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見鬼(一)
手中提著一盞燈籠,羊角燈四面都糊著,也不怕有風來,就這樣,一步一步,照亮了腳下的路。
在抵達蘅蕪苑的時候,裡面已經點燃了燭火,而且似乎點了許多,整個屋子從外面看去,都非常的明亮。
溫黁知道,該是有人比自己先到了,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畢竟莫姨娘的居所距離蘅蕪院,還是比較近的。
屋子裡面有裡外屋之分,剛踏入外屋,就瞧見莫姨娘站在那,在和人說話。
自打錢嬤嬤徹底廢了之後,大夫人不免要在身邊培養新人,這提拔上來的雖然不及前嬤嬤受到重用,卻也是代表著夫人顏面的,名字隱約也是記得的,似乎是喚作鶯歌。
今兒個是十五,初一十五賈士緣都是在夫人那,應該是不方便親自前來,就派人前來問話。
鶯歌一見到溫黁,欠了欠身:「奴婢給大小姐請安。」
「不必多禮,我是來瞧瞧我妹妹的,怎麼大半夜的喊了那麼一聲?」溫黁說著,便要往裡走去。
莫姨娘一把攔住,站在跟前,假笑道:「大小姐不必記掛,只是半夜睡覺睡懵了,夢魘而已,小事而已。」
小事?
大半夜的在那裡尖叫著喊,不是我害死你的,難道還是什麼小事?究竟是什麼樣的小事能和殺人害命扯上關係?
她隨手將碎發別在自己的耳後,面上帶著關切:「妹妹是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也見不著什麼,思索不著什麼,怎麼會夢見那般可怕的夢?」
「做夢最是毫無邊際,這怎麼說得准呢?我也不是溫墨,沒法回答大小姐的話,不如等人醒了,也就好了。如今人都睡下了,進去再將人吵醒,反而徒增難受。」莫姨娘是第一個到這兒的,一來就瞧見自己女兒嚇得瑟瑟發抖,口口聲聲在吶喊著,不是我害死你的,別來找我,甚至還將溫黁的事情說了出來,如何能叫別人見。
這一旦叫別人見著了,那麼自己圖謀殺人害命的事情,不就暴露了嗎?
溫黁故作憂心忡忡:「人好與不好,總歸是得讓人見一面的吧,父親母親還擔憂著呢,不然也不會讓鶯歌來瞧瞧,若是看不見人,就這麼糊裡糊塗的回去,只怕鶯歌要受罰,父親母親心裡也記掛著,徹夜不安。」
鶯歌一聽這話,倒也是個聰明的人,連忙上前就說:「是小姐這個道理,還是瞧瞧吧。」
莫姨娘一個人應付兩個人,自然是頭大,這兩個人同時上前,又如何攔得住?
鶯歌將人纏住,溫黁尋了個空隙,便掀開帘子進了去,緊接著便尖叫:「怎麼把我妹妹的嘴給堵上了?」
溫墨正被人摁在床上,嘴也給捂上了,顯然是怕說出來什麼話。
此時人應該是意識不清的,那雙眼睛瞪得厲害,猶如牛大,眼裡面都是血絲,不斷的發出嗚咽的聲音,兩三個婢女按著,都要按不住了。
一向被人發覺了,莫姨娘也沒法再攔,只得進來,臉色鐵青地說:「只是夢魘罷了,人也糊塗了,這大晚上的吵吵鬧鬧,老爺如何安眠?明兒個還上朝呢,所以只能暫時將嘴捂上,回頭請了大夫過來,仔細瞧一瞧,也就好了。」
話是這樣說,可是在場的人誰會信,一瞧這架勢就不是什麼小事。
溫黁一臉憐憫,十分心疼地說:「那也不好就這樣捂著,將人都憋壞了,叫幾個婢女捂著小姐的嘴,像什麼話,這不是以下犯上么?」
那些婢女一聽,不免手一松,有些害怕,趁著這個空擋,溫墨宛若失神一般,大聲喊道:「你快走,別纏著我,又不是我害死你的!」
莫姨娘頓時狠狠一剜,斥責道:「還不趕緊將嘴捂上,二小姐夢魘,開始胡言亂語,在嚇著了大小姐怎麼辦?!」
於是婢女剛鬆開的手,又趕緊捂了上去,將人按住。
但是得到剛才那一句話,已經足夠了,鶯歌心裡有了分寸,竟然還跟殺人害命扯上了關係,在大夫人身邊呆了那麼久,自然是知道這個事情絕對不能錯過。
她退後一步,欠了欠身:「二小姐這樣子著實不是小事,夫人之前就囑咐過,如果嚴重的話,就將二小姐帶過去,讓老爺夫人瞧瞧。」
莫姨娘心頭一涼,如果被帶過去問話的話,那麼那些事情可能都被掀出來,因為女兒大了,所以自己的所作所為從來都不瞞著,溫墨可是知道許多事情的,一旦被掀出來,對於自己來說是致命的打擊。她立即就反駁道:「事情從急,二小姐這副模樣出去,被其他人瞧見了,顏面何存?如今應是先看過大夫之後,再做打算。」
