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林夜

夢，魂靈的產物。

鬼差也會做夢，通常會夢到身為人時的片段記憶。

他們決定成為鬼差后不會被消除前世的記憶，但會消除對前世的所有感情，也便無了情。

「好黑……」

鬼十七視線里是一片渾濁的黑暗，它們似在朝一個方向流動，卻又看不到盡頭。

「這樣好點了嗎？」

驀地，空靈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緊接著黑暗中心鑽出了一個亮點。

亮點慢慢變大，被拉得細長，黑暗亦被分開，取而代之的是一團模模糊糊的燭光。

「呼……好大的太陽。」

「桂大人，已經是晚上了。」

鬼十七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打算繼續睡，然而那熟悉的聲音一下子就把他從睡夢叫醒了。

「這個聲音是！」

鬼十七猛的睜開眼睛，側頭看過去，發現自己正靠在葉泉的肩膀上打盹。

周圍的天色完全暗了下來，車隊正極緩慢的往前走，道路兩旁都是樹，月光只能勉強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照進森林。

「桂大人，我可擾到您休息了？」

葉泉側過臉，小心翼翼的問道。

此時的他左手握著駕車的繩子，右手持一燭台湊在鬼十七面前，一動不動的坐著。

「沒……我睡了多久？」

「從出了城門開始，現在是晚上八時。」

鬼十七坐回另一側，搖搖昏沉的腦袋，把雙手蓋到臉上抹一下，開口說。

「……謝謝你的肩膀。」

「不客氣。」

話畢，葉泉把燭台放到兩人中間，專心致志的駕車。

鬼十七站在車上活動僵硬的身體，抬頭環顧一圈寂靜的森林。

「這是什麼地方啊。」

「樹林。」

「我知道，什麼樹林。」

「……都是樹的樹林。」

「……」

鬼十七低頭一言不發的看著葉泉，葉泉同樣稍稍看了他一下。

「剛睡醒就要拌嘴？」

「桂大人，小心樹枝。」

「別轉移——哇！」

話音未落，鬼十七就一連被三個突出的樹枝打到，嘴裡還塞進了好幾片樹葉。

「呸呸……嗯？這樹葉好像還有點甜。」

鬼十七連忙一屁股坐下，接著吐出樹葉后又舔了舔舌頭，說道。

「師傅，桂大人餓壞了，今天就此紮營休息吧。」

葉泉聞言，毫不猶豫的對前面的車輛呼喚道。

「對對我餓壞了……」

鬼十七也的確餓了，遂捂著自己肚子靠在車上，附和著說。

「快到了，桂仙友再忍耐一會就好。」

「哦哦！那可太好了！我也餓得厲害哈哈哈哈哈！」

不過片刻，前面便傳回余金煥的聲音，以及後面秦甲的大笑聲。

至於玉凈珠，她也同鬼十七一樣靠著余金煥睡著了，還未醒。

「哈哈。有秦大俠的笑聲在都不需要起火堆防獸了。」

鬼十七捂著右耳，學著秦甲的笑聲調侃道。

「哈哈哈哈哈哈！桂小兄弟過獎過獎！」

秦甲絲毫不在意，仍然肆意的放聲大笑，他的笑聲傳到了森林裡，久久回蕩不去。

「唔……快叫秦大哥閉口吧……」

玉凈珠皺著眉頭醒來，她一開口就抱怨秦甲的笑聲。

「哎呦——坐了一天的車，腳都麻了。」

「收口別叫喚了，到地方后還有一大堆東西要弄。」

「都手腳麻利些，還能早些休息。」

坐在最後一車的下人們也吵雜起來，各自以不同的姿勢舒展著手腳。

「氣都順起來了誒——喂！今晚干不幹啊？」

其中一名下人小心的將頭探出車篷左顧右盼一番后，跳到秦甲所乘車輛上，低聲詢問說。

「別急，路還很長呢。」

