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陳岫然之死
大總管說了聲是,轉身便去尋人,這心裡琢磨著,陛下接下來可千萬不要發怒。
陳岫然得知皇上召見的時候,是充滿了喜悅的,她已經從旁人的閑言碎語當中得知宸妃離宮,既然宸妃離宮,那麼自己未必沒有機會。
她抹了抹自己臉上的眼淚,然後對鏡梳妝一番,以最好的姿態去面對陛下,可這四周就是沒有胭脂水粉,也沒有人送來胭脂水粉。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心微微一涼,如今的她是不會有人顧及到的,況且已經落魄到了這種地步,在落破一點也無妨。
一步一步的走在宮道上,一步一步的丈量著從長春宮抵達乾清宮的距離,遠的好像是一輩子。
御書房內,陛下坐在上首,陳岫然跪地叩首:「臣妾給陛下請安。」
「你要見朕?」徐喬再見此人,心中並無波動可言,無愛無恨。
她顫顫巍巍的抬起頭來,眼眶瞬間溢滿了眼淚,緩緩的淌了下來:「臣妾想看看陛下還好不好?」
徐喬嗤笑一聲,這個時候說這種話不覺得有點晚嗎?有些疲倦的將身子往後靠了靠,也不去看對方,淡淡的說:「朕很好,如今你竟然也已經看見了,那便走吧。」
陳岫然不想走,好不容易回來了,如何想走。她攥緊了自己的掌心,神色有些凄然:「臣妾知道陛下厭棄臣妾已達到極致,可古人曾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陛下,臣妾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
人總是在跌跌撞撞當中長大的,若是換了以前的她,斷然不會這般跪地求饒,但是如今的她會了。
徐喬就靜靜的望著對方,臉上沒有什麼表示,神情淡漠的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知道錯很好,會認錯也很好,倘若溫黁能像你一般就好了。」
陳岫然的心瞬間一涼,本以為宸妃離宮是陛下對其厭棄,自己的機會來了,可聽著陛下的口吻竟然不像。
陛下已經站起身來,拖著身上的朝服,緩緩的靠近:「你走吧,朕不會廢你皇后的位置,但是終此一生,與你決不再見一面。」
陳岫然不甘心,不甘心落得這樣的下場,她伸出手卻抓著徐喬的衣擺,哀求道:「陛下在氣什麼?氣臣妾算計宸妃,可是陛下你那樣寵愛她,臣妾心中是會怕的。」
「是啊,你害怕了,所以就主動出擊,渾然忘了新婚之夜我與你說的話。我說了,你會是朕的皇后,絕不會廢棄你。」他一點一點的掰開了對方的手,心平氣和的說:「既然你忘了朕的話,那麼當初的話也就可以不作數,如今不廢你,是看在青櫻的面子上,倘若你再這麼糾纏下去,朕很有可能會改變主意。」
陳岫然嚇得一縮手,已經沒辦法接受比如今的處境更壞的結果,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臣妾和陛下真的回不到當初了嗎?」
「你我當初是什麼樣子朕都忘了,又何必回到當初呢?」徐喬說罷,抽身而去,御書房裡的奏摺批閱完畢之後,就沒有什麼好惦念的了。
所以諾大的御書房就只有陳岫然跪在那,捂著臉不斷的啜泣,此時此刻是真真的後悔了,後悔入宮,當年年輕氣盛,以為一切盡在自己掌握當中,知道如今才明白,這世上超出自己想象的太多太多。
她開始想念那個下午,她和長生對弈,對方的每一個心思她都猜得透徹,便不將對方放在心上。可倘若那個時候不是那般心高氣傲,即便不是長生,嫁予他人也可,只要沒有流落在深宮當中,是不是都好?
這般想著就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陳省長責怪她沒有盡到一個陳家女兒的責任,盡給陳家添禍害,她心中埋怨當初自己不懂事,對方不攔著自己別進宮。
是非對錯,相互指責,誰對誰錯?
