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和安的痛苦
輕易一張臉面不會撕開,這撕開了就代表已經有了決絕的打算。
和安被灌下了紅花湯,那東西順著喉嚨往下淌,有些嗆人,苦澀的味道從舌尖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索性哪怕是這個時候,她還有空去思考。
在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只要自己今日不能出宮,手下所有人就會發起政變,這個時候皇帝生死不知,是最好的時候,即便是自己死了,也會有旁人來指揮這場戰爭。
徐喬沒有兄弟,唯一的兒子才一歲,王朝夏至鎮國將軍這等朝中重臣皆隨陛下在狩獵,根本來不及趕回來。本身就收買了一些人,想要奪取這京都不是難事,手中還握著一些軍隊當中的人,以最快速度將人調遣過來,他們的勝算幾率極大。
老實說這件事情做的很倉促,和安也沒想到陳省長竟然會這麼快的下手,想必那人也是恨極了。
然而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就是想要刺殺徐喬,在對方成為皇帝之後也成為了一件艱難的事兒,這一次將人重傷,哪怕不要其性命,也會致其昏迷,或者沒有能力再來顧暇其他。只要人心有動亂,就有機會。
這個人在當皇帝的時候,一直不懂得什麼叫做收買人心,導致在朝臣當中的聲望一直都是負面的,越是如此越容易推翻。
和安露出了一個笑意,臉上冷汗淋漓,虛弱蒼白,上身的衣服上已經染上了一片血紅,然而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
「疼么?」溫黁冷眼看著,真是個瘋子。她討厭這種瘋子,因為下些手了,總是沒輕沒重,認準了什麼就是什麼,根本容不得旁人去分辨。不管光明想不想當皇帝,只要光明沒有去爭取,那麼旁人就沒有必要插手,可偏偏想要插手,而且用的手段還如此的惡劣。
當然疼,疼的都入骨髓了,和安得知父皇母後母妃死去的時候,那是心裏面的疼,可如今是實打實的身體上的疼痛,有千萬根針一個勁兒的往自己小腹裡面涌,有無數把刀子在裡面打轉,鋒利的隨時隨地都能刨開自己。
她咬緊牙關,甚至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否則一開口就會呻吟出聲。許是那一口氣橫在喉嚨里,與人較著勁兒,無論如何都不想露出疼痛膽怯的一面。
溫黁就站在她的旁邊,居高臨下的往下看,看著她緊緊抱著肚子在地面上打滾,沒有什麼痛快的感覺,也沒什麼高興,只是平靜的說:「如果徐喬死了,我會讓你比現在痛苦一萬倍。」
既然疼,那就大家一起疼,這心裏面有多疼,對方就得有多難受。
和安咽下那口氣兒,突然哈哈大笑:「沒有用,你就算弄死我,那人死活也不知,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你還管旁人做什麼?你自己如今又好到哪兒去?回過頭來只要兵變,陳省長會放過你嗎?陳岫然會放過你嗎?宸妃娘娘你得下地獄,當然不只有你,還有其他人,比如你身邊的宮女太監,還有你最喜歡的那個婢女叫什麼來著?其君?」
小崔沒忍住,照著她的肚子一腳就踢了下去,她只覺得鑽心的痛襲來,哇的一下吐出來一口鮮血:「啊——」
小崔的那雙眼睛瞪得大大,就跟要吃人一般:「再不把你那張嘴閉緊了,我就把你舌頭挖出來。」
和安不在乎,如今這股疼痛勁兒上來都不在乎,連命都不在乎,還在乎什麼?一兩句威脅而已,付之於行動了又如何?
