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看花落

第二百九十五章 看花落

大家都知道,一寸光陰幕後的老闆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從不露面,卻能將種種打點得井井有條。

這個地方進進出出有許多人,比如當朝中書令王朝,比如吏部尚書,比如大理寺卿秦嶺,一年半以前和安興起的叛亂牽扯出來許多朝廷官員,陛下盡數清理,到這朝中空出來許多位置,自然為許多人開出了一條光明大路,個個努力往上爬。

秦嶺是其中升的最快的,明明之前還是一個寒門子弟,如今卻已經做到了這個位置,不免成為別人的榜樣。

這所有一寸光陰的生意越來越好的緣故,還有一點,有許多讓人覺得鼓舞的事兒,就是這些人在沒有入朝的時候,皆是一寸光陰的常客。

大家都說一寸光陰裡面能出去的,全都是人物,大家也拼了命的往裡擠,希望能在此得到某位當權者的賞識。

一寸光陰的下午向來很熱鬧,上午卻只對一些人開放。

雅間裡面較為清爽,一縷陽光落進去,四處顯得都很溫馨。

一方棋盤,兩邊對坐。

「陛下已經二十七歲,今天朝中大臣又請陛下立太子了,可是陛下又給否決了。」夏至這般說的時候,緩緩的落了一枚棋子,然後抬起眼帘,打量著對面人是個什麼反應。

溫黁神色淡淡,捏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盤上,兩方的局勢瞬間發生了一系列的調轉,高手過招,局勢的劣與優往往是一瞬間的事兒。她很專心致志,隨口說:「這天下是陛下的,遲遲沒有繼承人也是陛下的事兒。」

一年的沉澱時間彷彿叫人變得越發淡定。

倒是夏至有幾分著急,帶著不解:「我聽說陛下時常會來坐坐,也會帶著二皇子來,娘娘從來都不會將人攆走,又為何在這拖延?便是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二皇子考慮一番,立太子不是一件小事兒。」

徐喬已經二十七歲,只有煜兒這一個皇子,立太子是理所應當的,可對方就是一味的拖著。

溫黁知道,徐喬在用這種方式逼她回去,那人這一年裡想了無數的手段,用了無數的辦法都沒成功,誰都不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麼。

「你好不容易有空跟我下盤棋,卻談了一些雜七雜八的事兒,不覺得煩嗎?」溫黁早就不是昔日那個靠言語句擾亂對方心情才能贏棋的小姑娘,如今的她棋藝高超,也很享受下棋的樂趣。

夏至苦笑一聲,落下一枚棋子,這個人棋力不減,針鋒相對:「朝中為了此事都要鬧炸了,底下的人不知生出來多少事兒,我聽了那麼多都沒煩,又豈會因為下棋的時候說兩句就感到煩?」

溫黁仍舊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所以說你今日來是來當說客的?」

身為吏部尚書可是非常繁忙的,很少能抽出空閑來與自己下棋,如今前來下棋,心中定是懷這事兒的。

「今兒個只是我來當說客,日後只怕會更多,大家都在盯著這一樁事兒,也都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麼。」夏至誰知道兩人當初腦袋的緣由無非就是一個想成為皇后,而另一個因為種種原因不能給,如今那些麻煩都已經消失了,為什麼不行?

溫黁捏著黑色的棋子,面帶玩味的微笑,當初兩個人是誰都不肯退後一步,如今也誰都沒退。既然誰都沒退,這事怎麼可能解決了呢?

事情竟然沒解決,那自己就絕不會回去,況且為什麼要回去?如今的生活過得不錯。

在一日光陰當中的生活,要遠比在宮中來的高興快樂。

她承認徐喬很重要,感情也很重要,但那畢竟不是全部。

「你輸了。」

一個不專心致志的人是不可能贏棋的,好在夏至自從輸給她,並且屢次找場子找不回來之後,就已經放棄了贏棋的打算,對於如今輸的這盤棋也並不當回事兒。

夏至說:「我相信娘娘是疼愛二殿下的,當今陛下二十七歲,正值壯年,未必不會再有其他的皇子。」

話已至此,談話就此結束。

溫黁將夏至送走以後,獨自坐在廊下,任由風吹著,夏季的風總是帶著幾分炙熱,暖風撫過臉龐,有點像徐喬的那雙手。

雲朵將棋室收拾好,端著一杯茶過來,遞了過去:「小姐,嘗嘗吧,陛下之前派人送過來的大紅袍,是你最喜歡的。」

溫黁苦笑一聲,一個個都在勸自己,雖然一直沒回宮,但是徐喬從始至終都纏繞著自己,從別人的口中,或者是他只身前來。手中捏著茶杯,小小的飲了一口,略微有些甜,她一向吃不得苦的東西,包括茶飲。

