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暴室
()像她這樣的家人子若是進了暴室,就只能指望躺著出去了。
凌子清縮在牆角,雙手抱著膝蓋,看著獄中的老鼠竄來竄去。獄里昏暗潮濕,即使是坐在茅草上,也覺得到刺骨的涼。這樣下去,難免會傷風寒。她只好將地面上的茅草盡數撿起,堆疊在牆角,盡量讓自己待的地方暖和些。
不知關押在她旁邊的是什麼人,半點聲息也沒有。凌子清看老鼠均是往一方向跑,便循著那方向望去——在她隔壁的那間牢房,躺著個女人,身上的血跡已變黑,而傷口也早已腐爛。幾隻黑毛的老鼠對著她腿上的傷口嗜咬著。
忽覺胃裡一陣翻攪,凌子清把目光收回,接下來是一陣乾嘔。不知道那女子死了沒。恐怕她是早已紫玉成煙了。
「姑娘,太後娘娘要親自審問,你自求多福吧。」一個聲音響起,把凌子清嚇了一跳。她抬起頭,只見一個獄卒正在開門。接著是另外兩個獄卒將凌子清架起帶走,容不得她半點掙扎。
呂后仍是一副慵懶的模樣,在昏暗的屋裡,卻顯得猙獰。屋內只有她們兩人,環顧周圍,凌子清心裡微微地發寒,一排排的刑具似是對著她張牙舞爪。這哪是要審問她?凌子清的目光又仔細地搜尋一番,幸虧沒有看到類似於「鐵娘子」的那種刑具,不然千瘡百孔夠自己受的。
為避免眼前這個心理變態者再度受到刺激,凌子清已經將耳朵上的耳釘摘了下來,藏在衣袖中。
「我覺得……你有必要告訴我實話,否則……」呂后看了眼凌子清身後的刑具,從座上站起,踱至刑具前,隨手揀了支烙鐵,「你說這東西烙在身上會是什麼滋味?」
變態……誰知道她要的是什麼實話?凌子清瞪大了雙眼看著那烙鐵就要落到自己身上,卻說不出話來……
「太後娘娘,」就在這時,一個侍女從屋外闖入,見著呂後手上的刑具,臉色稍稍變了變,但還是維持著鎮定,「披香殿失火了。」
「那女人住的地方?」呂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命人救火就是,為何還要跑到孤這裡來?」
那侍女看了眼凌子清,走至呂後身旁,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呂后臉色一變,丟了烙鐵帶著侍女急急離去。凌子清鬆了口氣,那老妖婆,要自己說什麼實話?再看了眼身後那些刑具,仍是心有餘悸。
雖然逃過老妖婆的折磨,可回到暴室,仍要承受繁冗勞務的煎熬。呂后「體恤」偷盜財物的家人子,對此事不再追究,令人關她半個月以示警告。要是在21世紀,在監獄里待上半個月還好,可這是在漢朝的暴室,半個月後能不能活著出去都成問題。
嗇夫們顯然是收到呂后的暗示,多給了她一倍的活兒,卻連稀粥也不給她半口。
幹了一天的粗重活,凌子清無力地躺在茅草上,默然看著老鼠從自己身旁經過。月華清冷,透過獄里的窗戶幽幽地灑了一地,樹的影子,濡濕窗檯。
這時門外有些許響動,凌子清偏過頭,看著一個舍人扶著孱弱的男子走近,在下台階時,男子似乎腳下不穩,差點摔倒。凌子清看得目瞪口呆,這身著月白色袍子,體質比女子還嬌弱的男子,可不正是那劉盈?若不是自己那天撞到他,恐怕也要認為他確實是弱不禁風。
「行了,你先下去吧。」劉盈停在凌子清的牢房前,伸手扶著牆,那舍人便退下了。
皇帝大駕光臨,自己只是個小小的家人子,什麼事需要他親臨?。凌子清柳眉緊蹙,只默然地看著牢房外的劉盈,也不起身行禮。
劉盈見狀也似乎不怎麼介懷,只淡然一笑,將手背於身後,饒有興緻地看著凌子清。
「你叫凌子清?」劉盈沒等著她答話,「昨日有個叫竇漪房的家人子,跑到椒房殿求著嫣兒救你。」嫣兒?凌子清在腦海中搜尋,噢,嫣兒就是張嫣,那個小不點兒。
漪房……居然去求皇后了。可是那小不點能幹什麼?凌子清仍是沉默著,等著劉盈繼續說下去。
「嫣兒跟我說了此事,」劉盈頓了頓,「我真沒想到你連母后也能招惹上。若是你能管好自己的嘴巴,朕可以將你救出。不然……朕恐怕也愛莫能助。」他蹲下來,就近撿了顆小石子,將其捏成碎塊。
呵,原來是為這事。那天她將他撞上,知道了他是身手敏捷之人,如今他怕此事傳出便過來「交代」一聲。心下里生出幾分厭惡,凌子清看向劉盈的眼神也有些不屑,還以為這個惠帝真像史書上寫的那樣,雖然體弱多病但為人善良,現在看來,他也不過是個不擇手段的小人。她用手支撐著站起,踉蹌著走到劉盈跟前。
他的皮膚仍是病態的白,琉璃色的瞳孔有些閃爍,有風從窗口吹入,撩撥起他額前的幾根髮絲。
「呸。」凌子清朝劉盈臉上吐了口唾沫。他怕走漏風聲,直接殺了她便可,現在又是耍什麼花樣?反正橫豎一死,凌子清現在倒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劉盈用袖子擦去臉上的唾沫,臉上有些慍怒。
「別以為十五日後你能活著走出這暴室。」他一拂袖子,喚了剛剛的舍人扶著他離去了。
凌子清無力地躺倒在地上,嘴唇是又干又裂。剛才有那麼好的機會,卻沒看清劉盈身上到底有無那玉佩,若是有,也好趁機奪來,那也不必再懼怕任何人了。凌子清張了張口,隨即又綿軟成一絲苦笑,她真是不要命了。
接下來那劉盈卻沒什麼動靜。也是,他要對付一人何必做得那麼顯眼,何況眼下那呂后就想要了她的命,每日的勞務又添了一倍,卻並不讓她吃飽。仔細想來自己也真是失敗,一入漢宮,便得罪了他們母子倆。
若是她向呂后稟告劉盈的情況……不知會否有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