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學習
()先生並不是我想象中的老學究,他一身半舊白袍,當我和哥哥跨入書房時他回過頭來。我的第一感覺是賞心悅目,有這樣的先生上課應該不會無聊吧。
他背脊挺直,好像在這白楊樹一樣挺秀的身材中,蘊含著巨大而堅韌的力量。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會在我以後的人生中起到很大的作用。他是建康人,姓尹,家中在前朝也曾是豪族,後來卻漸漸沒落,由於和我們家有些親戚關係就被特許過來教我們讀書了。從府中那些花痴一般的小丫頭口中我聽說他是他們家氣度風華最像前朝尹丞相的一個,或許,我們府中真藏了一個未來的宰相。
先生一言不發地在雪白的宣紙上寫下「正大光明」,轉身讓我們隨他大聲讀,他說無論為人還是為官首要準則便是正大光明。白紙黑字,「正大光明」四字彷彿天上的紅日發出萬丈光芒。多年以後,我亦無法忘記這啟蒙的一課。窗外的陽光依舊,雖為深秋,我心中卻是異常溫暖。
自那次課後,我和哥哥就分開授課了,哥哥比我多讀6年書,我再聰慧亦無法趕上這六年時光。我從一個嬌滴滴的小小姐轉化為一個問題寶寶,似乎我的問題永遠也問不完。哥哥曾說我霸佔了先生,那些問題他也能回答,可我偏偏越過他直接問先生。但先生對此卻只是笑笑,很溫和地為我答疑解惑,他的笑容猶如午後的陽光照入我的心扉。
下了學我喜歡從書房一路來到藥房的院子中,在我的紫菀花叢中,支張榻,將小身體蜷於榻中,聞著花香、葯香,望著藍天白雲,先生所講的一天的課程以及他和煦的微笑在腦中一一重現,心中總會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此後我尤喜歡穿白衣,大家總是能看到我穿著一襲白色拖地長裙,立於或是卧於紫菀花中仰望藍天。小丫頭們經常諂媚地對我說,小小姐往那花叢中一站,奴婢們都還以為是天上派下的小仙女呢。長此以往,我身上也就沾染了花和葯的香氣,但奇怪的是這卻並不顯得突兀,反而很好聞,有一種難得的清香。
琴師是一個美女姐姐,以前曾是翠紅樓的頭牌,賣藝而不賣身,反而贏得了文人騷客的敬重,後來贖了身就做起琴師來了,而且人們並未因她以前的身份而歧視她,反而是請她的人絡繹不絕,我們家能請到她還是舅舅的關係,他倆相互引為知己。
我很喜歡聽紫萱姐姐彈琴,她每次奏曲都很投入,連帶著我也陶醉於她的琴曲中不能自拔。紫萱姐姐是美的,她彈琴時就更美,奇怪的是她美得並非艷俗,反而有種高貴的氣息,相信在她身上也有一段不尋常的故事吧。
我學琴比學女紅投入多了,可謂進步神速,短短兩年半,三首最經典的曲目——《漁舟唱晚》《高山流水》《春江花月夜》已被我彈得頂好。
這天紫萱姐姐授我《霓裳羽衣曲》,到得傍晚我已彈得流利,只需再把握好情緒和火候就能大成了。下學前的最後一遍,紫萱姐姐伴著我的琴聲翩翩起舞,雖是我學琴來的第一次配合,但卻算是完美,舅舅回來經過時驚為天人。後來舅舅說,紫萱已多年不舞,可見她對我這個學生還是相當滿意的。
霓裳羽衣舞跳起來猶如天外飛仙,我本想學來,可惜力不從心,跳到一半就已嬌喘連連,於是只得放棄。舞於我來說已經過於費神,於是終我一身亦未有什麼大成就。此後,我曾多次在家族宴會彈琴,倒是給我們家漲了不少臉。
書法是爺爺親自教的,因此無論是我還是哥哥都不敢怠慢。字體上爺爺曾經問過我的意見,我當時年齡雖小,但卻一眼就喜歡上了柳體,正好爺爺多習柳體自然教得得心應手。兩年下來,我已能寫出相當大氣的書法作品。爺爺雖口中嚴厲,但心中應該也是相當欣喜的。
整個這兩年多的時間裡,我迅速的成長。哥哥卻一貫的淘氣,可也不算不務正業。哥哥疼我,雖經常捉弄我,但其實卻是對我關愛有加。他很難拒絕我的要求,記得一個夏天的傍晚,異常炎熱,我下了學,心中因這天氣異常煩躁,想到要吃冰碗。可因我的身子虛,爺爺禁止我吃冰冷的食物,於是我想到了哥哥,對著他軟磨硬泡,他終究抵不過我,去廚房給我要冰碗。哥哥已13歲,已相當有少主的架勢,硬是從廚房要來了兩碗冰碗,還不住的將自己碗中的水果挑給我。可惜,這事還是被爺爺發現了。哥哥被罰在祠堂跪了兩個時辰,我只能偷偷給他捎去包子解餓。
這三年不到的時間很美好,但美好的事物卻往往不能持續很久,隨著我們年齡的增長,教課方式終究要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