「雲朵,你說咱們如今的生活不好嗎?」

雲朵也跟著坐在廊下,靜靜的想了想說:「現在的確很好,小姐還年輕,我也很年輕,咱們兩個可以做想做的事兒,可是咱們年紀遲早會大的,會生出倦意,到那個時候如何?」

溫黁沉默不語。

雲朵又說:「其實奴婢一直都在想,二皇子該怎麼辦,從小就沒有受到母親太多的關照,將來成了太子,登基為了陛下,您還不回去嗎?那叫旁人怎麼說二皇子呀。」

溫黁低頭喝了口茶,是個問題。

雲朵陪在她身邊那麼長時間,早就知道了分寸,該說的話說了,其餘的便不再開口。

這一年的夏季,溫黁就時常坐在後院的池塘邊,綠塘搖灧接星津,軋軋蘭橈入白草。

看著那些荷花盛開,看著那些荷花敗落,時常想著一句話,荷花似你。

這好像是徐喬說過的最動聽的情話。

帶這個夏季過去,秋季的多於來臨,淅淅瀝瀝的小雨不停的下著,敲擊著房檐,到了晚上,人輾轉反側在床上,聽著外邊的雨聲空滴到明,根本睡不著。

早上頂著黑眼圈一起來,雲朵便來說:「得了消息,說張侯爺身子不大好,連著三日沒上朝,陛下給派了太醫,太醫在張侯爺那好幾天都沒回宮。」

張侯爺那副性子是但凡起得來床,就肯定要入朝處理事情的,接連三日沒上朝,那就是根本起不來,何況徐喬還給指了太醫,那就更不一般了。

溫黁原本還有些睡眼惺忪,如今卻是瞬間精神了起來,草草的用了早飯,便叫人備馬,她趕去了張侯爺的府邸。

去了之後稟明自己的身份,管家便親自出來相迎,邊走邊說:「老爺現在身體不大好,也沒什麼精神,多半是不見人的,不過特意囑咐了,若是娘娘來了就領進去。」

溫黁皺了皺眉,總有種不好的感覺,跟著人進了屋,便聞到一股藥味兒,這種藥味兒像是深深刻在屋子裡一般,縱然開著窗戶,也放不出去。

「老師……」

老人就躺在床上,張侯爺的眼睛當中都是渾濁之色,那眼睛上面好像塗了一層霧,看人有些不大真切,睜著眼睛好一會兒,眼角的細紋多了許多,張侯爺本來就比同齡人要老上一些,如今更是如此,那密密麻麻的皺紋在笑起來的時候,像是一朵菊花:「你來啦。」

溫黁快步上前兩步,在床邊道:「來瞧瞧您。」

「老頭子又犯病了,有什麼好瞧的,我這已經不是身子的問題了,是年歲到了。」早些年,雖然沒有親自下場去廝殺,卻也是坐鎮軍中,經歷了不少的事兒,年輕的時候還能撐著,到了晚年身子骨就有些撐不住了。張侯爺看得很開,人這一輩子遲早都是要死的,淡定的彷彿身體不好,朝夕不保的不是他。

溫黁勉強的笑了笑,若無其事的說:「老師長命百歲,正在這說些逗人兒的話,我才不信呢。」

「我都活這把歲數了,有什麼看不開的,你就不要在那自欺欺人了。我雖然一直秉承著我命由我不由天,但是壽命這種事還真得看老天爺,看來老天爺想叫我過去說說話。」張侯爺看得特別開,還笑了笑:「死的人兩腿一蹬也就死了,倒是你們這些活著的人該怎麼辦呢?還不回宮?」

「老師也準備催我回宮嗎?」溫黁輕聲問。

張侯爺的精力有些不大夠用,眼睛眨了眨,含糊不清的說:「旁人應該都催你回宮,話聽多了你也煩了,我這沒什麼好說的,就是覺得世事無常,變得太快,如今陛下只有二皇子一個孩子,倘若日後有了其他的孩子呢?你現在有資本不回去,怕就怕情分磨沒了,陛下不在乎了。」

身為男人,從來都不相信男人的這一顆心。

溫黁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動的還挺厲害,那麼自己這顆心能否用來相信呢?

她就坐在床邊,看著一個垂暮將朽的老人,老人總會有幾句過來人的話,要囑咐兩句,和每一個慈祥的老人並無什麼區別。仔仔細細的聽著,直到那人睡去,方才輕手輕腳的離開,出了門之後,忍不住心酸落淚。

人生世事無常,但老人的生死是可以預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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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色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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