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年輕人原來正是在替我聯絡主顧，我倒是不吃驚，像我這麼好看的姑娘，他也不會介意我曾用符封了他的魂魄。

正在得意洋洋，他和主顧來到我面前，我咳嗽一聲，聽見主顧說：姑娘這麼年輕，會些什麼呢？

我被嗆了一下，睜大眼睛看著主顧一旁的年輕人，有一瞬間，覺得他又回來了……

年輕人咳嗽一聲，我才回過神來，可別讓第一個主顧走掉，我說：也就是一些尋常法術，如果您宅子里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我可以看看去！

主顧上下打量我，又回頭看了那年輕人一眼，說：請姑娘跟我去家裡。

我雙手整理了一下頭頂插著羽毛的帽子，落下一層輕紗，遮住了容顏。

年輕人走得十分小心，我若是回頭看去，他就將手遮住了額頭，我暗笑他上次畢竟吃了我的虧。

左拐右繞的，主顧帶著我和年輕人到了他家門口，這裡竟然生滿了爬山虎，從牆角一直蔓延上了窗檯，我仰起頭來，才見到了黑洞洞的窗口，暗自皺眉，這裡不出鬼才是真奇了怪了……

我不等主顧吩咐，就在小院中坐下，這裡的小石凳十分有趣。

主顧看向年輕人，他替主顧說道：姑娘，你先看看這裡有什麼問題。

用你說么？我在心裡反問年輕人，面上卻沉靜如水，看向了主顧說：好，我看看……

為了彰顯我的法術高超，我故意學著那位姐姐將一雙素手放在兩耳邊，指尖瑩瑩閃亮，默默地念著法咒，其實就是搜魂術，我倒是用得熟稔了，不久就發現了屋子裡淘氣的小鬼。

我回眸笑了笑，對主顧說：您家裡有個調皮鬼，他只是不捨得這裡……

主顧看起來倒吸了一口涼氣，指著我說：姑娘，你，你怎麼發現他的？

莫慌，年輕人幫我向主顧說：您看，她是可以見到魂魄的，自然有法子解決。

那主顧看著他，喉嚨滾動，咽了一下口水。

年輕人微笑著看我，說：姑娘，快些吧，莫要嚇著主顧。

我點頭，心裡卻想著這個年輕人委實比我小几歲，卻更通人情世故……彷彿也像他一樣。

我嘆息一聲，暗自想到這些都是我的奢望，他怎麼可能還在世上，我就是時刻想起他。

好吧，我向主顧答應了。

接著我便走進了屋子裡，裡面白天都顯得陰暗，那個小孩子蜷縮在桌子底下，其實也只是一個貪玩的小鬼，看著只有一團虛影而已，不知道元神有沒有功力？

啪！我聽見這突然的聲響，不由得回頭看去，原來桌上的茶杯掉了下來。

我心裡有些約摸，小鬼還是有些功力的，元神雖不強大，可是還能夠意念驅使，做些小動作。

我回眸看向他，他卻不見了！

我的背脊緊張的僵持著，心想怎麼才能收服小鬼。

我只得開啟了法眼，在整個屋子裡搜尋，當我再見到他時，他又施法將物件弄得摔落地上！我知道主顧一定心疼這些物件，於是咬了咬唇，手裡捏著一道符，祭了出去。

紙符追著小鬼，小鬼無暇他顧，沒有再摔壞物件……

直到，他突然跑到我的身前，我以為將會撞入我的懷中，轉念一想，他這是要我自己接這道符，接不住或者被符控制了，我就是扔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

小鬼，我笑著說：姐姐不會傷害你的。

我一晃就封住了小鬼的路，他避無可避，那道符終究貼了上去，小鬼瑟縮了一陣子，老實下來了……

出了屋子，我一手虛拎著小鬼的脖頸，嚇唬他說：如果你不離開這裡，我現在就讓你魂飛魄散哦！

我這當時就是做給主顧看的，主顧果然將信將疑，可過了一會兒主顧也就摸著胸口放下心來。

至於小鬼嘛，我用一個玻璃器皿將他的元神、魂魄一起裝了進去。回去之後，我便施展法術，渡了他的魂魄……

我正洋洋得意的要請辭，主顧說：姑娘，請留步，這樣，我這裡有點心意，還望你收下。我見主顧放下心來了，這第一單算是完成的不錯，也就不再推辭，收了主顧給的幾張花花綠綠的紙幣。