陳岫然很快就被送出宮去,然後終此一生,未曾入宮,未曾相見,將今日的話兌現了個十足。
說是終此一生,其實也並未多久,對方在半年之後就已經鬱鬱而終,至死都不知道誰是害她孩子的兇手。
這半年裡發生了許多事情,和安因為那場叛亂的緣故而徹底消失,明面上是被賜死,暗地裡則不知去了何處。對於這個人的動向也沒人關心,因為光明在朝中,只要光明活著一日,並且表達出要幫著徐喬的態度,和安就只能偃旗息鼓。
在這半年當中,溫黁始終選擇著不回宮,生活在一寸光陰中,誰都沒想到這幕後的主人竟然是張侯爺,如今自然也沒有幾個人知道背後是溫黁。
這個人扮起男裝來越發的熟練,帶著同樣扮為男裝的雲朵在一寸光陰當中廝混,久久的磨練在棋道當中,終於在某一日,成功的擊敗了第一國手夏至,迎來了眾多人的喝彩。
這些時光當中溫黁和徐喬並沒有過接觸,兩個人就像是展開了一場心不照宣的拉鋸戰,只要不離開京都,溫黁可以隨便怎麼來,也可以回到宮中。
她不回宮,也想離開京都,只可惜終究會被守衛攔下。
雲朵總是勸她,時光可以撫平一切,又何必跟陛下置氣呢?況且如今皇后都死了。
陳岫然死了,卻沒有以皇后的身份葬入到帝陵里,反而是以陳家女兒的身份下葬,想著對方曾經說過,哪怕是死也會和陛下同葬,如今想來不由得有幾分可笑。
其實在皇后死的那一日,徐喬就曾來到過一寸光陰,那個人立在廊下,旁邊綠竹斜倚,上后的陽光並不刺眼,但也叫人有幾分恍惚。
他緩緩的回過身來,風吹過,綠竹的葉子被吹得刷刷作響,陽光一瞬間大作,光源流轉在身上,少了幾分真實感。
「溫黁。」
這個人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聽,就像是溪水淌過石頭所發出來的聲響,聽在耳畔有一股被洗滌過的感覺。
溫黁在他不遠不近的距離停下,客氣疏離的拱手:「給陛下請安。」
上午的一寸光陰向來是極為的安靜的,除了外邊的守衛,沒有其他,即便是守衛也是在院子外邊。
兩個人靜靜的站著,就不會有旁的聲音,明明分別了許久,兩人未在一起說話,可是好像沒有絲毫的生疏感。
徐喬用一種貪婪的目光看著自己闊別已久的愛人,有些恍惚的想著,半年來是如何度過的,人家都說度日如年,他卻是一晃而過,過得沒滋沒味。
「回來吧。」他聽見自己這麼說:「我立你為後。」
當初兩個人產生的一個分歧就是皇后的位置,如今陳岫然死了,想要立后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溫黁笑了笑,輕輕的搖頭:「不必了。」
他走了過來:「你還在與我生氣?」
過去了那麼久,即便是深仇大恨也要被淡化了,何況只是一時之氣。
溫黁坦然的望著他,看著他的眼睛:「陳岫然到死,都是你的皇后,我即便是被立后,也是繼后,繼室在正室靈位前持妾禮。陳岫然說過,我永遠都矮她一頭,她永遠是你的原配。」
說來有幾分可笑,明明是我先認識你,我先熟識你,可卻永遠落後了半步。
「你就那麼在意她說出來的話?那我說的話呢,我視你為妻子。」徐喬在壓抑著自己的焦躁,隨著年歲漸長,脾氣也有所緩和,但在這件事上,好像輕易的就能觸碰到自己的神經。
溫黁沉默了半響,說:「不說她也不說你,只說天下人。」
在天下人的眼中,陳岫然就是原配,她就是妾室。
徐喬看著她,看著她紅潤的嘴唇,總能說出來一些讓人傷心的話,那紅潤的櫻桃小口也會將自己拒之門外。這一切都源於她的選擇,和他的選擇。
他覺得心口像是爬上了一條小蛇,蛇,那陰冷的鱗片正刮著自己的心,有一種刺痛的感覺傳來,緊接著,蛇的毒牙就麻痹了自己的心。
「溫黁,別鬧了,跟我回去吧。」他抓住人的肩膀,陳岫然已經死了,兩個人之間並沒有在橫梗,這什麼東西又何必再去較勁呢?
溫黁用力的想要掙脫:「陛下,我們回不去了。」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炸藥包,傾刻就將人點燃了,他死死地將人抓住,吻劈頭蓋臉的下去,想要堵住那張嘴,那張總會傷人心的嘴。
溫黁想要爭脫,又不想要爭脫,其實他自己也不明白,兩個人就在不明不白當中度過了這麼多的時間。
「……就算有今日,陛下你也什麼都得不到。」
她的這句話,很快就消失在衣衫破裂的聲響當中。
有些東西是一觸即發的,一個吻就足以將一切點燃,廊下的風清清涼涼,一掃過,肌膚生涼,衣衫落地。
然後四處都被點起了火焰,那火焰在不斷的燃燒著,隨著徐喬的指尖不斷的遊走在各個地方。
風在哪兒吹著,火在那燒著,人在這纏綿著,也許在此時她才是溫順,久別的重逢是需要有喜悅的事來慶祝的,如今的每一聲,都好像是一種鼓勵。
她在悲傷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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