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首席之威
()利劍襲面,傅子云不得不出劍還擊。
傅子云忽然高高躍起,劍影紛亂中,幾劍刺出,用的居然是詩酒劍仙李白的九天長河劍法。傅子云挽劍,「飛流直下」,劍光閃爍,倒頗有幾分「瀑落九天」的壯闊氣勢。
可是梁白開看了,卻只有淺淺搖頭。
劉闕一劍直指中宮,本就不該讓出下腹空門。兼且傅子云這一招長河落日劍式使得實在虛有其表,華麗有之,威力全無。
李太白這一式劍招是從廬山瀑布中悟出的功夫,劍招中自有它蘊藏的高深武道。人們常講,微有細水,才能長流,可是瀑布這種獨特的自然狀況卻是浩瀚而久長。
劍仙鑒於此,有感而發,創出這一招舉世無雙的劍式。
傅子云那樣繁複雜亂,暴風驟雨似的劍法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延綿不息經久不衰的暴風驟雨。
梁白開搖頭就是因為,「九天長河劍」這一式化境中的劍法,僅憑傅子云那神境修為,能將這一劍使出幾成威力。雖然如今勉強使出這招可解一時之危,可是等到雨平浪息的時候,也是他更加危險的時候。
果然,劉闕微微冷哼,止步收劍,避開傅子云那一式的鋒芒,可是下一刻,傅子云劍招還沒有收回的時候,劉闕一劍刺出了。
一劍所指,正是傅子云的下腹。
在劉闕料來,那繁亂的劍幕,其實已經華而不實。以凝神之境,強使化境劍招,這時候傅子云的劍勢必定已老,而且是老而將死。
可是當劉闕長劍與傅子云長劍鏗鏘交擊的時刻,劉闕就知道自己的判斷錯了。
傅子云的劍,勢重,力沉,速疾,意綿,正得九天長河劍的精髓,正是九天長河劍的巔峰。
這一交鋒,非但劉闕震驚,就連梁白開也想不到傅子云那一式並非虛有其表。
這樣一個交擊,劉闕的長劍卷進這樣的瀑流中,就只剩下退守的份了。
這個時候,劉闕突然害怕了,或者說,他懼怕了。
在書院三年,劉闕作為書院有數得高手,已經很少有這樣懼怕那短短三尺寒刃的感覺了。
他還記得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是在三年前。
但當時他的對手是袁燮,書院第二高手,石翁袁燮。
可是眼前的,那使出瑰麗雄奇的「九天長河劍」的,卻是那個自己從不放在眼裡的廢柴瘟犬傅子云。
劉闕實在努力想要甩脫這種害怕對手的感覺,更想甩脫被傅子云壓制的這種羞恥的感覺。
他忽然就大吼一聲,然後就失心瘋似的逆迎向傅子云的劍式中去,氣沉丹田,勁灌全身,右手攪動刺擊,一劍刺出。
這一劍,在蘇凝岳霏霏等人看去,如長虹貫日,其勢一往無前;又如將赴沙場,其意視死如歸。
這一招,正是《論語》中的劍法,「其鳴也哀」。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言也,哀!
這正是一式絕境求生的高招,正是一式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絕劍。
劉闕果真不負書院十大之名,這時候,這樣精妙的一劍使來,當真驚艷絕倫。
眾人都在驚訝驚艷驚呼的時候,只有五個人例外。
孫天齊,醉著睡著。
傅夢泉看人動武的時候,分外冷靜!可是場上的傅子云終究是她的兄長,這時候,分明可以看到傅夢泉眉頭皺緊。
舒玲。舒玲一雙眼睛緊盯著交手二人,臉上古井無波,看不出是喜是悲。只能從她那忽然攥緊的拳頭上,些微揣測出她內心的不安。
梁白開依舊搖頭。劉闕從來沒有被他放在眼裡,就算他忽然使出這樣氣勢恢宏的一招也一樣。在梁白開只關注著傅子云。這樣一招「九天長河劍」才是真正可怕地劍法。
梁白開早就看出來孫天齊,傅子云二人的武功非比尋常,可是他終究沒有想到,傅子云可以使得出九天長河劍,這樣的化境功夫來。
而且,看傅子云的模樣,還有餘力。
可是,這一劍,有不對!