秦甲意味深長的一笑，兩眼緊緊的鎖著那滿車材料，生怕會把它們弄丟似的。

「我都饞一天了！等到手后，我和那些兄弟，可是能不費吹灰之力就突破到化形境！你說我饞不饞？」

「呵。我如果像你一樣還待在人修境的話，也會饞一天。」

秦甲瞟了一下他那張急不可待的臉，冷嘲道。

「嘖。先說好了啊？我們那份可一片葉子都不能少！」

「該動手的時候會招呼你們的，給我乖乖侯著。」

交談結束，那人雖有許些不悅，但也只能聽話的退回去。

全程，常楊只是在一旁默默的看著。

「喂。怎麼樣？今晚到底動不動手？」

他回到車裡，發現其餘的人都已經掏出了武器，穿好了裝備，面上皆帶著迫不及待的表情。

「你們怎麼比我還急，快換回下人的衣服！今晚不動手。」

眾人聞言，大失所望，紛紛收好各自的東西，撿起地上的下人服重新穿好。

其中一人，盯著髒兮兮的下人服許久，突然它踩在腳下，咬牙切齒的說。

「我才不要當什麼下人！也不要被人叫散修！已經多少年了，我要入靈界當堂堂正正的修仙者！」

餘下的人都被他這一頓大吼嚇得不輕，領頭的連忙撲過去捂住他的嘴巴，語氣兇狠道。

「你發昏啦！要現在暴露了誰都別想入化形境！想當堂堂正正的修仙者是吧？那倒是把實力拿出來給他們看啊！現在你一個十幾年都混著符人下品的廢物，在這抽什麼風！」

「我……我……」

領頭的散修盡量控制著音量，他這一氣罵下來，剛剛失了理智的人竟不再掙扎，只是縮在原地，極細聲的抽泣。

「……嘖。」

領頭人平復好呼吸，可越發覺得內心煩亂，便出到車篷外一個人待著。

他一走，車內除抽泣聲外，就單剩下了沉默無言的氛圍。

「我們……入到化形境以後，真的可以在靈界擁有一席之地嗎？」

沉默良久，有人幽幽的發問道。

「呵。誰知道呢？」

另一人冷嘲一聲，語氣中略顯無奈之情。

「後面的車玩什麼呢？這麼熱鬧。」

鬼十七注意到後邊的動靜，遂伸長了脖子往聲響處看去。

「沒什麼，大概是誰又輸了個精光吧。」

秦甲沖鬼十七咧嘴一笑，毫不在意的答說。

「嚯——下車了我們也來兩局唄？」

鬼十七照樣對秦甲一笑，發出邀請。

「哈哈哈哈！好啊！我長安牌王可不是傳虛的！」

「哈哈哈哈！我牌鬼桂平洲也不是吃素的！」

兩人眼裡瞬間燃起濃濃的戰意，他們的大笑聲混在一起，再次回蕩於樹林間。

「唉……今晚看樣子是不得安靜了……」

玉凈珠托著臉頰，萬般無奈的嘆道。

「無礙，順便還能交由他們守夜。」

余金煥倒是想得很樂觀，不但不嫌吵鬧，反而還微笑著安慰玉凈珠。

吵吵鬧鬧行過一段路后，車隊在一塊空地上停了下來。

「好了！快乾活！」

隨著秦甲的一聲令下，下人們便手腳麻利的從車上搬下一個個帳篷分工搭建。

營火升起，他們放了一口大鍋在火上煮著晚飯，秦甲還搬來一張木桌子放在營火旁，桌上是擺的整整齊齊的麻將。

「桂小兄弟，每副用材料結算怎麼樣？」

「哇，你怎麼不去搶劫！」

「哈哈哈哈哈哈！開玩笑開玩笑，還是賭銀兩好了！」

鬼十七同秦甲在麻將桌邊對峙著，葉泉就站在鬼十七身邊，玉凈珠和余金煥則安安靜靜的坐在另一旁休息，交流些術式功法心得。

待晚飯煮好后，鬼十七等人圍坐一起吃飯，下人們就另尋落腳處吃去了。

沒有了秦甲誇張的笑聲，方才走過的林間小道總算恢復原有的寂靜，唯有蟲鳴時不時穿梭而過。

絲絲月光穿過葉縫落下，落在馬車車輪印旁。

「往這邊去了……」

驀地，數個黑影自樹後走出，皆抬頭遠望車隊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