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放你自由
溫黁有些惆悵的眺望著天際,天空中雲捲雲舒一片清明之色,白雲被風撕扯著,太陽照出猛烈的光亮,一切都是如此的熾熱。不知為何,自己背後有幾分涼意,她靠著長廊下的紅漆柱子,若有所思。
「溫黁?」
徐喬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回身看去,不只是他在,同樣手邊牽著一個小豆丁,正是煜兒。
溫黁倒也不意外的,此處見到人,畢竟張侯爺的身子不好,必定是要來探望一二的,只是小豆丁居然也在,她緩緩的靠了過去,微笑著說:「煜兒,過來給娘抱抱。」
這孩子已經三歲了,懂了些事兒,面對一個不經常和自己生活的娘,他徵求了一下父親的意見,便乖巧的走了過來。
溫黁看著這副乖巧的樣子,忍不住有幾分心酸,將孩子摟在懷中:「怎麼感覺又瘦了?」
徐喬揉了揉煜兒的頭:「前些日子又生了場病。」
煜兒靦腆的笑了笑:「不疼。」
這孩子的身體真的不是很好,從小到大一直如此,溫黁光是想著就有幾分心疼,捏了捏那算不得圓潤的小臉,柔聲說:「回頭來娘的一寸光陰,娘給你做點好吃的。」
煜兒對一寸光陰很感興趣,對下棋也很感興趣,雖然如今還下不明白,笑的很是開心:「好。」
跟著孩子說完話了,少不了要跟徐喬說幾句,她問道:「今兒怎麼想著將煜兒帶來了?」
徐喬沉默了一下,說:「張侯爺最惦記的就是立太子的事兒,希望國家有個延續,朕原本是不想那麼早立太子的,可倘若是老人家的遺願……煜兒,在這件事情上得感謝張侯爺,我在他來見見人,省著將來不記得。」
溫黁不知道此刻自己說什麼才最為恰到好處,便只沉默著點頭,既然陛下都說是遺願,看樣子老爺子這一次真的撐不過去了。
她勉強打起精神來:「師父方才與我說了說話,便睡下了。」
「不急。」徐喬對於如今還是挺高興的,並且很高興張侯爺府內下人不多,此刻三人便靜靜的站在這,是少有的一家人團聚。
煜兒一隻手牽著父親,一隻手牽著母親,在那裡微笑著,孩子還是很開心的,因為不懂其他。
溫黁心中升起一分愧疚之意,因為自己的決定,而讓這個孩子沒有完整的家庭,真的正確嗎?她蹲下身子撫摸著煜兒的臉,柔聲細語的說:「我前個叫人練了一些糖,回頭你隨我去一寸光陰,娘給你拿一些,以後喝葯了就吃。」
「煜兒很堅強,勇敢,並不怕吃苦藥。」在沒有母親的這些日子裡,徐喬不知出自於哪種想法,總而言之將這孩子一直帶在身邊,寸步不離,這也就導致了對於煜兒異常的熟悉。
溫黁當初不肯回宮,也不是沒有這個想法,在沒有自己陪伴在身邊的時候,徐喬肯定會將煜兒看得更重,即便是對方以後變了心,被皇帝一手帶大的孩子只有煜兒這一個。
就像是徐喬曾經說過的,其他的都是皇子,這才是兒子。
煜兒臉上有幾分茫然色:「娘不能回來和我一起住嗎?」
溫黁默然不語。
徐喬眼帘微微一垂,借著煜兒的問題,問:「年少無知,棄性太盛,你我都是一般,如今真的不能回頭嗎?」
她不是不想回頭,只是找不到回頭的理由,回去了也許和以前一樣,那麼自己掙脫出來的目的是什麼?
