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荒四家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韓平當街被韓峰鞭打,逐出韓家的事情很快就傳了街頭巷尾,不懂時政的百姓紛紛說著那日長街之上的驚魂一刻,略帶官身的人家就在討論韓家此舉背後隱藏的目的,一時間還掀起了一陣不小的風潮。
韓平滿身的鞭傷,就連臉上也不能倖免,雖說她生理和心理上都無甚大礙,但還是決定低調一點,託人跟總將告了聲假,最起碼等臉上的傷好了再去當差。
不當差的日子,韓平還真沒其他什麼地方去,蘇兒對新生活適應的很快,還沒兩天就跟鄰里的關係搞得相當好,昨天她從王府回來,就看到鄰居大嬸們給她送來好多東西,有魚,有肉,竟然還有酒。
「你怎麼做到的?」這是韓平在看到那麼多盛情的時候最納悶的事情。
蘇兒得意的揚揚腦袋,古靈精怪的說了一句:「山人自有妙計。很快姑娘便會知道,將我留下是多麼明智的事情。」
說完便像只驕傲的小公雞一樣,一步一顛兒的扭著屁股殺魚去了。
韓平看著他風騷的屁股,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這小子不會重操舊業了吧?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為什麼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變成婦女之寶。
一大早起床,蘇兒便燒好了熱水,等她洗完臉,早飯竟然也擺上桌了,完全是一副經過嚴格訓練,經驗豐富的專業級家庭主婦水準啊。
韓平一邊吃早飯,一邊偷看蘇兒,被他忽然一眼瞪過來,韓平差點把飯吃到鼻孔里去。
算了,有好日子誰不會過呢,韓平當場便說服了自己,對,她要放下以往成見,把蘇兒當做是自己的親弟弟來疼愛。
吃完早飯,韓平閑來無事,忽然想起一件事——老劉,她那天聽到韓毓三月初八嫁太子的消息之後,就渾渾噩噩回來了,還沒有問清楚他和韓祁之間的事情。
韓祁為何三番五次去找他,所為何事?
就算問不到真正原因,去喝兩杯也好啊,想起老劉家勾魂攝魄的美酒,韓平砸吧著嘴隨手關上院子門,將雙手攏入袖中,一步一顛兒的就出門了。
臉上掛著彩,又有一天一夜的群眾宣傳基礎,韓平走到巷子里也算是掀起了風波了,好不容易走到了酒鋪,卻看到酒鋪門前不合時宜的停著一輛紅頂玉雕藍綢馬車,拉車的兩匹駿馬高大健碩,全身赤紅,鬃毛潤澤,竟然是兩匹不折不扣的汗血寶馬。
寶馬配英雄,而用汗血寶馬拉車的就更是英雄中的英雄了,韓平幾乎能猜出這位英雄的狗血氣度,這麼大手筆,這麼會敗家,不用說,除了當朝六皇子李淮玉不做二人想。
踏入酒鋪便看到了那個幾乎將自己整個身子都縮在狐裘大氈里的人,他雍容華貴,眉宇間一股難掩的貴氣,此時他正秀秀氣氣的打著哈欠。
看到走進來的人是韓平,六皇子李淮玉突然來了精神,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走到韓平面前,饒有興趣的盯著她臉上的鞭傷。
韓平也不介意,他要看就讓他看好了,眾所周知的事情無需隱瞞,她面不改色從櫃檯上兀自取過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熱騰騰的水,從容淡定的坐了下來。
現在是在宮外,她又沒有穿羽林衛的衣服,而六皇子臉上也沒有寫著『我是六皇子』,所以韓平不行禮的心安理得。
「我倒是不知道,這條衚衕的風水什麼時候轉了嗎?怎麼盡招些……貴人前來?」韓平喝了一口熱茶這才開口道。
「怎麼?」六皇子秀挺的眉峰一皺,趾高氣昂道:「這裡只許你來,就不許我來嗎?」
韓平微笑著搖了搖頭:「殿下言重,我只是替老劉高興。」
「喲,你還知道我是殿下呢?殿下不發威,當我是病貓啊?信不信我告訴韓將軍,讓他再來打你一頓?」李淮玉哪壺不開提哪壺,得意洋洋的以為抓住了韓平的痛處。
韓平尷尬的摸了摸臉上的傷,老劉正巧掀開後院的帘子,一看到韓平,滿是皺紋的臉上立刻菊花盛放:「今天真是好日子,做了這麼一大筆買賣,又有老友上門探望,痛快,痛快!」
韓平好奇問道:「做成了多大的買賣,值得你這麼高興?」
老劉神秘兮兮的來到韓平面前,比出三根手指頭,兩隻渾濁的老眼誇張的表現著主人的市儈。
「三百壇雨露,三百壇雪花雕,哈哈,這麼大的買賣,老頭子還是第一次遇上啊。」老劉一副想把韓平抱起來轉圈的模樣,讓韓平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沒好氣的翻白眼道:「六百壇酒,就憑你一家三口沒日沒夜做半年都做不完吧?」
