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到了蜀地,我才擺脫了小姑娘,心裡卻有些……不知怎麼形容,覺得怪異,這個小姑娘好像是一個人,不見什麼人和她一路呢。
我也不去思量了,只身前往菜市場,市場里白菜幫子也漲了價,這年月……還能過得好么?我挎著籃子買了幾根胡蘿蔔,咬了咬牙,買了二兩瘦肉,轉身就去看告示,唉,生意慘淡了!
我也只得回去再說。
走在小街上隱約覺得有人跟隨,我雖是不害怕,卻也不喜歡後面一雙眼睛看著我,轉了個彎,走入寂靜的巷子,猛聽得一聲「姐姐」!好了,我素手拍拍胸口,嚇得不輕,回頭見到那個裊娜的小姑娘,她什麼時候換了衣衫,藕荷色的短袖,寬闊的青色褲子,看起來像是荷塘里的荷葉荷花。
小姑娘,你也住在這裡……附近?
姐姐真會開玩笑,我哪裡有什麼去處,我無家可歸我,姐姐……
這回是直接賴上我了,我心裡知道她打的什麼算盤,可是我的生意才起步,一個人過日子都覺得緊巴,這個小姑娘也不知道吃的多不多?
我還在思量,卻見一個影子過來了,抬眸看去,小姑娘正啃著一根胡蘿蔔,吃相怎麼看不像是人。
呃,小姑娘,地主家裡也沒有餘糧……
呵呵呵,她居然笑了,笑起來還真好看,睫毛那麼長,眼睛里有一層薄霧,我居然看不太清楚,她有她的小心思。
難道,我說的話這麼有趣?我想了想,說:小姑娘,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是來報恩的。小姑娘看著她的小腳說。
有恩於你,我嗎?我可是最近沒有做什麼好事啊……一時間,我也想不清楚。
姐姐,我確實是來報恩的。
我看她低眉,似乎有些委屈,難道我剛才說話語氣重了些?
好吧。
姐姐答應了?
我看她破涕為笑的樣子,怔了怔,我答應她什麼了?
日後我想起來這段事情,還是有些迷糊。
小夭就是這樣闖入了我的生活,我和她開始搭夥過日子。
我心裡存著唯一的信念就是他走了,我還是得過好日子,是他說的,如果他不在身邊,問我能夠過好日子嗎,我想說我行的,只可惜他再也聽不到了……
姐姐,你發獃了?
問我是不是發獃,這是小夭慣常問我的話,試想她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怎麼會明白我呢?
因為有了小夭,我變得更加市儈了,有時候和主顧商討加價,就像是在市場里買小菜,討價還價。
我的生意在這一片地方,算是很快做到頭了,畢竟方圓百里,我只搜得到那麼些個冤魂,我又不好意思放冤魂出來再擾亂主顧的日子。
我也沒有再見到那個年輕人,他似乎消失了,可我還沒有感謝他為我招攬那些個生意。雖然,只是打發個小鬼、捉個貪吃鬼、嚇走一兩個今生來討債的怕死鬼……
這些鬼魅對我來說還真是小菜一碟。沒有新意,也沒有高昂的報酬。
日子還得過的,有段時間我手裡有點閑錢,就買了只雞,回去烹飪后,就見到小夭啃雞腿的樣子真的不大像人,可我也說不清她像別的什麼。
有小夭陪著,我的日子雖緊巴些,但也有些滋味。
誰曾想很快就有了變故……
那個年輕人畢竟又出現了,我居然在小巷裡又遇見了他。怎見得一個人受傷呢,我心慈、善良。於是和小夭說了,我要帶著這個男人回去,她也只是點頭。
我架起了年輕人,就像當初他喝多了酒,我也是這樣讓他靠著我半邊身子。
姐姐,你又發獃了,讓我來吧。
我見到小夭誠意的懇求,就將喂水、喂粥的事情交於她了。只盼著年輕人快些好轉,我可是供不起三個人的。
我一個人站在陽台上,見到雨幕垂下,見到朝陽升起。當我回頭看去,那個年輕人正看著我,說:姐姐,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搖搖頭,說:沒事。
我們三人的這樣一個組合,常常不易對付鄰里之間的傳聞,傳聞中的我是個離異的單身女人,年輕人他是我的表弟(這個連我自己也不信),小夭呢,傳聞她是我收養的孤女,可我覺得……隱隱覺得,她可不像人,這也是女人的直覺。
小夭有時候會說一些我聽不大懂的話:姐姐,你們成年人的日子裡有那麼多傷心事么?
我回頭看她,無可奈何的擠出一個笑容來。
恰逢年輕人臉色也很落寞,彷彿有什麼心事。
我緩緩地說:小夭,你可不應該揣測成年人的心事,你還是個小姑娘。
小夭繼續給年輕人喂粥,半懂半不懂的垂下了眼帘。
年輕人的傷勢雖不重,好起來卻花費時日,我待他如賓客,我們相互間也是客客氣氣的。但我有一事不明,他究竟是怎麼負的傷?
我看他半躺著,擔心他生褥瘡,想著為他擦洗身體。剛說了個開頭,就又說不下去了,畢竟我是個女子,小夭還是個小姑娘。
年輕人在我家廳堂里躺了有半個月,居然和小夭混熟了,經常……打情罵俏,呃……大約那不是打情罵俏,就是有幾分熟稔,有幾分……哎,我又詞窮了。
我去了市場,見到我的告示最近無人問津,正要默默回去,眼光掃了掃,還有個告示貼在一旁,我小聲念道:懸賞捉拿……一二三四……八個擾亂治安的兇犯,嗯,八個……
我回去時候還在念叨著,八個啊,都犯了什麼案子來著?
