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書房
()毫無預料地，冬天的第一場雪就這麼降臨，如漫天的柳絮，柔和地飄落，在地上薄薄地鋪了一層雪白。竇漪房替呂後備好了狐裘和手套，又去打了盆溫水來，等著床上那女人醒來。
凌子清離宮已有數日，想那劉盈身邊也該有個人伺候著。凌子清這丫頭，根本就不適合待在皇宮這樣的地方。竇漪房輕咬了朱唇，望著窗外那片雪白髮了呆，不覺中嫩唇上多了道咬痕。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明明凌子清犯的是死罪，他卻饒過她，只將她逐出了宮，這其中是否有什麼蹊蹺？竇漪房眯起眼睛，不過只要她消失，不管是用什麼方式都好。
「漪房……」床上的呂后幽幽轉醒，見得竇漪房看著窗外只發獃，便喚了聲。竇漪房回過神，忙拿了狐裘到床邊，一口一個「該死」。呂后擺擺手，另一手撐著坐起來，衣領微敞，隱約可見裡面緋色的抹胸，「孤只是奇怪，窗外有什麼東西讓你看得出神。」
竇漪房替呂后套上狐裘，面色如常，「下雪了呢，這是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好美。」說完又往窗外望了眼，好似她剛剛真是在欣賞這雪景。
呂后也順著她的目光往窗外看去，只白茫茫一片，哪來的什麼美感？但她也懶得說，只叫竇漪房伺候著漱了口，又往未央宮趕去。半晌，床幔內又出來一個人，正是那狗眼看人低的審舍人，此刻他也是衣裳不整，見了竇漪房也不避諱，只緩緩穿好袍子，又理了頭髮。
審食其經過竇漪房身邊時，竇漪房只低了頭。這些天呂后漸漸信任她，便連這樣的事也不怕讓她知曉。只是，這知道得越多，便越是危險。且不說她可能再也離不了長樂宮到那甘泉宮去，就是頸上人頭保得住，都算幸運。
也不知那凌子清出了宮去了哪裡……竇漪房忽然又想起這回事來，但有些事情也不好打聽，便也作罷。
話說凌子清在將軍府也是待了段時日，每天見著季布早出晚歸，不知是去做什麼，心裡也有些著急。她每天都有一大堆活要干，總不能就那麼跟出去。
這些天溫度驟降，洗衣的手也變得通紅，管家總算體諒她那的青蔥玉指，便安排了其它的活計給她。
這樣下去，如何才能等到開口問他蘇芸的那天？既然在他本人身上難以下手，那就從他身邊的事物著手。還好不用再待在浣衣房，如此便多了些行動上的自由。凌子清趁著季布離開，一潛身便進了他的書房。
季布的書房看起來極為簡陋，除了一旁的書架上擺滿了書，其餘的再沒什麼特別，就連一件裝飾物都沒有。果然是個深沉的人，凌子清心裡不由對季布暗暗欽佩。
正在凌子清失望之時，眼角瞥得角落裡的一個箱子。這恐怕是季布書房裡最有文章的東西了，不知裡面有些什麼東西。她蹲下身子，心裡一沉。這箱子根本就沒上鎖，也就是說，裡邊的東西極有可能沒什麼價值。
想歸想，來都來了，總要探一番才覺得甘心，當下便掀開了箱蓋。這不過是個雜物箱，狼毫、宣紙、匕首什麼的都有。凌子清翻找了一番，也尋不出什麼特別的物事來。這時門口響起一陣腳步聲，她匆匆蓋上箱子，正要往床前的帘子后躲去，卻發現地上多了塊淺紫絲帕，想是翻找箱子時從裡面帶出的，當下也來不及思考，便撿起揣在懷裡，然後滾進床底。
來人腳下踏一雙白色粗布鞋，腳步輕緩，應該不是季布本人或是管家，他們都不可能有這樣的鞋。凌子清在床底瞪大了眼睛觀察那人的動靜。只見那雙粗布鞋走到箱子前頓了頓，又朝自己的方向走來，步步逼近。
凌子清摒住呼吸，不敢大意，明明是大冷冬天，臉上卻布滿了汗珠。正當她準備出去拼一拼時，管家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少君，你在將軍書房做什麼？」那雙粗布鞋停住，往門口走去，很快消失在凌子清的視野。她鬆了口氣，用手拍了拍胸口。這要是被發現了就是有一百張口也解釋不清……不對，她本就沒什麼資本好解釋，她乾的本就是見不得光的事啊。
「張管家，少君見將軍書房有些灰塵，便來打掃一下，已經好了，現下該回去了。」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一聽就讓人覺得青澀。這根本就是變聲時期的少年嘛，虧她還緊張得出一身冷汗。
兩個人又說了些什麼，無非是管家吩咐那少年幹什麼活之類的，凌子清也沒細聽，最後終於等到兩人出去關了門，才從床底滾出來。悄悄開了門，見四下無人，忙溜回了下人房。卻沒注意，在她出了書房后，一雙白色的粗布鞋從旁邊的柱子移出。
進了房，倒把夏竹嚇一跳，只見她瞪大了雙眼，跟見了鬼一般，只一手指著凌子清，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倒是凌子清被她那樣子唬住了，急急地抓著她問怎麼了。
「凌姐姐，你這是到哪裡去了，你……我去打盆水，讓你看看你現下是什麼樣。」夏竹端了個盆子過來，凌子清往裡一看，也是嚇了一跳。水中的女子一頭青絲凌亂，面上沾了不少灰，活脫脫一個女鬼，也難怪夏竹看到她便是一副驚訝的樣子。所幸路上沒撞見其他人，不然這副模樣，別人見了肯定生疑。
剛剛叫那粗布鞋少年和夏竹嚇到，如今已是一身汗。凌子清伸手拉了拉衣領，一塊淺紫的物事忽地飄落下來。夏竹撿起絲帕遞給凌子清，「凌姐姐，這是什麼？之前可沒見你拿出來過。」
凌子清怔怔接過絲帕，只覺一陣清香飄過。剛剛一時匆忙，怕來人進來后看出端倪，便隨手把絲帕揣在懷裡，不想出來之前竟忘了將絲帕放回原處。她將絲帕展開，看到邊上的圖案，當下血液便凝固了。
他果然是和她有交情的。
淺紫絲帕的一角，綉著「SY」兩個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