老劉早就想過這個問題,只見他樂滋滋的瞥了眼韓平:
「老頭子已經把你算在內了,聽說你最近找了一個男人,他也算一個……明天過來幫我釀酒!反正你也不去宮裡。」像是怕韓平以出勤為由不來幫忙,老劉最後又添了一句。
「你想得美!」韓平呸了一聲,算計她還不夠,竟然連蘇兒都不放過。
又跟老劉打諢了幾句,老劉還是激情難褪,硬是拉著韓平坐下,說要請她喝最好的酒,而六皇子李淮玉聽見有好酒喝,竟然也賴著不走了,特意跟韓平坐在一起,以手撐住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韓平臉上的傷。
「那些人什麼時候到啊?」韓平被看得無奈,伸手將他的臉推向另一邊,問道。
李淮玉也不介意韓平無理,反正兩個人是老相識,宮裡要拘束,宮外就沒那麼多講究了。
「我一直很好奇。按理說,我是王爺,你是侍衛,你的一切消息應該都是從我的嘴裡透出去給你聽的,怎麼每次你的消息都比我靈通呢?」李淮玉接過韓平遞過來的熱茶,趁著老劉去準備好酒的空,想和韓平好好切磋切磋這個……八卦的技巧。
韓平斜睨了他一眼:「我還知道王爺你每天晚上吃的是什麼,每天找的是哪位美人,每晚和美人做多少次,每次多長時間……」
李淮玉面色一變,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秀秀氣氣的罵了一句:「討厭。既然你什麼都知道,那幹嘛還問我雲荒四家什麼時候到?」
韓平高深莫測的笑了笑,如數家珍般流暢道:
「東平、西兀、南臨、北靳四方邊境,以東平最近,北靳最遠,既然是四大家同時來京,那定要匯合,自消息傳出已有七日,算算路程,怎麼著後天也該到了。」
「哈。」李淮玉橫眉怒目的對韓平嗤之以鼻:「你不是屬猴子真可惜了。」
說完,兩人不約而同的笑出了聲,以茶代酒,算是知音相碰,韓平蜜色的容顏不是最美,但她的笑容卻有著十足的感染力,在她那顆潔白小虎牙的襯托下,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繼而與之深交,不知不覺就掉入了她的糖水深井,難以自拔。
李淮玉回想二人相識經過,不禁無限惆悵,唉,這輩子怕是都要給她捏著那個小辮子了。
「但是有一點,你肯定不知道。」失落的李淮玉突然湧起了自信。
韓平不置可否的揚眉聳肩,攤手道:「願聞其詳。」
李淮玉怕隔牆有耳般湊近韓平,小聲說道:「烈日弓。」
烈日弓?
韓平想起了這件東西,那是太祖皇帝征戰時,當時的天下兵馬大元帥,得天獨厚,將帥無雙的韓卿風所使的武器,據史實記載,當年大京十萬鐵蹄途徑也祿山,遭遇月國大軍埋伏,同時乾隊也在也祿山外二十里處聞訊趕來,韓卿風為保太祖安全,獨闖月國敵營,憑的便是烈日弓和驚鴻刀,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太祖被韓卿風從萬千屍山中救出,毫髮未損,可是烈日弓卻在那時丟失不見。
傳言道:烈日弓,重逾千斤,非將王不能駕馭。
「四大家這回同時出動,為的就是這把被月國皇室私藏了幾百年的烈日弓。」李淮玉看到韓平因為自己的這個消息怔住,心中暗爽。
韓平卻若有所思道:「可是,既然已經私藏了幾百年,為何直到現在才被發現,還這麼巧落入了四大家的手中?」
「這我就不知道了。」
李淮玉兩手一攤,他又不是天橋上的算命先生,掐指一算就能知道個中緣由嗎?
「來來來,好酒到。」
正一籌莫展之際,老劉端著兩壺熱酒從內里走出。
韓平想事情的時候,不能提到的事情便是酒、花、鳥和八卦……只要提到其中任何一樣,韓平無論先前在想多麼高深的問題,都會忘得一乾二淨。
「嗯,好,爽!」韓平喝下一口,只覺一股直逼喉嚨,醇香的酒味湧入鼻腔,說不出的爽利。
「對了。」韓平從李淮玉手中搶下那壺他想私吞的酒,招呼老劉道:「上回韓祁來幹什麼的?你怎麼敢那樣跟她說話?不知道自己有幾條命啊?」
老劉忙到現在好不容易歇手,才喝上一杯酒,就又被韓平纏著問問題,不耐煩道:
「哎呀,來我這裡能做什麼?你以為這世上有幾個神經病,跟你似的喜歡和一個糟老頭子聊天兒啊?」
韓平將酒杯置於鼻下,幸福之感不言而喻,她精明的雙眸掃了眼老劉,有酒相伴,若再問就有失情趣了,算了,橫豎他也不會對她說實話,問了也白問。
乾脆就喝酒聊天、插科打諢,過日子嘛,還是糊塗點好,凡事都要理清楚,那人活在世,不是太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