地,是核心資產。
冬子聽到這裡,完全明白了C姨的意思了。她是真想幫自己,真是想自己的企業成長壯大。
但是,他並沒有答應,這讓C姨很著急。請將不如激將:「小陳,你是怕玩大了,你不敢?」
「我不怕做大,只要做得好,當然要求大。前提是,做得好,走得穩。」
「那你是怕這種投資沒經驗,自己辦現代化工廠沒底蘊,你做不了?」
前一個問題是敢與不敢,后一個問題,是能與不能。這兩者,冬子都否定了。看樣子,以C姨的聰慧,當然明白了,他是不願。他不願意用這種商業模式,他只做自己熟悉的,能夠完全把控的東西。他並不是不敢冒險,而是不願意冒進。
「好吧,你有你的想法,我也不強求,反正我是鐵定要搬過去的。你,難道,對那邊的新市場,一點都不感興趣吧?」
「當然有興趣,我還必須去。你想,如果多了十多二十萬人的地方,我怎麼可能放棄?」
「那你得在那邊,至少得開分店吧?」
「如果到時候,開發出來了,我肯定要辦分店的。」冬子這樣回答,C姨就明白了,他只想做自己最熟悉的餐飲,對其它任何商業模式,都不願嘗試。
這樣,雖然錢來得慢些,但比較穩健,也不是不好。有的人,做幾輩子,把老店老品牌守得很好,堅持成為百年老店,那也是商業歷史上最牛的奇迹。也許,眼前這個年輕人,是追求的這種境界吧。這種境界,當然比賺快錢,靠冒險與算計成大富翁,境界要高得多了。
但是,這也是一條最為艱辛的路,成功的機率太小了。不僅僅是因為你個人的努力,如果社會環境稍有變化,你就被時代命運所擊垮。
C姨半生漂泊,好不容易得到如今的財富,所以,她是要趁這個大好時光,急速地增加財富。如果發展形勢有變,就迅速地轉移陣地,可保一生富足平安。
「小陳,我跟你說這些,因為,你是我公司的股東,也是我最重要的合伙人,至少,在容城,你是我最好的夥伴。你有你的追求。但我的公司,也有你的份,所以,跟股東說明白,也是我的責任。還有一件事,直接與你相關,你考慮一下?」
「啥事呢?」
「現在公司的大樓,就在你對面,我搬走了,你如果覺得你可以利用起來,我就讓給你,你買也好,租也好,隨你。你何時給錢,錢多少,也隨你,怎麼樣?」
冬子想了想,這可是個很實在的問題。自家的店子,生意確實很好,好到客人每餐都要排隊的程度。但是,自家酒店,只是勉強擺得下二十張桌子,甚至連合格的有檔次的包廂都沒有。高檔次的客人,雖然喜歡自己酒店的味道,但卻無法忍受這種鬧哄哄的大堂,所以,也流失了一些客戶。
比如,冬子結婚的星級酒店,因為環境好,別人搞商務或者政務的招待,就在那裡進行。但其實,人家喜歡冬子這邊菜的味道,就找人在這邊訂滷菜,端在那邊酒店去吃,這事情,幾乎成了一個笑話。
如果能夠在對門公司的大樓辦酒店,那規模就大得多。外裝修都可以不用,只需要內部裝修就行。花個兩百萬,一個上百張桌子的飯店,就出來了。既可以承接高端客戶,也可以辦酒席婚宴,相當氣派。更關鍵的是,兩個地方的外觀設計都是冬子的作品,風格也統一。如果那邊掛上老陳燒烤的牌子,也不違和,還很協調的。
更有一個理由,這邊公司,後院有一個大的停車場,這可是高檔餐飲必備的。停車場後面,還有一排宿舍。那酒店的員工,就不必到七號門那邊院子去住了,直接在這裡休息。七號門那邊的車間,就擴充了面積,有利於擴大生產。
從擴大規模,節約成本,到穩健經營主業等各方面,都是絕好的機會。
「好,我需要這。但我暫時沒那麼多錢買,先租,如何?」
「當然,我就等你這句話呢。租金好說,有錢給,沒錢不給。你也別有心理負擔,我知道你不想欠別人的人情。對不對?但是,我是別人嗎?」
冬子臉一紅:「是,不是,C姨,你對我,是一輩子的恩情。」當年,如果不是她出手,冬子就是不受傷,也會無處可逃。後來,C姨對冬子的信任與幫助,早就超越了商業夥伴的關係,相當於是一種親情了。
