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和他在上海度過了約莫五年的好日子,至於為什麼一直想著這五年,原因就是我和他都還是十歲出頭的孩子,孩子們的世界可以說是無憂無慮的,直到五年滿了……
且說我們待在大上海的前幾年吧,他帶著我在紙醉金迷、夢幻莫測的這個城市裡討生活。得糾正一下,在十來歲的孩子眼裡,上海應該是個大都市,範圍很大,存在著租界格局,聽到的是不同國家的語言,碰見的是不同國度的居民。
他握著我的手腕,拉著我跑向了叮噹當響著的電車,他跑到了門口,跳了上去,然後拉上我也跳上去。
我看見他戴著鴨舌帽子,帽檐下面晶亮的眼眸,嘴角帶著笑意。
我問:我們這是乘著這電車去哪兒?
周圍的成年人很多,男的目光深遠的看向不同的方位,女的大都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我覺得這列車上的人都很冷漠,只有他的內心是火熱的。
他沖我笑笑,並不答話。
以後的日子,他凡事安排好了,就不會告訴我接著下來做什麼,過什麼日子,我一直以來也是習慣了他安排好的一切。
我和他初次相識就讓他得到了兩個大子兒,當然是用我的淚珠子換的錢,我是聽他在我耳邊講述的,他說:他一見我的淚珠子落下來就知道這是個稀罕物件,他想了整晚,才想到了一個好計策。於是,白天一到,他就找了個利欲熏心的外地佬,騙著他一起去了當鋪。
我心想,原來那個門帘上印著的大字是一個「當」字!
我雖不記得這個當字,但是我知道當鋪是做什麼的,娘就曾帶著我去當鋪當東西,我們娘倆最後是靠當東西度日。
我看著眼前比我高一個頭的他,心裡不再想著和娘一起艱難度日的細節。
他說,我們可以去幫報社賣報紙,這樣每天能有熱饅頭吃,賣的好,可能還有熱包子吃。
我沖著他傻樂,他用手指勾了一下我的鼻子,我低頭不好意思的笑了。
後來,我和他在大上海最繁華的街頭跳躍著賣報紙,他很會賣,叫賣著最近的時尚新聞,我識字有限,就聽他嚷嚷著那些發生地離我很遠,驚天動地似的新聞事件。我也跟著他嚷,但是他突然捂住了我的嘴,在我耳邊說:寒霜,你就別嚷了,讓我來,街上不太平,遇到了癟三會有麻煩的。
遇上癟三會有什麼麻煩?我在心裡揣度,但是想不明白。
我聽他的,我一路只是替他收錢找零。
夜裡,我和他在美好的路燈燈光下數著錢,聽他計劃著存錢大計。
我在想,其實我只要哭一哭,就可以有淚珠子換錢,為什麼他還要帶著我賣報紙呢,實在是掙不了幾個錢?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他說:我其實……見不得誰哭鼻子,太那個了!
我看著他笑了,我仔細看著他眼裡的我,瞳孔里的我,我覺得我好開心,有一個這麼愛惜我的人。
別笑我,雖然我只是個十歲出頭的丫頭,其實那時候,每一個少年兒童都會容易成長,因為我們生於亂世,再不懂事就無法適應動亂的局面!
我們賣報紙沒有幾天,街上的少年頭領就來找我和他的麻煩了,那頭領戴著一頂歪帽子,嘴角壞笑著,還一腳踹翻了他,其他幾個孩子也撲向了他,對他一頓打!
我高聲大叫:別打他,別打他!
我聽到他沉聲說:他們打不死我的,你千萬別哭,你一哭,他們就會打我打的更狠!
我趕忙收住了眼裡的淚珠,一滴淚水也沒有流,我知道,這可是兩個大子兒的事兒!
我看向四周,沒有一個大人看過來,他們步履匆匆,似乎天大的事情也有高個子頂著,天塌不下來。可是不久,侵略者來了,空氣中到處是緊張的氣息,每個人都活的氣悶,這是后話了。
我數了數,除了那個發號司令的壞小子,其他幾個圍著他打的孩子加起來有八個之多!
那時候,我還不清楚他們是誰,更加不知道,他們就是年少的軒轅九子!
……
他們把他一頓打完,還放出了狠話,說是見到一次打一次!
他們結夥離去,相互搭著肩膀,這讓我很是擔心,以後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我真是太沒有頭腦了!
我看他還在地上蜷縮著,趕忙跑過去想拉他起身,可是他居然一骨碌爬了起來,不在乎的沖我笑笑,說:不礙事的,我天生抗打。
你說謊,我在心裡說。
我看到他已經被打壞了,眼睛紅腫,嘴角流血,看不見的傷應該有不少。可是他居然不喊疼,只是手捂著肚子,說:就是肚子餓了,我們去買饅頭吃?
他看著我問,我點點頭。
平時我和他就是吃幾個饅頭簡單對付了,可是這次他身上有傷,我心底里想著,不如吃口稀的,熱乎的,興許他能好過一點兒。
於是我握住他的手腕,拉著他一路跑著,他應該身子疼吧,卻是一點也不表現出來,只是咧著嘴笑笑,說:你想拉著我去哪兒?
