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不速之客
嘉和郡主一路上對看到駙馬爺回來的奴僕做「噤聲」的手勢,防止母親在看到父親之前就知道父親提前到達的消息。
李銘碩一走進寧安公主的房間,公主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驚問道:「駙馬爺,你怎麼回來得這麼早?可曾回府中哭過了。」
李銘碩放下一直掛在他身上的嘉和郡主,胡亂應著:「我騎驛站的馬回來的,一路上幾乎不曾合眼,先回府中哭了一場,換了身衣裳過來看望你們娘倆兒,家裡頭亂得已經是開了鍋一般,還是公主這裡清靜,我想過來休息一會兒,傍黑天還得回去商量停靈的事。」
寧安公主這才發現駙馬爺眼中幾乎全是紅血絲,身上還散發著泥土和汗水混合的氣味,嘴唇也是皸裂的,看得出是長途跋涉,晝夜不眠的樣子。她趕忙教人鋪床展被,讓駙馬爺好好睡一會兒,她在旁邊守著。
李銘碩想著賈道長的事情,心緒不寧,躺在枕上問寧安:「公主,我方才進來的時候看到給你醫疾的賈道長了,你不覺得他和嘉和的生母長得極其相似嗎?」
寧安公主仔細回憶了回憶,說道:「那個萬冬兒她活著的時候我總共只見過她兩面,我還真記不清她長什麼樣子了,只記得她像雪一樣白,像玉一樣晶瑩,身材又高挑,好似一棵玉樹一般。五官什麼樣子我當真記不得了。」
「他的法術真的很高明嗎?」
「駙馬爺你問這個幹什麼?難不成你也想跟著他修仙?」
「我哪有時間修仙?我還要打仗。如果他的法術高明的話,我倒很想把他帶到軍隊里,給我呼風喚雨,撒豆成兵,這樣我豈不就成了戰神了。」
寧安公主忍不住一笑,譏諷他道:「還撒豆成兵呢,他自己被仇家追殺的時候,若不是攏雪庵出手相助,錦衣衛又及時趕到,怕早已是刀下亡魂了。」
李銘碩聽到這些,驚訝地坐起來,問寧安:「他一個道士,有什麼仇家,竟然還招來這種禍患?」
寧安公主見他不睡覺,總是問和賈長歌有關的事情,好氣又好笑,嗔怪道:「駙馬爺,你還睡不睡覺了?不睡覺我就叫人把被褥撤了。」
「我睡,我睡。」疲憊至極的駙馬爺復又躺下,外面沒有人總是通報有賓客前來弔唁的大喊聲,他很快就睡沉了。
第二日,李尋的棺槨從宣府運抵至京城,李銘碩和母親帶著眾家眷接了棺槨,,停靈在府內,整個李府,披麻帶孝,白茫茫一片,好似大雪只下在了他家一般,眾人見了家主的棺槨,無不痛哭失聲,嚎天嚎地。李銘碩帶著弟弟李重郡兩個長大了的兒子一面要守靈痛哭,一面還要應付往來弔唁的賓客,又要請僧侶,又要寫訃告,忙得一個頭兩個大,都無暇去顧及打聽賈長歌的事情。
陶思年這邊得了李家的訃聞,知道李銘碩回京了,忙叫人準備了兩擔子祭禮送到了李府,擺到李尋靈前。那時李府里經過初期的忙亂,後面各項事務的章程都已經固定下來,方方面面都開始有條不紊地運行。
李銘碩見陶思年來拜,一直壓在心中沒有時間去打聽的事情浮上心頭,趕緊讓著陶思年到自己的書房去說悄悄話,其他的客人由他的兩個侄子去招待。
陶思年走好遠來到李銘碩書房,見他神經兮兮地關上門,臉上抹掉如喪考妣的悲戚之色,代之以神秘叵測的欣喜,抱怨客人:「陶兄,你瞞得我好苦啊。」
陶思年迷惑不解:「我瞞你什麼了?」
李銘碩又開心又興奮地說道:「你那個當道士的小舅子居然就是我皇帝岳父跟前的御用道人,這件事你怎麼從來不跟我提呢?」
陶思年驚駭道:「你怎麼知道的?」
「還問我怎麼知道的,我昨天在公主府見到他本人了,嘉和郡主告訴我的。」
陶思年臉色大變,著急地詢問道:「你們見過面了?」
「何止是見過面了,還聊了兩句呢。」李銘碩一點兒也不掩飾心中的驚喜,自言自語道:「太像了,簡直是太像了。」
「太像什麼?」陶思年心亂如麻,明知顧問。
「太像嘉和郡主的生母了,面龐像,身材像,就連個頭都是一模一樣的。不行,我得再找到他,聞聞他,不知道他身上的味道像不像。」李銘碩左手托著右胳膊肘,右手托著下巴,笑得合不攏嘴,美滋滋地幻想著。
陶思年面色鐵青,極其不悅,極其嚴肅地規勸道:「駙馬爺,我那妻弟雖說是經常進出皇宮,可是為了避免官場中的髒水潑到他身上來,他一向嚴格要求自己絕不同做官的人互相往來,所以-——還請駙馬爺體諒他的初心,不要去招惹他為好。」
李銘碩不以為然:「是嗎?即不願意和官宦人家相往來,那為何還做那監察御史的小官,我看他還是言不由衷。」
陶思年不得不換個理由:「駙馬爺,我妻弟掐算自己不久之後便要飛升,他怕飛升前夕,沾惹了紅塵,前功盡棄,所以前幾日還囑咐我們不要再去看望他,否則他是六親不認的,若是我們不聽他的話,保管有我們好看的。」
李銘碩見陶思年臉色十分難看,詫異道:「陶兄,你剛才還好好的,怎麼這一會兒氣色就這麼不好了呢?」
陶思年反駁道:「你剛才還悲戚戚的呢,怎麼一進了書房,關上門就跟撿了大元寶一樣歡喜了?幸虧是我,倘若是別人,把你這變臉絕技傳出去,你這孝子的帽子還要不要了?」