只要這天下亂了,只要那皇帝死了,自己的人就會扶持兄長登基,這天下又回來了,原本屬於兄長的天下,屬於她的梁國。
那是她最愉快的日子,幼年的時候,父親是疼愛她的父親,母親是慈祥的母親,母妃是那樣的美麗,跳起舞來的時候像是一朵蝴蝶。
兄長喜歡抱著她,站在皇宮最高的地方,往出眺望,說那是他們的家,他們的江山如畫。
宮裡面綠草如茵,春風瀰漫,所有愛的人都在。
「這句話應該是我跟你說的吧。」溫黁冷清的聲音像是一把刀子,將那個疼的出現幻覺的人的神智拉了回來,她居高臨下的望著,神情漠然道的極致:「即便是你處心積慮地奪得江山又如何?你父皇不在了,你母后不在了,就連你兄長都未必願意回來,而你肯定不在。如此一來,即便是光明繼承了這個江山,皇宮裡仍舊空蕩蕩的,你愛的那些人那些事物,永遠都回不來。」
和安不太清楚,是因為這番話太傷人還是身體太疼痛,總而言之疼的蜷縮起來,她不管,也不聽,反正事情做都做了,絕對不會有錯。那眉頭死死的擰著,面容猙獰呻吟聲從嘴邊泄露出來。
窗戶和門都開著,秋天的風那樣涼,地面上那樣冷,冷的人心都要被凍碎了,即便是眼淚從兩頰滑落,滴在地面上,晶瑩剔透的淚珠也好像結了一層的冰。
溫黁後退一步,木然的坐在那,即便是這樣相互捅著彼此刀子又如何?該發生的事兒已經發生了。她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太多了,不能再耽擱下去,可你已經心亂如麻,腦子裡面許許多多的線纏到了一起,捋都捋不清楚。
她討厭這樣的感覺,照著自己臉一巴掌便抽了下去,臉上輕刻間留下了一個紅色的巴掌印,十分的深。
「娘娘!」所有人齊聲驚呼。
溫黁擺了擺手,表示自己沒有事兒,只是在用這種方式讓自己冷靜下來而已。這一巴掌抽下去,腦子的確冷靜了不少,開始有條不紊的吩咐:「因為本宮的名也將各個府邸里的夫人都召見入宮,就說本宮手中有一夜明珠,想邀請諸位來欣賞。記著陳省長的夫人務必要帶上來,順便派人將陳岫然也接近宮裡,這兩個人跟著來便來,不跟著來就給本宮用強!」
小崔知道這一系列的事務都是吩咐自己的,立即拱手:「卑職明白。」
「京都守備是陛下的親信,拿著本宮的令牌去,告訴一聲,關閉城門。」溫黁眼珠子轉來轉去,不斷的思索著對策,卻也只能想到這些。這一刻無比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軟弱無力。
然而身為後宅女子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極為的不容易。
她想了想,又道:「把張侯爺也請進宮裡,這宮裡需要他坐鎮!」
如此一來,該吩咐的事兒都吩咐的差不多,小崔連忙下去辦理,其君有些擔心的看著自己夫君,他回眸一瞥,給了一個安撫似的笑容。
人這一輩子旦夕禍福誰都算不到,這一次的危機誰生誰死亦是不明了,目前來說,就這般吧。
走一步看一步。
其君將孩子抱在懷中,看著還在酣睡的煜兒,忍不住眼淚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卻也怕娘娘發覺,悄悄地轉過身去擦掉眼中的眼淚。
孩子往往代表著希望,而此刻希望如此渺茫。
老天爺似乎也感知到了人絕望的情緒,天漸漸陰沉的起來,烏雲密布,壓城欲摧,淅淅瀝瀝的小雨毫不猶豫的便緩緩的降落,敲打著地面房檐以及那些個花。
窗子開著,風吹進來了些許雨水,灑在身上遍體生涼,雲朵去將窗子關上,縫隙的地方還是往裡面冒涼意,這是誰都阻擋不了的。
「到時候,我說如果到時候情況不好的話……」溫黁咬了咬牙,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雲朵你帶著煜兒離開,無論如何都要保證這孩子的安全。」
雲朵關著窗戶的手一哆嗦,回過身去便跪在了地上:「娘娘,情況還沒有那般糟糕!」
她扯了扯嘴角,輕輕一笑:「可是咱們要做好最糟糕情況的打算。」
身處在其中,雲深不知處,四周一片霧茫茫的,腳下有可能是深淵萬丈,倘若一個不小心墮入到地獄當中,那麼是不是該提前做好準備呢。
她覺得自己這些年一直就沒什麼長進,當初齊王兵變的時候是如此,如今和安做壞事兒又是如此,只要是關於徐喬,她總能有一顆從容赴死,又永遠不安的心。
「痛苦嗎?害怕嗎?我當初的感覺領受到了嗎?」和安臉色蒼白到了極致,下體不斷有鮮血往出流,那裙子已經被染得鮮紅無比,血腥味兒十足。那嘴角仍舊掛著肆意的笑容:「我被奪走的就是這些,近日輪到你們了。」
雲朵呸了一聲:「好在我年紀也算大,當初種種也是見過的,梁朝末帝縱情聲色,流連於後宮當中,對於天下事根本就不聞不問,我當時尚未入宮當宮女,民間有多苦我心知肚明,看在眼中,百姓如果不是日子過不下去了,誰會跟著你謀反?!你父親在其位不謀其職,被奪走了實屬正常,偏偏有你這麼個女兒在那裡來回攪亂,還大言不慚的要拿回你的東西。什麼是你的?!」
溫黁突然想起光明說過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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