哪裡不對?
梁白開凝眉沉思開去。劍法絕對沒有問題,傅子云的功夫也沒有問題。
「問題是——」梁白開沉吟著:「是這把劍在排斥傅子云?還是——」
梁白開忽然想,還是根本就是傅子云在排斥這柄劍!
程念顰也是一個沒有被驚住的人,而且,她非但處變不驚,居然出人意料地越眾而出,徑直往二人交手的紛亂劍光中躍去。
這才是真正的驚變。
在眾人看來,程念顰這實在是求死之舉,這二人的劍招一個恢弘壯麗,一個一往無前,都不是可以輕略其鋒的劍招,況且,這時候,二人生死一線,都不是可以輕易止戈休戰的時候。
可是,眾人想象中得鮮血四濺的畫面並沒有出現。在眾人眼中必死無疑的程念顰就在一瞬間平息了這場交鋒。
程念顰躍入二人中間,翻舞的雙手沿著傅子云的劍鋒切入,然後急速扣住傅子云的手腕,下一刻,傅子云的長劍已經到了程念顰手中。居然是極難見到的空手入白刃的功夫。
眾人來不及驚奇,就已經開始位程念顰捏住一把汗了,因為這時候,劉闕刺來的長劍也已經迫近了她的後背。
程念顰不慌不忙,翻身下蹲中,手腕挽轉,從腋下那不可思議的角度忽然向後遞出一劍。
這一翻身不早不晚,堪堪躲過劉闕的進招;這一遞劍不疾不徐,恰恰指住了劉闕心口。
「好!」酒樓一片安靜中,居然是梁白開首先開口打破這死寂。
「好!」劍院眾人這才歡欣哄嘩起來,程念顰本就是個人緣很好的首席,這一番身手又實在是精巧高妙,眾人怎麼能不驚呼。
「好厲害啊!」岳霏霏深呼出一口氣,回頭向梁白開,「這個劍院首席,真的好厲害啊!」
「你看得出來她哪裡厲害?」梁白開笑著問。
「當然看得出來呀!」岳霏霏道:「你不要太小看我啊,這誰看不出來!她先是迅雷不及掩耳地奪了小傅的長劍,然後又輕輕鬆鬆破了那個劉缺的劍招——你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哦,那姓劉的那一招叫做其鳴也哀,是很高深的劍法呀!」
梁白開笑笑:「你說錯了。」
「哪裡錯了?」岳霏霏不服。
梁白開道:「但憑她的身手,要奪子云手裡的兵刃,那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那剛才……」
「那是子云故意把劍送給她的。」
「什麼?」
梁白開緩緩搖頭,「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在我看來,傅子云好像早就想要扔掉手裡的長劍了。」
岳霏霏愣愣:「什麼……什麼意思?」
「他很厭惡他把劍!」梁白開道:「自己手中的劍,在他眼裡,居然是他自己的敵人——這是習武的大忌!他的劍法,永遠也不可能練好!」
「哦,哦!」岳霏霏似懂非懂,但絕對不想讓梁白開看出來她完全不懂,忙轉移話題,指著劉闕又問:「那個劉闕呢?那個其鳴也哀劍式呢?」
「那算什麼其鳴也哀?」梁白開看都不去看劉闕:「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這一劍精髓全在『善』與『哀』這兩個字上。他那一劍,有形無神,那一點『善』,哪一處『哀』?」
「哦,是嗎?」岳霏霏沒轍,只好乾坤再挪移,指著傅子云道:「走走走,我們去看看小傅吧!」
梁白開苦笑,一邊隨著岳霏霏起身,一邊向程念顰望去。
梁白開可以看出來的東西,程念顰一樣全都看得出來。
所以,她的武功還在其次,這個女人的那份眼力,那份機智,那份決斷,那份膽識,才是她最了不起的地方。
這也才是梁白開稱道的地方。
程念顰收劍起身,對劉傅二人淡淡道:「同門相爭,貽笑大方。不施小懲無以使之謹,傅子云,令你清掃武場七日;劉闕,罰你暫離次席之位。你們二人可服?」
傅子云苦笑著抱拳:「謹記首席教訓!」
劉闕卻是愣愣著,顯然還沒有回過神來。
唉,不好意思說話。
我就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