我帶你去吃粥。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還是有點似童音,這和他的聲音區別不小,他似乎已經變了聲,他畢竟比我成長快,我卻沒有去想他大我幾歲。
我也沒有想太多,心裡只是一門心思,我得快點找到那家露天的小吃攤,不然我和他空腹就堅持不了多久。等到夜晚來臨,寒風刺骨,我和他可能會被凍死!
我見到過路邊凍死的人,臉上無一例外都是蒼白的顏色,眼睛還睜著的,似乎應了娘說的那句話:那叫一個死不瞑目。
我又在想娘,不知道眼下遇到這種情況,娘會怎麼做?
我心裡數了數,這幾天賣報紙賺的那點錢,好像也不夠喝粥和吃包子的,要不我就少吃點,讓他多吃點,這樣他的傷恢復起來快一些。
我一路想著,拉著他寒涼的手,回頭看了看他,聽到他突然說:我算過了,我們賺的錢少,只夠吃饅頭的,想吃包子怕是不夠!
他還記著我愛吃包子,我心裡莫名一酸,臉上的神色估計被他看出來了,他趕忙說了句:我的傷沒事兒的,我們就吃饅頭,等手頭寬裕了,我們再去吃包子,好不好?
聽他這件事情還在同我商量,我眼眶一熱,我看了看路上的行人,一輛車子飛馳了過去,激起的髒水飛濺到了我和他身上,接著一輛人力車過來,我幾乎避之不及,坐著黃包車的男人大聲罵道:哪裡來的小赤佬!滾開,滾開!
那人回頭又在罵罵咧咧,我咬了咬唇,心裡恨極了大上海!為什麼,這麼欺負人?
寒霜。他在叫我的名字,我聽得出來,他在關心我,可是我選擇什麼也不說,娘都說了我是一個揣著明白裝糊塗的丫頭,娘還說,我是一個倔強的丫頭。
我想起來了,娘有好幾次手都舉起來了,還是沒有打到我的身上。
我正在胡思亂想,腳步沒有停,拉著他轉了個彎,小吃攤出現了,我心裡高興了一點兒,說:找到了,就是這家的粥好喝!老闆,給我們來兩碗粥,我付現錢!
老闆見到了錢,點頭說:坐,粥很快端來!
他慢慢坐了下來,我看他是屁股也受了罪,但我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低頭啜飲著熱粥。
你……是不是和……和什麼人一起來這家吃過東西,我記得沒有帶你來過這兒?
他的腮幫子鼓著,說話也不利索了,我說:我娘帶我來過這裡。
他聽了嘆了口氣,你還有過娘,我連我娘什麼樣也不知道。
那天的天氣也是不好,喝完一口粥,就開始飄雪,就能喝碗粥,我和他辛苦賺點錢,還被人欺負,我真的想不通!
他似乎知曉我心中的憋悶,解釋道:其實,今天是我們搶了人家的地盤。
他故意說的好聽,其實,我知道是我們闖入了他們的地盤才是真的!
沒有想到,就是這麼個賣報紙的活計,我和他還搶不過那伙人!
回到了橋墩下面,他開始靜坐練習功法,我蹲在一處拿著一根枯樹枝在地上亂划,以此減少心裡的焦慮和不開心。
不如,你想辦法讓我哭?我把手裡的樹枝扔進了黃浦江,一邊看他入定,一邊說道。
呵呵,我真是拿你沒有辦法,他說,就算你整天哭,地上掉一堆的淚珠子,我們賣了珠子換錢,也會被那幾個孩子搶,甚至被成年人搶,如果他們知道了珠子的來歷,你的生命就有危險!
我張大了嘴站在原地,他說的是真的嗎,說得這麼兇險?!
我覺得氣悶,又拾起了幾塊石頭丟進了黃浦江里。
我聽到他說:我還是夜裡再練功吧。
我側身看著他,他微微一笑,丟石子這麼點功夫你都沒有掌握。
他,他這是在教訓我吧,拐著彎說我的功法不濟,又不練習?
你是怎麼看出來我有「功夫」的?我故意順著他說,他不可能知道我會操縱三魂七魄吧,我還會讓元神寄宿到別人的身體里……
我的得意樣子看在他的眼裡,他立即說:我都忘了你還有些功夫。
他站起來,走到我的身側,彎腰拾起幾個小石塊,甩動手臂扔出去,小石塊幾個蹦躂,在水面上形成了漣漪。
你是怎麼做到的?我馬上興奮起來,說,快教教我!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教我如法炮製,我也成功的讓小石塊在水面上留下漣漪。
當天的晚上,月色也是迷人,我和他在潮濕的江畔生起了火,面對面坐著,並不說話。我的手撐著下巴頦兒,低頭不知道想點什麼事情好,他卻盤腿而坐,雙手捏了個訣,他在練什麼功法,我反正不知道,也不喜歡練習功法。
許久,我抬眸見他的臉在火光掩映下越發的英俊,他的五官真是完美的組合,連低眉練功的樣子都讓我看不夠似的,雖然我只是躲在一個小丫頭的身體里的元神,可是我的三魂七魄還是明白事情的,這個男孩子練習的是什麼功法,我以後也漸漸發現了,可是當時我是沒有興趣了解的,我反而覺得打架的功夫要厲害多了,如果不是他不會打架,我們今日就不會敗得這麼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