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外來者（下）

「十三，你要好好活下去。」

「你要來找我。」

「你要變強，比所有人都強。」

「十三，我沒事的。」

「十三，我等你。」

「不，要走一起走，一起走，月。」

「月！」

「月——」

呼喚傳過的是一個灰色的世界，是的，灰色，毫無生機的那種灰色。

不過這到和呼喚里的凄厲和絕望有些相襯。

任何事物，都有可以與之相互襯托的個體，無關悲喜。

斷壁殘垣，枯木死樁。

天空本該載滿星河，但此刻卻大都是漆黑一片。

不過好在天空尚有一輪殘月，為這方地界提供了灰色。

也好歹是有灰色。

沙漠尚且有生靈，但這裡卻絕無活物，哦不，這裡卻在一塊石板上的那個奇怪的閉著眼睛伸著兩手在胸前亂抓的人到來之前，絕無活物。

這片土地的沉寂，已是千年了吧。

要說還能讓人覺得這塊地方不是自古一成不變的東西，應該就是突然時常無規律出現的黑色了。

仔細看去，這黑色出現時像是在白牆上的墨，卻又更加的深邃。

深邃得彷彿就算你把比它大一萬倍的東西塞進去，它也能輕而易舉地完全吞噬絲毫不剩一般。

然而事實上，會突然出現的黑色閃電一樣的玩意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

如果冥月在這，她定能一眼看出來這是因為空間的極度的扭曲時，空間的崩壞和自我修復的循環造就的裂縫。

可別小看這小小的空間裂縫，如果它出現在一柄上好仙金鑄就仙劍上，相信仙劍定會被裂縫輕易的撕裂。

葉十三也希望冥月在這，可惜冥月最後的力量都用來送葉十三離開那個恐怖的地方了。

不過睡夢中的人又怎會知道這些。

在一個人的夢裡，當然有所有自己想要了，能做所有自己想做的吧。

所以葉十三除了一開始那幾聲月叫得有些不甘之外，後面葉十三的呼喚倒也慢慢平復了下來。

其實聲音平復很大的可能是因為葉十三現在已經很虛弱了。

以一個凡人之軀堅持到現在，就算有金光的時時滲入修復。

但是如果知道葉十三肉體靈魂的雙重缺失，加之巨手一路消耗的心神，相信也沒有明白人不認為葉十三現在的存活是一個奇迹了。

或許葉十三確實有異於常人的地方，那也不一定呢。

話說到這，此刻的葉十三雙手緊緊抱在胸前，臉上也有了些笑容。

此刻葉十三的夢，當是美夢無疑了。

不過美好的東西往往會遭到迫害，這似乎是歷史總在驗證的結論。

有句詩這麼說：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一道空間裂縫突然出現在了葉十三腰間的位置。

