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聲聲慢（七）

台上的旦角提袖移步，開口唱出第一句唱腔。餘音未止，台下叫好聲又是一片。芷若想到逸之竟然也在這裡，莫名地就有些失態了起來。

她雖然竭力抑制著心下的起伏，可是面色明顯發白了起來。她整個人微微超前傾斜著，仿若隨時會衝上台去，掀開那扇帘子。

池中翔太約莫是感覺到了芷若的時常，他不過慢慢回過頭來，不動聲色地盯著她。芷若機敏，自然也察覺到了池中的眼色，她暗暗吸了口氣，很快就調整了坐姿。眼皮雖然依舊垂著，可是面上好歹面色平靜了許多，至少看不見喜怒了。

池中翔太繼續望著台上的一側，眼見著程逸之不見了人影，頓時唇角略微揚起，某種說不清的痛快感在他心下蔓延開來。

當芷若發現再也沒看到逸之身影的時候，心下略微有些悵然，她並不知曉逸之現在在何處，以及他今夜出現在這裡的目的……這些都不由得叫她深思了幾分。

她略微抬起頭來，暗暗觀察著周圍的情形，戒備森嚴，顯然也不是暗殺的好時候。再看看台上的這些表演，都是即興拉來臨時組成的戲班子，合作顯然也不算十分貼合。因而芷若便揣測，逸之出現在這裡，多半還是因著日本人下了命令的緣故。

實際上，方才程逸之沒有立刻就走，他就在戲園子對面小煙雜店的卷篷下喝酒，目光灼灼地盯住了停在路邊的池中翔太的軍車。於是，他看見芷若匆匆從後台小門出來，被池中翔太拽著手腕鑽進汽車裡頭。

也就在這時，程逸之清清楚楚看見池中翔太側過臉去，對芷若說了一句什麼。芷若的頭下意識地往後一躲，池中翔太卻跟著湊上去，豎起一根毛茸茸的粗大食指，指尖從芷若的嘴唇上由左至右地緩慢滑過。

蘇芷若微仰了頭，略顯木然地閉著眼睛，彷彿這樣就可以避免看到池中翔太的那根手指和那種眼神。

汽車突突地發動起來，揚起的灰塵立刻四散，把程逸之沒頭沒臉地遮蓋其中。他索性用雙手捂住了面孔，以免別人窺見到他此刻的失態。

就在逸之心如刀絞的時候，卻見著一雙玉足緩緩靠近了自己。待得程逸之目光漸漸上移，他就瞧見了芷若那張熟悉的面孔，一時間滿目的詫異與荒誕的嘲諷用上了他的心頭。

芷若意外於程逸之的酒至微醺，從認識他以來，雖然這不是逸之第一次喝醉酒，可是喝成這樣痛苦的神色，芷若見了心裡也跟著大感驚訝。

程逸之面色微紅，醉眼惺松，走路的腳步虛虛浮浮。芷若胸中一下子湧出了對逸之過往對她的那些情形，撲過去扶住他的身體。

她聞到逸之身上除酒味之外還有一股化妝油彩的香味，顯然他先前是在後台的化妝間呆了許久。芷若的手心觸到他身體時，感覺到的是不同於往常的那種疲軟。

芷若深吸一口氣，淚水忽然間涌滿了眼眶，剋制不住地想要問一問程逸之，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程逸之絲毫也沒有察覺芷若心裡的這些感受，他借著酒意推開芷若，嫌惡地說：「你身上有一股娼妓的味道。」

芷若忍住淚，用眼色示意逸之，她想要他知道，池中翔太也正在他們的身後。顯然逸之並沒有領會，不過又罵罵咧咧了好幾句。

芷若勉強笑道：「我們既然說不到一處，那麼不說也罷了，你早些回去歇息罷，這樣阿娘見了要擔心的。」

程逸之居高臨下地斜睨芷若：「『我們』是誰？我和你嗎？誰允許你叫得這麼親熱？你不是早就同我恩斷義絕離婚了么？」

芷若心下十分痛苦：「程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