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六十六：返程

我之前分了神沒有率先察覺，此刻也根本來不及反應，箭矢就已經一掠而過，沒入了另一邊一棵樹的樹榦……可見出箭者的功底。

流雲一挺後背，表情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卻沒發出聲音來。我眼角的餘光瞥見，似乎有鮮紅的血滴從他背部濺散入空中。

我嚇一跳，左手按上他後背，只覺有些濕熱，翻過身，看他虛弱的蒼白面龐，也不知道是被驚的還是傷的，趕忙連拍他的臉，喊道：「喂！別死啊！」

流雲本就沒閉上的眼睛頓時瞪得更大，掙扎了兩次才抓住我的手，氣急的喝道：「誰說我要死了！再打下去，就讓你給扇死了！」

我一愣，往他臉頰上一看，疊了好幾層的紅巴掌印很是突兀明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用的手勁有些大了。要不是他及時抓住了我的手腕，再有幾下，說不定就要被我拍的嘴角流血了……

可是，心底莫名的一股爽快感是怎麼回事？

難道我真早想這麼扇他嘴巴子了？

……輕咳兩聲，爭取不讓心中所想表露臉上，我放開了他，撇開頭，故作輕鬆道：「哦，我還以為你這小身板要不行了呢……」

流雲憤怒的一把推開我，跳起身來，動作笨拙的拽過身後被划裂的衣服瞧了瞧，瞬時氣急敗壞的轉頭，對那邊大喊：「誰幹的！誰幹的！我的衣服！」

他的臉色剛才還是那麼慘白，這會兒又漲的通紅，滑稽的讓我想笑。心道，還關心衣服呢！這麼跳，就不怕別人再來一箭嗎？

雖然這麼想，但我並沒有提醒他。

因為之前出箭者的功底已經在我的眼中，那一箭絕不會失手射偏才僅僅只是劃破流雲背後的衣服。同時，我扭頭看了眼那邊插在樹榦上的箭矢，箭身似乎命中了一團白霧，正在四散逃逸。

咦？這箭……

我忽然眼尖的注意到箭矢尾部，箭翎上彷彿有熟悉的金燦燦的紋路，還不等我徹底想完，箭矢就劇烈抖了抖，從樹榦脫身出來，以熟悉的姿態轉頭飛了回來。

箭矢鋒利但充滿韌性，輕盈的在空中飛過，繞過大罵的流雲將他嚇閉了嘴。我的目光一直跟著它，直到它被一隻手準確的抓住。

「原夜！」我驚訝的叫出了來者的名字。

原夜大隊長穿著便服，一手持著弓箭，一手抓著那隻在黑夜裡閃著暗金流光的箭矢。在她身後又有幾道身影跟著從林間走出來，雖然同樣一身便衣，但我能看出來他們這一小隊都是我們永恆之樹的精靈士兵。

「原夜大隊長，你怎麼在這裡？」不等她走到我面前，我便脫口而出問道。

原夜看了我一眼，即便沒有著軍裝，但手執武器的她目光一如往常的凌厲淡漠，冷聲回以兩個字：「找你。」

……對於她這種態度，我應該已經習慣了的。

可是，眼下我心裡還是有些發怵。因為她冷漠的眼底貌似還隱藏著其他情緒，好像……有點生氣呢……

也怪我多此一問了，自己好好想想，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嗎？度假嗎？

就算是度假，又會有誰的命令在背後呢……

我抖了抖，有點頭皮發麻心裡怕怕，想起有些事情還正在需要我去解釋呢。

「大隊長？」流雲狐疑的聲音從另一邊響起來，他瞅了瞅原夜和她身後的手下，然後揚揚脖子對她說道，「就是你暗箭偷襲，弄破我衣服的？」

一聽他這語氣和說出的話，我又尷尬的想要替他捂臉。

還從沒人當面將「暗箭偷襲」四個字和原夜聯繫在一起過……再說，你的重點為什麼總在衣服上？以為是有小孩嫉妒你的新衣裳所以往你身上滋水槍嗎？！

原夜聞言瞥了流雲一眼，表情冷漠的沒有理會他。

我不得不開口介紹道：「他叫流雲，是我新碰見的朋友……」

「誰跟你是朋友！我的臉現在還疼呢！」流雲毫不客氣的立馬反駁，然後又用嫌棄的目光看我，「……賠笑的這麼明顯，家裡人來抓你了，終於怕了吧！」

「你閉嘴！」

我恨不得立馬再給他一巴掌，把他扇成豬頭，斥他：「等會兒再亂咬！」

「現下還有正事。」

原夜冷冷的聲音接下了我的話。她目光警惕的注視著周圍，稍微示意了一下，其餘幾位士兵便也很迅捷的做出反應，拉近距離，背對著我們圍了一小圈。

空中繚繞的煙氣始終沒有要消散的跡象，反而愈演愈烈，地上的黑霧與天上的血色，無不彰露著危險的信號。我略微皺起眉頭，再次開始在四周尋找。

流雲就算反應再遲鈍，現在也該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了，閉上了嘴巴，也努力的瞪大眼睛到處看。我瞄了他一眼，淡淡說道：「害怕了就好好躲在大家後面，等會兒不拖後腿就是你最大的用處了……」