這些花花綠綠的東西，本來我最不在乎了，可是最近手頭確實有點緊，也就只能收下。

臨走，我對主顧說：先生，這窗子千萬不要被爬山虎遮住了，屋子裡照不進陽光，是會招來污穢的。

主顧點頭，看了那年輕人一眼，說：小夥子，謝謝你啦。一點心意，請收下。

我自然是悠然離去，回眸見那年輕小夥子和主顧還待在原地看過來，我扭頭微微一笑。

今日本姑娘要去市場買些肉吃，都有接連好幾日吃素了，必須打打牙祭。

……

幾天過後，我再去市場，卻見到了奇怪的事情，那個年輕人又在那裡。我將面紗放下，故意繞開了道走。

未料到，他腆著臉揮著手臂叫我：姐姐，姐姐！這裡啊，你過來一下吧……

有生意！他雙手拼成一個喇叭，無聲地大喊，我看口型正是「有、生、意」！

我以為還是掙點銀子好，這樣才能一周都有肉吃。

我等到那些聚在一起的人讓開道，才悠悠的走上前，問年輕人：有什麼好事啊？

年輕人鼻頭有些汗水，看來在日頭下有一陣子了，一雙眸子卻特別精神，真的有幾分像他了，怎麼……我這是相思成災了嗎？

姐姐，你看看我給你招攬的生意……

我瞪了他一眼，這麼多人說什麼生意的事情？我難道就這麼、這麼……待我想想，就那麼市儈么？！

姐姐，這些人都在看告示……你不信嗎，我可是從來不打誑語。眼下就有七八個主顧要麻煩你。

我猜不出這年輕人為何這麼在乎我的事，但是……他姐姐、姐姐的叫著，我倒是有些自得意滿。

我清了清嗓子，說：列位主顧，有需要我看看宅邸的，按先後順序好吧，咱們先排一下順序！

幾個主顧和圍觀的群眾齊齊看向了我，大家有些詫異，我聽見他們議論著：這個姑娘看起來……不像是江湖術士啊！

我掩住嘴角笑了，說：各位主顧，如果我去了府上不靈的，退款好吧，這個……都好商量嘛……

天啊，我怎麼變得這麼市儈了？居然先收錢后辦事？

幾個主顧卻吵嚷著：我先，我先！你後來的……

妙哉，財神爺可是瞧上我了？！

年輕人緩緩離去，我突然見到他的背影，覺得……竟和他有幾分相似。

僱主們圍住了我，我無暇他顧，哎，我都沒有答謝年輕人，他倒是古道熱腸……

……

我大約忙了有個把月，幫助了八個主顧，並不是每一次去都立馬解決掉一個或幾個冤魂，畢竟，我也是才開張嘛，有時候……力不從心了，只好半夜裡起身練習功法。呵呵，好慚愧的呢！

