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致那些最後一根稻草們

從我的身邊出現周書彥和陸宇航的時候開始，就慢慢地總會有一些不怎麼動聽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里。直到後面，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難聽。我畢竟是個青春期的小女生，也會有自己的情緒，所以在最開始聽到那些風言風語的時候，我是憤怒的，我想換做誰也都會是憤怒的。不僅僅在於語言的惡毒，還在於那些人並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卻說著好像自己是當事人一般的話語，這些都讓我難受。

可能是因為我慫，我沒有敢直接對這些惡言反擊，我選擇了沉默。

但後來我漸漸地想通了，我的社交是有限的，我不可能和所有人社交，而那些不在我社交範圍內的人，對於我，她們不了解，了解僅限於他人的描述，而他人的描述總是帶有自己添加的主觀情緒，也就造成了後來的人云亦云。很多人剛開始只是羨慕我得到的青睞，後來這股羨慕在內心住著的那個惡魔地驅使下，慢慢轉化成了嫉妒和其他的惡念。而這些的內心不平衡又需要釋放，那麼又能做些什麼呢，只能編造一些能說服自己的理由，比如：「她肯定是用一些特殊的手段吸引了他們的注意，不是我不優秀。」青春期的少女有很強烈的自尊心，輕易不會放下自己的自尊心，承認自己比別人差。自己說說了，萬一真的分手了呢，自己有機會了呢。還有些，則是反正也不是我說的，我都是從別人那裡聽過來的，我又不用承擔什麼責任，誰讓她自己做的不好呢。一個，兩個，三個......無數個，慢慢積累成一股沉重的力量，將脆弱的人擊得粉碎。

這麼一想，她們其實挺可憐的，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反而有的時候還要遭受良心的譴責，應該也會不好受吧，畢竟沒有人生來就是惡魔。

但是如果不是我，如果是別人呢，如果是個脆弱的人呢，那麼是不是會積累成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把別人逼上絕路，沒有人會承認自己的劊子手，但是，自己卻是那些人中的一份子，自己又沒做什麼，是她自己太脆弱了，而且又不是我一個人這麼做了。

就像曾經在我生命中存在過的趙鈺敏一樣。

趙鈺敏是我小學同學，剛開始我認識她，覺得她是一個陽光樂觀，小太陽一般的女孩。只是生活造化弄人，趙鈺敏的爸爸涉嫌非法集資自殺了，而趙鈺敏的媽媽則跟著別的男人跑了。

都是生活在一個圈子裡的同學，總是能從大人的嘴裡聽到些關於同學的事情，所以沒有兩天，趙鈺敏的事情就在班裡傳遍了，加上有些同學親眼看到那些被趙鈺敏爸爸騙了錢的大人，指著趙鈺敏的鼻子罵著害人精，罵著發死人財，罵著別以為你爸爸死了，騙我們的錢就能這麼算了等等。這一切全都壓在趙鈺敏和她年邁的奶奶身上。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能看到無形的壓力將趙鈺敏臉上的歡笑帶走，但是她還是健康地生活在我們的周圍，那些人的不甘與憤怒，依舊有著可以發泄的渠道。

後來發展成不僅僅是大人，蔓延到孩子。孩子們有樣學樣地學著大人，把趙鈺敏堵在牆角，用自己稚嫩的手去推搡趙鈺敏，去用惡毒的話語辱罵趙鈺敏，甚至會用尖利的指甲刮破趙鈺敏的臉，用力拉扯著趙鈺敏的頭髮。

我曾經看過一個體重是趙鈺敏兩倍的男孩子，用他的力氣把趙鈺敏推倒在地，還踢了兩腳，嘴裡罵道：「我媽媽說了，都是你爸爸這個騙子，騙走了我們所有的錢，讓我們活得這麼辛苦，連我喜歡的玩具都買不起，都怪你。」罵完似乎還不盡興，還朝著趙鈺敏吐了口口水。而我當時，只是躲在旁邊偷偷看著這一切，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

原本我以為趙鈺敏只是從開朗變得沉默了，她依舊會這樣生活著。

我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趙鈺敏承受不了這般的重壓，會怎麼樣？

在我還沒有思考這一切的時候，結果卻來的這麼突然，直接省略了我的思考過程，告訴我了答案。這感覺和考試之前得到答案的感覺不同，帶給我的沒有竊喜，只有無盡的恐慌。

在所有人以為趙鈺敏會這樣一直生活下去的時候，一切都偏離了軌道。

跟著爸爸媽媽前去弔唁的我，看到了一個我不認識的趙鈺敏，她的雙眼空洞，她的神情麻木，她的一切都變得那麼陌生。在我還沒有思考出原因的時候，傳來的是趙鈺敏自殺的噩耗，那一刻我明白了那是什麼，那是對生的毫無眷戀，那是沒有生氣，那是空洞的死亡。

我曾經想過，為什麼趙鈺敏會那麼輕易地選擇了死亡，後來我明白了，那是對這個世界的失望和沒有一絲留戀。

趙鈺敏死後，我經常會在夢裡夢到那次校園霸凌事件，以及夢到趙鈺敏，我無數次地設想過如果我當時選擇的不是旁觀，而是勇敢。趙鈺敏的結局會不會有所改變。

這個問題的答案伴隨著那次我的無動於衷，伴隨著趙鈺敏的離世，變成了一個永遠無法知道的謎。

每每午夜夢回，我都會夢到趙鈺敏眼神直直地看著我，問我為什麼沒有幫她，為什麼在邊上看。

這一直持續到，我遇到了小雨，一個我能在他身上看到趙鈺敏影子的人。最開始，我可能僅僅是想贖罪，想通過對小雨好，減輕我心裡對趙鈺敏的負罪感，即使我知道那不是她。面對小雨，我做出了和趙鈺敏那時不一樣的選擇。後來慢慢地，我是發自內心想對小雨好，是小雨將我帶離了那段痛苦，幫助我解脫了出來。

我想跟那些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們，跟那些和我一樣選擇冷漠地旁觀，無動於衷的人說。即便，我們不是唯一的加害者，但由於我們的所作所為，讓他們看不到生的希望，那跟我們親手把他們推入懸崖又有什麼區別呢？雖然不只是你一個人，雖然你可能只是旁觀了。如果我們面對這些的時候能勇敢一些，那麼是不是會少一些暴行，或者是校園霸凌，也許我們能帶給他人希望，也許我們可能能拯救一個生命。

如果是你在遭遇這一切，那麼你內心渴望著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