原夜大隊長聽見我的話也正眼看了下流雲，隨即眼底就不經意閃過了有些嫌棄的表情，因為在她的眼中，或許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弱不禁風的男人了吧……不過，讓我沒想到的是，她接下來居然取出自己的長槍遞給了流雲，冷漠說了聲：「拿著防身。」流雲愣愣的接過，雙手有些失措的將頗具分量的長槍抱在胸前。

我想，原夜這是出於軍人保護弱者的習慣吧？總不可能是因為我之前說流雲是我的朋友，所以看在我的面子上才這麼做……

忽然，詭異的狂風從前方襲來，卷開了半空的霧氣。

所有人都看見，那怪東西就在那裡，似乎因為吃了點虧，所以展露出來的氣勢更加兇狠了，身形也脹大好幾倍，幾近擋住了半片天，鋒銳的厲氣肆虐著。

「好兇惡的亡靈。」

原夜低聲斥了一句，面對如此古怪的敵人她的氣勢沒有弱上半分，手中的弓箭直指著前方，精靈士兵們也都嚴陣以待，全無膽怯之色。

我之前雖然肯定這怪東西不是「鬼」，但也還並不確定到底是什麼，現在從原夜口中聽到這是只亡靈，相信以她的見識應該不會有錯的……

「爆裂箭齊射！」

緊接著，在對方衝過來之前，原夜又低喝了一聲。她手中高舉的箭矢率先發出了明耀的綠光，其餘士兵手裡的弓箭也都緊隨著亮了起來。騰騰的狂暴氣息瞬間在我們這方燃起來，逼退了周圍一圈的凶厲氣霧。

但是，這貌似更加激怒了對方，血色煞氣伴隨著嘶鳴聲，好不囂張挑釁。

在大家出手前，我說：「讓我來吧。」

然後，我搶先擊出了一掌，沒有十成功力也有八成。因為我心中看這玩意兒已經很不爽了，加上剛才在流雲身上受的脾氣，正巴不得拿它出氣呢！

毫無懸念的，這隻亡靈的身軀脹了兩下后突然爆炸，炸的滿天血光，炸的灰飛煙滅……也不算灰飛煙滅，因為它龐大的身軀炸成了好多個圓滾滾血淋淋的小球，在地上滾了一地。

仔細一看，這些只比拳頭大一點的圓球也像亡靈一樣沒有準確實體，但它們都還能掙扎，而且也有胳膊有腿的，就像……一隻只哇哇大哭的嬰兒，很是詭異。

空氣中沉寂壓迫的感覺漸漸散去，天上的明月也終於從纏裹的黑霧中露了出來。大家都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動作還處在臨陣對敵之中，士兵們不約而同的轉過頭看我，眼神驚訝之餘也有些見怪不怪的無語。原夜也看向了我，然後默默收起了武器，大家也就都跟著逐一放下了根本來不及放出去的弓箭……

「……呃，這些是？」為了打破尷尬，我抓了抓腦袋指著地上問。

原夜回過頭，淡淡的回答：「最低級的亡靈體，之前那隻大亡靈最初應當也是如此的……它們已經沒有威脅力，不用理會了。受了你那一掌，在生命寶玉的力量下，不用多久它們大部分就會自行消失，或融入土壤，或散於空中。」

「哦，那沒事了……」

「現在，我有話要跟你說。」原夜的語氣突然又一下子變的認真嚴肅。

「啊？」我對視著她沉穩的眼睛，愣愣的問，「什麼話啊？」

原夜沒有立馬講，而是看了眼一旁的流雲。流雲正發獃一樣的盯著地上的血嬰瞧著，全然一副未從震驚狀態中脫離出來的模樣。

然而，他似察覺到原夜的目光，很快也看了過來，並且說：「哦，你們要講話是吧？沒關係，那我迴避一下好了。」往旁邊走去。

「多謝。」原夜冷冷的點了下頭，然後拉著我也走開了幾步。

「什麼事呀？」我被弄的有些摸不著頭腦，「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來找我，又是怎麼找到我的？」

「這便是我要講的……」原夜打斷了我的話，沉著嗓音語速略快的說，「是女王陛下讓我來尋你回去，至於怎麼找到你，你應該知道陛下是有辦法的。」

「這個……」我突然想起來，該不會也是因為不久前生命寶玉能量波動的事吧？畢竟這情況連所謂的江湖上都傳開了，女王陛下得到消息也很正常……心中沒底的試探問原夜，「女王陛下給你命令時……是什麼樣的態度呀？她……很生氣嗎？還有，我哥哥是不是……也知道了？」