可到了時候了，我覺得有必要配一柄桃木劍，不然那些主顧好在人前說我連像樣的法器都沒有！

蜀地，似乎沒有桃木，這桃木又稱鬼怖木，僻邪有些用處，其他功能嘛，也很平常，只是一柄劍，又能怎樣呢，像軒轅九子這樣的不入流的人物，都不會懼怕我手裡的桃木劍！

我離開了蜀地，走之前在告示中寫下：俗務纏身，安宅請先預約！

末了，有些兒戲，我又加了幾個字。

……

我去了所謂的大上海，故地重遊，自然是有些唏噓、悵惘，那麼多和他在一起的回憶，涌動如潮水般，幾乎淹沒了我的腦子！

我先是出了火車站，接著直奔小籠包而去！

最近，我覺著自己性情大變，沒有太特別的，就是變得洒脫了些。

我乘坐電車，咬著包子，看著這個熱鬧非凡的城市，它昔日也曾讓我覺得陰雲密布、滿心的恐慌，只是因為了他，我才……一直心存希望！

而如今的上海，不是只剩了十里洋場、燈紅酒綠，在我心裡始終還有我和他的回憶徜徉著。

我走過了那個橋下，那是他收留了我的地方；我走進了那個柴房，那是甲鼠欺辱我的地方；我走進了影院，那是我和他相約的地方。我望見港口處停著的巨輪，覺得那裡才是我的夢想放飛的地方！

我沖著那裡大聲喊道：我回來啦，我回來啦，回來啦！

結果附近的租客都開了窗子罵我：儂腦殼壞掉了？！

乘坐了蒸汽火車，我在一個仍舊陌生的小站下了，慢慢悠悠的走著，據說這裡的山林里有許多的桃樹。

我穿著時興的旗袍，腳踩高跟鞋走在寂靜的小道上，一時興起，哼著不著調的小曲。

手遮住不太烈的陽光，我見到自己的手腕上那串珠子，這是他送給我的禮物，我這些年一直參不透，都說我的玄陰珠是自尊法器，為什麼這麼說，為何我不知道怎麼發揮它的功用？除了當了，我還真只會將它變作結界！

我到了山林里，施法將一根桃樹枝彎折下來，暫且當作是行路的拐杖。接著我就仔細的辨認著，這裡的山水也沒有什麼大變化，當初，我娘就是帶著我逃到了這裡……

那一日的追兵近了，我娘抹了把我的小臉，說道：寒霜，記著，你以後叫寒霜！

侵略者的嘴臉我至今還記著，他們在不遠處手腳無措的，嚷嚷著我根本聽不懂的話。

娘有心將他們帶到山林深處，可是我卻是一隻拖油瓶。

槍聲很響亮，在山林里回蕩，我的臉上突然有些痒痒，我小手抹去，見到一抹殷紅，娘漸漸軟了下來，她抱住我，說：寒霜，看娘給你表演法術……

娘會迷魂術，幼小的我哪裡看得出。

侵略者果然尋不到我的蹤跡，哪怕我只是蜷縮在山坳里，可是我娘她卻被攔了下來……

我只記得娘說：寒霜，你要活下去！

……

我在娘的衣冠冢前暗暗落淚，說不清是為什麼，我有時候幻想她應該還活在世間，她會那麼多的法術，她的功法修為應該破了玄境，可這麼些年來，我沒有搜到她的魂魄……

連他的魂魄我也搜不到。

我灑了一瓶桃花酒，燒了一些紙錢，默默地說：娘，女兒終究是一個人了，我總算是活了下來，您在天之靈可以放下心來……我，就是想您了！

我哭出了聲，凄凄慘慘的。

哭得累了，拍了另一瓶桃花酒，一口一口的喝下去，太陽還未下山，我就醉得不省人事了，這一夜過得……

清早，朝陽在林間灑落金輝，我見到一隻黃鼠狼恭恭敬敬的向著東方跪拜，心裡冷不丁有些驚詫。

這一回可是撞見妖獸了，是不是成了精的？

這黃鼠狼見我驚訝，轉身離去，鑽進了林子里，我再看，就連個鬼影子也沒有再見到！

我起了回去的心思，覺得這裡不能待了，也說不清為什麼。

娘啊，我得回去了，您安息吧。

回去的路一樣曲折，我好容易到了火車站，買了票上車，剛坐下，就聽見對面的一把稚嫩的聲音：姐姐，你長得真好看！

我眉頭也沒有抬，直接贊道：你長得也好看。

姐姐，你都沒有瞧見我吧，為何誇我好看？

我怔了怔，抬頭看去，這個小姑娘，雖是一個花骨朵，可是也含苞待放了。

一路上左右無人，我聽小姑娘聲音清脆，一口一聲姐姐的，叫的我骨頭快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