「你不要回答了,反正也不是我愛聽的話。」徐喬陰鬱的眼神眺望了出去,若無其事的掃蕩著:「倘若不回那便不回來吧。回過頭去就解了你只能再京中的命令,出去玩兒的時候小心一點,記得回來。」
人總是會長大的,分別了將近兩年,縱然仍舊有親密,卻兩地分居,這和以往截然不同。
在分開的過程當中,他開始意識到了很多的事情,很多的事情也不會如自己的心意,漸漸的接受,漸漸的明了。
氣氛驟然一低,似乎有些惆悵和哀傷交織在一起,夏日的灼熱熏得人眼前都有些眩暈,話語從耳畔中緩緩流淌而過,讓人有些說不出來的感受。
煜兒似乎是感受到了這股氣氛的壓力,往徐喬身邊靠了靠,抱著父親的大腿,用那雙明亮的眼睛看著自己的娘親,卻一個字也沒有往出說。
溫黁看著那孩子,嘴角微微翹了翹,徐喬終於開始面對自己的意願。不再是一味的要求自己怎麼做,而是尊重自己的選擇,這就是自己要的。
她剛想說話,身後傳來門被驟然推開以及管家那倉促的聲音:「老爺……去了——」
這一聲猶如驚雷,明明是早就預料到的結果,可真真正正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裡一酸。
她蹲在門口,只覺得熱淚盈眶,人生是不是總要面臨無數次的分離?自己也見過許多次的死亡,唯有這一次叫自己打從心底里的痛心。
煜兒遲疑了一下,上前摸了摸自己母親的臉,道:「娘,你別哭。」
父子二人守著這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女子,皆是有些手足無措,煜兒推了推父親:「父皇,你哄哄娘。」
徐喬除了摸摸頭,拍拍後背,真的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人有旦夕禍福,命有定數,世人如此,無人例外。」
溫黁擦拭著自己的眼淚,雙手緊緊捂著臉頰,也聽不進去什麼話,只是一味的哭泣,最後竟哭得有幾分眩暈,眼睛一閉,昏了過去。
這可嚇壞了徐喬,趕緊將人打橫抱起,叫來了人,將人抱到偏房,然後又請來太醫。
都說人有旦夕禍福,可事情降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真的沒辦法接受,一想到方才就有一個性命隕落,徐喬很怕這是第二個?
他不能夠接受失去溫黁,人活著還可能得到,人死了就是徹底的失去。
太醫被急匆匆的叫了過來,本以為是陛下有什麼事兒,結果看見的卻是宸妃娘娘,也不敢耽擱,趕緊就仔細診脈,這一診脈眉頭卻皺了去,表情有些微妙。
「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快點說。」徐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最初的心情,心裏面焦慮到了極點,這好端端的人怎麼會暈倒?傷心過度還是有別的緣故?
太醫確診無疑,但卻有些遲疑該怎麼說?因為一時之間有些不確定,不確定宸妃腹中的骨肉是不是皇上的?倘若與皇上沒什麼關係,回頭會不會震怒?
這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湧現上來,他竟一時之間遲遲不得開口,心中生出幾分懼怕。
便是在這個時候,昏睡的人已經醒來,溫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瞥了一眼旁邊的太醫,便已經明白了怎麼回事兒,隨意的說:「我懷孕了,三個月。」
徐喬正在哪,擦這日子一算,三個月之前正好來過,他立即就意識到了什麼意思,有些高興和惶恐的說:「我又要當爹了?」
溫黁望著床頂上雕刻出來的花,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不是你是誰?
她的身子一直算不得多好,也不是那種受孕體質,自從有了煜兒之後,也恩愛頗多,然而一直也都沒孩子,便以為自己這輩子也就煜兒一個,卻不想前些日子發覺姨媽沒來造訪。
這孩子不來也就罷了,來了就必然得留下,畢竟皇族子嗣稀少,多一個公主也是好的。
徐喬除了起先的懵逼,繼而就是一喜,沒好氣兒的白了太醫一眼:「這種好事說了還能給你獎賞,你在那吱吱嗚嗚的,朕到想揍你,還以為人得了什麼絕症呢。」
太醫一看這架勢就知道肯定是陛下的孩子,也鬆了口氣,能不能得到獎賞是次要的,不受到遷怒才是主要的。
溫黁倒是明白太醫為什麼不說,揉了揉眼睛:「陛下寵幸妃嬪會有彤史記載,我腹中骨肉如今確實沒有記載,這該怎麼辦?」
「補上一筆就是了。」徐喬大刀破斧的坐在床邊,盯著她的肚子:「之前雖然說了讓你出京,如今你卻懷著身孕,行動恐怕不便利,那些事兒還是日後再說吧。」
溫黁的眼睛又紅又腫,不大舒服,緩緩的閉上:「以後怕是沒機會了,身為後宮妃嬪,哪裡能四處遊走?」
徐喬微微一怔,緊接著就用那雙眼睛盯著人瞧,小心翼翼的問:「你願意和我回宮了?」
「這孩子都來了,我如何能走?」她嘴角勾起了一個溫柔的笑意:「其實早就想回去了,只是有點害怕,怕回去了就出不來。」
徐喬沉默了一下,輕聲說:「以往我的確是罔顧了你的意思,忽視了你的感受,我會改的。」
將近兩年的分離,讓人學會了什麼叫做後退,什麼叫做退讓。
兩個人中間不可能只有一個人退讓,倘若不能體諒彼此,那就是再多的情分都能磨滅個乾淨。
好在及時的退了,這情分還在,感情沒丟,一切都還能來。
還好,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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