李銘碩笑嘻嘻地說道:「所以我才關上門呀,你看我做事仔不仔細?呵呵?」
陶思年根本就笑不出來,他走到李銘碩身邊,雙手搭在他肩膀上,語重心長地說道:「駙馬爺,聽我一句勸,好好地為你令尊丁憂,千萬不要三心二意,想著別下里的事情,萬一讓那些言官御史知道了你丁憂期間還任性胡為的話,怕是你一輩子的清名都毀了。」
李銘碩不解道:「陶兄你說話真是莫名其妙,我不過是想跟你的小舅子交個朋友,怎麼就成了胡作非為了?」
陶思年直勾勾地盯著李銘碩的眼睛,幾乎是用威脅的口氣警告道:「不要跟他交朋友,我再重複最後一遍,不要跟他交朋友。」
「我要是交了會怎樣?」李銘碩難掩心中的歡喜雀躍,故意挑釁老朋友,他瘋狂地試探老朋友的耐心。
陶思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袖子一甩,毫不客氣地說道:「不會有什麼好事情的,我拿命跟你擔保。」
李銘碩見陶思年真的不開心了,趕緊哄道:「好的好的,我聽陶兄的,不跟他交朋友,這下總行了吧。來來來,請到前廳去坐。
陶思年人尚在李家,心卻早已經飛走,他也是好幾日不見賈長歌了,如今出了這種叫人糟心的意外,真不知道那個「假神仙」這幾日可曾安心度日。幸好李家賓來客往的,李銘碩沒有多餘的精力和時間糾纏他,只是略略坐了一會兒,他便告辭離開。
離了李家,陶思年直奔春暉觀而去,見到賈長歌時,他正在纂寫飛升計劃清單,時間自然是固定的了,飛升地點備出來若干個,他就是想選在人多的地方飛升,好讓更多的人們知道並且相信此後人世間再也尋覓不到賈長歌道長了。此外還有現場神龕等道具的擺放,等計劃出來,他還要綵排若干遍,保證在現場的看客們看不出破綻來。
陶思年走進房間來,賈長歌聽到並且能根據腳步聲辨認出來者何人,他頭都不抬,問道:「你說我這飛升的地點是選在廣寧飯店還是長風鏢局,還是皇家小院門前?」
陶思年按捺住心中的焦慮,答道:「自然是選在長風鏢局門前比較妥善,我的地盤我能一手遮天,你若選在別處,被熟知地形的人看到漏洞那就前功盡棄了。」
賈長歌想了想,點點頭,在長風鏢局那個選項上畫了個圈,然後又修改現場布置圖,一點兒不拿陶思年當客人招待。
陶思年見他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即佩服又疑惑,試探道:「你已經見過他了?」
「見過誰啊?」賈長歌還是不抬頭,一副四平八穩的樣子。
陶思年坐到他身邊來,左胳膊撐在桌子上,問道:「你真的一點兒不害怕嗎?你就不怕他認出你來?」
賈長歌終於抬起頭來看他了,臉上掛著笑,說道:「我還有二十天就飛升了,這二十天估計他忙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應該不會有時間來琢磨我的事吧?」
「我覺得他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賈道長盡量還是防他一點兒。」
「我怎麼防他?」賈長歌覺得陶思年的顧慮有點搞笑。
陶思年語重心長地建議道:「去青雲觀和你叔父一起度過這二十天吧,萬一他腦子抽筋,找到你,叨饒你,身邊有老賈道長在,量他也不敢過於放肆。至謙畢竟年齡小,還擋不住事。」
賈長歌冷笑一聲,說道:「不用了,倘若他真的來找我,青雲觀人多眼雜,我反而不好防禦。倒不如在這春暉觀省心,即便是殺了他,也沒幾個人能聽到他喊救命吧,哼哼。」
陶思年吞吞吐吐道:「其實-——我不只是想保全你——我還想保全他。」
賈長歌忽然有點拈酸吃醋的感覺,他有一點點兒委屈,眼圈紅紅的,待要想哭的樣子,終於還是笑著說出來:「生亦我所欲,義亦我所欲,我為你的生,他為你的義,二者不可兼得,你會不會捨生取義?」
「我就不能義里逃生嗎?」
賈長歌看著陶思年認認真真的表情,想到和他之間的種種差距,不由地心中苦笑不已,抱怨自己:「你想什麼呢,以為自己在他心裡很重要麼?真是不自量力。」
他釋然一笑,拍著陶思年的肩膀,安慰他:「陶老闆放心,那個人呢,他不動我,我不動他,賈某不會因為個人恩怨置國家大義與不顧。你只要保證你的生死之交不作死就行了。」
「可是我還是覺得你去跟老賈道長住著我比較放心。」
「好好好,我今天晚上就去青雲觀跟老賈道長一起住行了吧?陶老闆還是趕緊回去做生意掙錢吧。」賈長歌覺得陶思年就像個婦道人家一樣,婆婆媽媽的,真是沒有男子漢氣概。
雖說賈長歌嘴上服了軟,陶思年隱隱約約地還是感覺不安寧:城裡那個帶孝帽子的,城外這個帶道士帽的,兩個人沒有一個讓他省心的。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我怎麼就招惹上了這兩個人呢。陶思年心中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