C姨從此,開始了她的批地遷移的工作了,大概有幾個月,她的新基地,就會再現雛形。
這件事,因為事涉規劃機密,所以,冬子只給燕子一個人說了。燕子也覺得冬子做得對:「冬哥,咱們能力有限,不懂的東西,不去碰它。況且,錢來得太容易,我們心裡也不踏實。我覺得,像司徒老師那樣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冬子知道,在燕子心目中司徒家的別墅,才是最高檔次的。司徒老師的人生態度與生活方式,才是最快樂的。他本有機會像劉大師一樣,到處開飯店到處賺錢,但他卻紮根於攀枝花家鄉,做著自己喜歡的事,經營著自己那幾家餐館,開心到了直率的程度。況且,人幸福不幸福,只要看他天真不天真。如果一個成熟的高手,還保持著天真的狀態生活,用天真的態度對待事情與朋友,那麼,他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但是,如果對門那一幢樓經營起來,飯店的格局與經營模式,就會發生巨大的轉變。從小的特色餐館,變成了大的酒店企業,這個轉變,不光是數量上的變大,更是管理模式,經營道路的變化。
光靠一兩個特色菜,支撐不了大酒店的場面。要讓大酒店的生意保持興旺,必須通過大的菜系豐富供給。光是飯店的經營流程,就得重新設計。不可能像今天這樣,由服務員靠嘴喊,拿筆來記。
「3號桌,魚香肉絲,一份!」
並且,總管會難以承受如此多桌子的管理量,按一個人可以管理十個人的極限,那一百多桌的酒店,如果生意好,那也得要一百多個工作人員。光后廚,就得分灶分墩,一個流程下來,也得一二十個人。洗菜理菜的,與洗碗打荷的,得各分小組。服務引導及樓層管理,直接面對客戶的服務人員,都要專業細分。
這樣麻煩的管理層級,不僅僅靠聰明能幹就可以辦到,得需要專業的培訓。
燕子首先想到這個問題:「冬哥,你覺得,我們是培訓老骨幹呢?還是從外面請新骨幹?到時候,這種素質,恐怕不太適應大酒店吧?」
冬子想了想:「我覺得,老骨幹,雖然起點低了點,但是,人家跟著咱們打江山,可不僅僅是為了工資。不可能公司成長了,他們不成長。我覺得,在酒店管理方面,送小樊和許玫出去培訓一下,見見世面,是應該的。我相信,以她們的刻苦和認真,學得出來的。」
「我也這麼想。你說,他們原來跟我們是一樣的人,就說是小樊吧。我們生意大了,她如果還只是個收銀的,算細賬的,我都覺得對不起她。」
「這不僅僅是感情問題,這是企業的文化問題。」冬子解釋到:「三流企業靠錢管人,二流企業靠制度,一流企業靠文化。讓所有普通的人,通過自己的努力,有改變命運,上升層級的通道,讓熱情與努力得到生活上事業上的回報,這應當是我們企業的文化。」
燕子笑了,他與冬哥,就是這樣努力的人。他們曾經是比一般普通人還要苦的人,也走到今天,不正是無數幫助他們的善良的高手們,創造了一個又一個機會,才讓自己發達的?
所以,我們,也要做像齊老爺子,老大師,彭總孫總,司徒老師,等等,這種人。當然,燕子想到,沒說出口的,她知道,冬子最想做的,是爹爹那樣的人。
「當然,菜品要豐富起來,既要多種多樣形成系列,也有自有特點,讓人印象深刻。這方面,要花的精力,可能更多。」
冬子作為廚師,肯定會這樣想。
「不一定吧,你忘了,吳老師和李老師都是司徒的弟子,他們可都是從大酒店出來的呢。他們既然有經驗,你就讓他們提出可能性,咱們再選擇,不就行了?」
對啊,反正時間還長,天天不是有早談會嘛。多聽聽一線廚師的意見,做選擇題總比做問答題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