姐姐,小夭忽閃著大眼睛問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說與我聽好不好?
我看那年輕人也是有疑問,只好說開了,說有這麼個懸賞的告示。
小夭的嘴型是一個「喔」,年輕人不置可否,嘴角卻有些上翹,這是在笑我為難嗎?
那個誰,我突然說道:你是本地人吧,有沒有聽說過有這麼八個壞蛋?
年輕人無奈地笑了……
小夭卻望向我說:姐姐,大哥哥有名有姓,他叫……
就是那個誰吧,我執拗問道:你也沒有聽說過?
年輕人自嘲笑道:我和他們不熟,但是……勉強知道一點點。他說著,還做了個手勢,表示那就是一點點。
好吧。我嘆道。
嗯?小夭不明白,看著年輕人說:姐姐和大哥哥好像好有默契哦,只有我不懂得。
是的,我沒有過多言語,年輕人就知道我的意思。這是默契嗎?我問自己,反正好久沒有這樣的事情了。默契,就好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無可奈何的,他以前也是這麼回答我,那語氣手勢都像的。
我聽小夭這麼說有些不好意思,一甩袖子離開,走向了陽台。
在陽台上倚著,我猛的醒悟,那八個案犯,不就是……
往事一點點的如暗夜襲來,黑暗遮天蔽日。
我和他也曾有不少默契呢,只可惜他的在天之靈再也聽不到我說什麼。
小夭在那廂故意大聲說:風語哥哥,你知道那八個壞蛋吧?
我扭頭看去,那年輕人正在壞笑著,我突然明白了,年輕人和小夭也很有默契的。所以我們三個在一起是一種特殊緣分呢。
想了想,我有了主意。
……
我還記得那八個人,他們為了報恩和甲鼠那廝摻合在一起,算是軒轅九子,這個名頭頗響亮,風語知道他們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小夭居然不知道什麼軒轅、什麼九子,算了,我說與她知道。
小夭撐起下顎聽我說了大半個小時,其間打了幾個哈欠,而我只覺得口乾。
風語在那廂說了一句:龍生九子,由來已久……
哦。我知道了,大哥哥,他們是一個壞蛋團伙,甲鼠是領頭的。小夭笑盈盈的說。
我覺得丟了面子,甩袖子又去陽台。
那廂兩人兄妹一樣嘻嘻笑著。
我只好自嘲:我是不會講故事,那又怎樣?
我想著既然想接下這個告示,就得對形勢了解清楚,現在那八個壞蛋在哪裡出沒,背後是不是有甲鼠指使……
我想了許多,卻聽見風語說了一句:我們餓了……
好吧。我扭轉身就去廚房,放棄了方才的諸多想法。
我突然發現,自己的口頭禪不是以前那一句「我很弱」,而是無條件答應——好吧。
飯桌上,小夭啃著雞腿,樣子還是那樣。風語將自己碗里的雞腿又夾給了小夭。
我說了句:你的傷好了么?
小夭看著我,將雞腿夾了出來。
我又說:小夭,你還在長身體。
小夭愣了愣,筷子在空中停住。
我突然鼻子就酸了,原來我們三個是相依為命的……
我們將要面對幾個超級王八蛋,這個事情還得從長計議。
我數了數玄陰珠,還可以對付一陣子。其實我不知道小夭的本事,只是覺得她還小呢。然後,這個年輕人,哦不,風語,我更不知道他的本事。我也不能告訴他們我的本事,畢竟我的來歷很不一般,怕把他們嚇著了。
想了想,還是吹熄了蠟燭,我想跟周公去聊一聊。
清早上,我就打算出去找個人,誰也沒有驚動,只在飯桌上留下了字條:出門辦事,勿念。
拿著一個饅頭咬著,我匆匆趕路,心裡也是沒有底的,四顧沒有什麼人,只聽見附近早起的鄰居問了句話,我草草地回答。我反問鄰居說:大叔,您知道造紙廠嗎?
我一路走去造紙廠,記得這個工廠是他最後工作的地方,而我向來路痴,一路尋問到了大門口。下夜班的女工連續出了廠門,我上前打量著,走到一個姐姐面前詢問:大姐,您還認得我嗎?
這位姐姐怔了怔,說:不認識,你是?
我大約樣貌變了,整理一下頭髮又問她。
她始終搖頭,我見她確實不認識我了,也不好耽擱人家的時間。
我失魂落魄的回去,心中始終想著那位為了救我,不顧一切的擋在我身前的那位姐姐。我記得她說曾經和宮羽是共過事的,又想到那一晚在屋后原野中和她一起斗甲鼠,可我後來沒有尋找過她,不見她的人,也不知死活。
風語和小夭在家裡玩翻頭繩,兩個人一起停下手裡的動作問我去了哪裡。我緩緩搖頭,換了拖鞋一直走到陽台上。
我想不到那位姐姐怎麼就不認識我了,也想不通她為何肯擋在我身前和甲鼠做殊死搏鬥。那一晚,最後見到她……似乎是她的屍身,最後屍身也不見了。之後,我沒有能夠找尋她,這心裡實在自責自艾,大約我就是這麼糊塗吧,她算是我的恩人哪。今日見到的那位姐姐也只是和她長得相似而已……我連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小夭站在我的身旁問我:姐姐,你有心事?
我見到不遠處的風語挺直了腰板望過來,也是一臉關懷。
我搖了搖頭,將小夭攬入懷裡,說:姐姐是有些事情想不通,可我是會自我排遣的,事情就會過去了……
我突然想起來似的,說了一句:風語,你已經好全了嗎?
風語摸著腦袋不好意思。
小夭仰面問我:姐姐,你可不可以繼續收留他,他也是……無家可歸的人呢!
我不置可否的向小夭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