「這些回去你自會知道。」原夜深望了我的眼睛一眼，彷彿看透了我的想法，「你想的是一方面，同時找你回去也是因為永恆之樹有事需要你。」

「……好吧，我收拾收拾，明天就跟你們回去……」

「不，我們立刻啟程。飛船停在不遠外的駐留處，現在動身，子夜前應能登船出發。」原夜抬頭看了看天色，不容置疑的迅速道。

「這麼著急么，我……」我有些感到意外，原夜平日里雖雷厲風行但也不至於這樣吧？但看她的表情，我又能感受出來她的嚴肅。

「……現在就動身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在這邊還……」

我略微猶豫的說，原夜卻打斷了我：「是那個人類的緣故嗎？」聞言，我瞬間抬頭，順著原夜的目光，看向了那邊的流雲。

流雲一點也沒關注這裡，雙手還抱著原夜的長槍，拖著衣擺，很小心翼翼的試著用槍尖扎了一下地上一隻血嬰的屁股，血嬰隨即怪叫一聲消散不見。流雲表情恍然大悟，發現什麼新奇玩意兒似的，瞧著手裡的槍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

看著這一幕，我看見原夜的嘴角明顯抽動了一下，然後她對我說：「你要一併帶他回去也行，反正到時候有人類出現在永恆之樹你自己解釋便是。」

我沒有反駁她。

轉過頭，忍住不讓「傻子」兩個字脫出口，對那邊玩槍的傢伙喊道：「喂！流雲，我要回永恆之樹了，你跟不跟我去看看？」

「邀請我去作客？」流雲望了過來，頓了頓，很快就大聲的說：「包路費和吃住我就去！」

「我現在就要走。」

「那我馬上回家收拾幾套衣服行李！有免費旅行，不去是傻子哇！」

「……」

他大咧咧的招招手，然後朝身邊幾位精靈士兵彎腰笑了笑，率先向林子外走去。我望著他的背影，心裡琢磨著剛才的對話，總有一股說不上好壞的感覺。

「對了，小希呢？」原夜突然發問，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哦，」我想了想，「應該在家裡吧……」

「應該？」原夜盯著我，皺起了她的眉頭。

從她審視般的眼神中，我看出了「不靠譜」三個字……有些尷尬的呵呵一笑，解釋說：「我說的應該，就是有把握的意思啦……」

原夜無奈的搖搖頭：「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什麼意思？」

「年紀不斷長，心智卻在倒退……」她扭頭不再看我。

「沒有吧……」我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那個，我們也快走吧！」

跟著流雲，我們回到了村子里。大火已經被撲滅了，但嗆人的煙塵還飄留在空氣中，街頭巷尾都能隱約的聞到。一場不算小的意外並沒有影響大部分人的生活，小村的夜晚依舊熱鬧通明，只不過今晚的話題始終離不開那場大火罷了。

我們一行人走在街上也因此沒有引起太多人的關注。原夜觀察著四周，淡淡說了聲：「沒想到王國以東竟有這村落……」

突然，我在街邊停住了腳步。大家困惑的看我，而我的目光則轉向了街角的一家小面鋪，熱氣和香氣不斷從那裡冒出來，我隨即大步走過去。

繞過一塊幕布，我家的那位小朋友正坐在後面的一張桌子上，捧著比他臉還大的面碗，津津有味的大口吃著，滿臉紅潤冒汗，甚至還滿足的都要流出鼻涕了！

「喂！」

我踢了踢他屁股下的長凳。小希把臉從碗里探出來，看見我，眼睛發亮的高興喊道：「媽媽你回來啦！」小嘴唇上面還掛著一圈麵湯痕迹。

「你怎麼在這裡？」我問他。

他一邊埋頭喝完了碗里最後一口湯，一邊乖巧又認真的說：「你和雲叔叔都不知道去哪了，晚飯也沒做，所以我就來這裡啦！」

聽他這麼一說我倒也確實沒話講，只能抽出張手帕遞給他：「擦乾淨。」

「嗯。」小希笑嘻嘻的把嘴巴抹乾凈，同時發現了鋪子外的原夜，眼睛又是一亮，驚喜的跑過去：「呀！原夜阿姨！」

原夜低頭看著小希，從我今天見到她開始，表情第一次柔軟了下來，微笑著輕聲說：「我來接你回家。」

「好呀好呀！」

從小希身上能明顯看出吃飽喝足后的興奮感，他活潑的拉著原夜的手就要走。而我看了看他扔在桌子上的空碗，肚子「咕咕」一聲，心情頓時不好了……

「付錢了沒啊你！」我朝著小希大聲喊道。

「給了給了！對了，我也讓老闆大叔給你和雲叔叔打包了兩份，媽媽你自己拿一下哦！」

……行吧，算你還有點小良心。

回到流雲家中，他已經換了身衣服，門口放了個大包裹，正在院子里的大樹后將一隻只小雞轉移到他手中的籠子里去。

「你這是在幹什麼？」我走到他身後問他。

「很明顯啊！」他頭也不抬的說，「我走了沒人餵雞怎麼能行？又不好麻煩隔壁鄰居，還是一起帶上比較靠譜……說不定旅行過的雞能賣更好的價錢呢！」

「……」

「雲叔叔也和我們一起嗎？太棒了！」

在小希的歡呼聲中，我突然有些後悔了，我寧願他說的是——「小雞們也和我們一起嗎？太棒了！」

要不現在改個注意？告訴流雲，你還是別去了讓小雞們和我們去就行了……

實在想不到帶他這奇葩回永恆之樹又會給我惹出什麼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