雖然金光閃爍間免去了葉十三被腰斬的命運，但如此劇烈變故下，夢肯定是做不成了。

不過，再美的夢亦是空，人終得回到現實。

這道理葉十三是懂得的。

他醒了，他沒有第一時間睜開眼。

他更用力的抱緊雙臂間的物件。

但可惜，那不是冥月。

冥月身軀軟若無骨，那東西堅硬非常。

冥月被他抱得緊了會羞怯的叫他十三哥，那東西抱緊了只會擱到胸口。

「冥月啊冥月。」

「冥月啊冥月。」

「我想用我有的一切換回你，可是，我連換你的資格都沒有啊。」

兩滴清淚從眼角落至耳稍，把臉上的灰塵自眼至耳分成了兩塊，連緊貼臉上空間裂縫都不能撕開的金光也似被這夾雜著傷心和落寞的眼淚分成了兩半。

只是哭，只是哭。

只是，哭，有啥用？

葉十三睜開眼，原本眼皮底下無焦的兩隻瞳孔已經收縮回來。

傷心不在，落寞不在，他們都被藏了起來。

儘管這兒一個人都沒有。

不過那些東西，連自己也不該看見。

葉十三眼神里最後餘下的是堅定，也該是堅定，最好是堅定。

不管已遇見了什麼，不管將經歷什麼，不管時空，不管生死，他要找到她，帶回她，回到屬於二人的世界，回到舒適溫暖的那個小窩……

葉舉起胸前之物，那是冥月最後留給葉十三的東西。

它是一面古樸的鏡子，長約四十公分，由十幾公分方圓形鏡身和握柄組成，通體呈黑色，手感似木，但不知是什麼材質做成。

古鏡的黑色，這黑色好像冥月最後燃燒的顏色……

葉十三連忙甩了甩腦袋，一個人是不該沉浸在回憶里的。

葉十三發現自己處在一塊巨大的略有些傾斜的石台上面。

石台上有溝壑，大的小的，深的淺的，圓滑的銳利的。

這時他也注意到了像道道閃電般卻就在身邊出現的空間裂縫。

葉十三看見幾道裂縫出現在腳下的石台上。

然後葉十三就知道了石台上那些銳利的裂縫是怎麼來的。

葉十三沒有驚訝，倒不是說他沒有這人類天生的本能，只是這本能被對前途的思索佔據了而已。

不過他還是不由得審視了下身上的貼身「肥皂泡」。

金光看起來沒有之前耀眼了，但感覺還算紮實。

於是葉十三勉強笑道：「多虧了那個神秘的和尚。」

摸了摸胸口和尚送的佛珠，葉十三感覺到了一股溫暖在心裡升起。

「和尚那天說的話，應該是算到我現在的處境的吧。」

「他說我會遇到些事，給了我一顆佛珠，還說給了我一本經書。」

「但是他沒說我會就這樣死掉，那我一定就能活下去的。」

「對！」葉十三拍了下手「我能活下去，我能救回月，我肯定能！」

葉十三看著腳下的整體平整的石台，想到：

「石台上銳利不規則的溝是黑色閃電造成的，那圓潤的溝應該是人為的，說不定有什麼信息。」

想到這，葉十三巡視了一圈，發現右邊有一座高約四五十米的山峰，便小心翼翼朝山峰走去，想看看石台全貌。

石台離山峰大概百餘丈，由於要躲避「黑色閃電」，葉十三走得並不快。

儘管葉十三已經足夠小心，但他又怎麼能真的躲開毫無徵兆的空間裂縫。

葉十三這一路少說也中了八九道裂縫，有道突然出現事大約一米長的裂縫將葉十三「劈」飛了好幾米的距離。

他爬起來一陣頭昏眼花，體表事金光也有些閃爍，似乎暗了一絲，不過葉十三沒有注意這個。

葉十三倒是發現自己似乎已經不會餓了，而且每次他感覺到累的時候，就會有一縷金光滲入自己的身體。

走到山頂，葉十三朝來時的石台看去。

隔得遠了，一些小的裂縫看不清了，石台看起來竟也威嚴了起來。

只見石台應該是一塊倒下的石碑，碑長應該有數百米，寬也有五十來米，碑上隱約雕龍畫鳳，更有雲彩山河，似乎無所不含。

儘管石碑被裂縫侵蝕了數不知多久，但葉十三見碑上稍有完整圖案仍然能感受石碑當年魄勢。

特別是石碑中部，似當年有天神執筆寫下二字，筆筆泰然之勢呼之欲出，字字絕頂之意又怎是空間裂縫能破壞。

葉十三不禁把二字念了出來，卻是：「仙界！」

二字一出，周圍世界忽然天翻地覆。

天地光明一片，天上白雲悠悠護著九輪大日，更有各樣仙鳥異獸悠然而逝。

葉十三朝下一看，處處瓊樓玉宇，當真是「天上白玉京」。

左前倒地的石碑已經矗立天地之間，卻似與天同高，碑在山上，仙山不知高有幾何，葉十三所在一峰竟也在雲端之上。

葉十三連忙後退幾步，恍惚再看時，山間仙橋泉亭之中，竟然有了許多男男女女。

他們有老有少，衣著古樸，許多人腦後都有光環普照。

他們有的在談笑，有的在對弈，有的御劍行空，有的彈琴弄舞。

不過他們每個人都樂在其中，好像沒有注意到葉十三這個格格不入的人。

這些人自然都是仙人了。

葉十三興奮不已。

仙人，自然有成仙之法，自然有救人之法。

葉十三激動的朝著就在和他同一山峰的那個小亭跑去，哪裡正有兩個白髮飄飄的仙人在下棋。

兩位仙人離他只有一百多米，葉十三很快就跑到了小亭面前，他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你們，是神仙嗎？」

「你們，是神仙嗎？」

葉十三迫不及待的想要聽到回答，但兩面前兩人似乎沉迷棋局，依然你來我往，並沒有搭理葉十三。

葉十三提高音量又問了一遍：「你們是神仙嗎？」

左手邊那人突然停下落子，凝眉沉思起來，葉十三以為他是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高興的看著那人。

但那人卻像是在認真想怎麼回答一般，一遍遍的把著鬍鬚，卻不說話。

葉十三也不敢催促，誰知道仙人是個怎樣的脾氣，更何況自己還打擾了別人下棋。

也不知過了多久，總之以葉十三的感覺最起碼一個時辰是有了。

只見那仙人停止了撫摸鬍鬚，卻是拿起旗子繼續落下，並沒有回答葉十三的意思。

縱然面對的是仙人，內心焦急的葉十三也有些氣憤了，但是他畢竟有求與人。

葉十三做了幾次深呼吸，調整語氣禮貌的再次問道：「你們是仙人嗎？」

令葉十三著急的是，面前的兩位仙人竟然又啪啪啪的下起棋來。

於是葉十三決定做點什麼，他朝著小亭台階走去。

台階離葉十三就一米距離，葉十三一邊注意兩位仙人反應，一邊朝前走了三步。

見仙人並沒有不喜的意思，葉十三決定走進亭去。

但當他目光落在地上，卻發現自己離亭子還有一米遠。

葉十三眉頭一皺，抬腳，落腳。

葉十三走了一步，他確實走了一步。

但是長亭和對弈的仙人與他的距離卻絲毫未變。

葉十三抬起頭，眼睛里充滿了疑惑。

葉十三往後退了一步，長亭台階離他變成了一米多一步。

葉十三往前走了一步，長亭台階離他變成了一米。

葉十三又往前走了一步，長亭台階離他還是一米。

葉十三盯著地上又往前走了一步，長亭離他還是一米。

葉十三抬起頭，眼睛里充滿了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