鶯歌自然是寸步不讓:「這是夫人的交代。」
莫姨娘冷冷一笑:「將在外,軍令有所受有所不受,何況這是府內的小姐,一旦出去吹了冷風,病情加重,你一個小小的婢女,擔當得起這個責任嗎?」
鶯歌到底只是一個奴婢,跟姨娘說話的時候,下意識的便氣短,一時之間也不知說什麼是好。
「莫姨娘當初不愧是唱戲的,將令都知道。」一邊的溫黁冷不丁的說了一句,然後話鋒一轉,繼續說道:「古往今來,有多少將軍不聽調令而被皇帝處斬,這一點我不知,但只知道這個府邸裡面的主人是父親和母親,因為孝道,我要聽父親母親的話。因為要忠心,所以鶯歌要聽老爺夫人的。我們不是莫姨娘,沒有那七竅玲瓏心,只知道什麼叫做聽命行事。」
莫姨娘眉心一跳,好一張伶牙俐齒,直叫自己無地自容,但是這個時候必須咬緊牙關,不能鬆口,哪怕是拖延點時間,讓溫墨儘快的清醒過來,畢竟此時掙扎的已不如從前嚴重。她娓娓道來:「大小姐這話里話外的意思,是瞧不起我這個姨娘?我好歹也算是半個長輩。」
溫黁如何看不出來,對方就是在胡攪蠻纏,想要拖延時間,自是不會如了對方的願,涼涼說道:「哪裡就是半個長輩,你是我妹妹的生母,自然是敬重的,正是因為如此,才怕莫姨娘當局者迷,關心則亂,一味的捂著我妹妹的嘴,反而叫妹妹害怕。」
說完之後,掃了鶯歌而已。
鶯歌頓時心裡有了數,當即便言辭怒斥:「還不趕緊將小姐放開,在這般以下犯上,回頭就稟了夫人,將你們向錢嬤嬤一樣,亂棍打死得了。」
那些婢女本就害怕捲入這些爭鬥當中,畢竟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一聽這話全都收回了手,哪一個都不敢再動。
那溫墨脫離了控制,翻身便爬了起來,要往出跑,搭眼便瞧見了溫黁,頓時尖叫著喊:「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招惹我,我怎麼會叫他去?」
莫姨娘著急想要拉住她,她一個勁兒的掙脫,然後往出跑這瘋了的人力氣大,就是誰都滿攔住,一下子就跑了出去。
眾人連忙跟著去抓,畢竟外邊還有水池子呢,若是一不小心掉下去,這大冬天的可是遭罪。
就在都跟著出去的時候,便見院子外又來了人,正是大夫人。
來的人都不在少數,大夫人就被攙扶著走在前面,因為天色太暗,還舉著火把,火光悠然地照亮著,顯得越發陰森。
這大夫人遲遲不見鶯歌回來回報,便知道事情不會小。這人年紀大了,老爺即便是每次來休息,也是去美貌婢女那,故而早已歇下,她便自己前來。一來就瞧見溫墨瘋瘋癲癲地從屋內往院子里跑,頓時便覺得,沒有來錯。
不過同時心中也多多少少有些恐懼,因為就在這個時候,那池子上忽然升起了火光。
來得非常突然,有些發藍的鬼火突然升起,就像是憑空出現一般,那幽靈一般的顏色,顫顫巍巍地晃蕩著,硬是追著溫墨跑。
莫姨娘嚇得尖叫:「快去救救二小姐!」
可是誰不害怕,就連她自己都不敢動,瑟瑟發抖,即便是想要上前幫忙,一時之間也動彈不得。
更別提別的人了,誰敢去招惹那些妖魔鬼怪,一個個都低著頭,彷彿沒有點到自己的名。
溫墨邊跑邊哭,赤著腳,踩在雪地里,因為地面較滑,甚至不小心跌在地上,那鬼火竟也不動了,擺明了是只盯住了一個,跟厲鬼索命,又有什麼分別。
一時之間大家都嚇得不行,也不知從誰開始,尖叫聲此起彼伏,甚至還有人在喊:「這是被鬼纏上了!」
一聽鬼這個字,溫墨頓時一個哆嗦,又開始跪在那裡大聲的哭嚎道:「不要來找我,我沒有害你,你的死跟我沒關係,誰殺的你?你找誰報仇去呀!我只是讓你……」
莫姨娘哪裡還敢讓人在說啊?
也顧不得鬼啊神啊的,匆匆的趕了過去,一巴掌就抽了下去,這話若是說出來,她們娘倆都沒有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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