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聲聲慢（六）

逸之手裡將那封信捏成一團，緊緊地握在手中，心下不由得微微顫粟起來。顯然，芷若如今與池中翔太在一處。他並不十分明白，為什麼他們倆會在一起，可是但凡想到芷若身側有一個日本人，他便渾身著了火一般，總是有些坐立不安。

底下的角裝扮完畢，逸之跟著喝一口茶含在口中定了定神，而後離開化妝間，到側幕邊候場。他知道，芷若此時一定坐在場中，他感覺自己聞到了她身上的香味。

執事的匆匆向幾個角走過來，招呼他們上場。幾個扮相明艷的角站起身，面朝著台側壁，亮開嗓子叫一聲板，而後就從逸之身旁魚貫而出。

弧形的磚牆，頃刻間將那柔美脆亮的嗓聲傳出老遠，場上場下，暮然一片安靜。竹板聲中，那些旦角長袖飄飄，衣袂翻飛，裊裊婷婷碎步上場。

板聲越來越急，台上的人步伐隨之疾走如飛，不見腿動，看官只覺人在台上飄浮旋轉，舒捲自如，台上的角角落落里頓時滿堂生輝。

台下一片興奮的叫好聲中，逸之的目光在下頭的正中央位置頓住，他的眼珠被一根看不見的線拉扯著。程逸之準確無誤地看見了台下前場正中座位上的逸之，她身子坐得筆直，嘴唇半開半合，眼睛不似往常那般有神，卻是滿目的茫茫。

她臉上洋溢著憤懣、鬱郁、無奈的種種的複雜神色，這使她素日極為得體的面孔此刻變得異常冷漠。

也就在這時，程逸之毫無意外地發現了坐在芷若身邊的池中翔太。像往常看戲一樣，這個日本人上身坐得筆挺，眉毛眼睛一動不動，神情肅穆得彷彿置身於某個重大儀式之中。

只有全神貫注看著台下的程逸之注意到了一個異常：池中翔太的肩膀朝著芷若所在的地方靠得很近，幾乎沒有縫隙。

瞬間，五味雜陳的表情僵在了逸之的臉上。迷糊中，他好似覺得看到舞台在緩緩下陷，甚至有一種天崩地塌的感覺。

鑼鼓點子急促地敲起來，樂師們在好心地提醒舞台上旦角們下面該做的動作。逸之立於簾幕側面，遠遠地望著台下卻是僵立不動。他在想事情怎麼會是這樣？芷若為什麼會同池中翔太坐到了一起？

這幾日，池中翔太對他避而不見，他還以為是身體的緣故，如今看來，恐怕……但凡想到這裡，他的心就萬分地疼痛了起來，他實在沒有想過，有一天，當他看著芷若的時候，竟然會這樣地心如刀絞。

程逸之怕疼似的將眼球縮成細細的一點，又灼亮地刺向池中翔太所在的位置。芷若不知為何，好似有了些許感應，不過朝著逸之所在的地方望過來。

鑼鼓點子敲得越發急促，催命一般。程逸之卻依舊立在簾幕一側，一動也不動。芷若看到了逸之的身影，卻是在台下開始為逸之著急，她拚命對他做眼色示意，身子不停扭動，恨不能站起來大聲提醒他別再愣著了！

芷若也並不明白，為什麼程逸之會出現在這戲台旁。他分明就不算是喜歡看戲的人，好好的怎麼就出現在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