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謝挽行抵在門上,思路在這個方向上一路狂奔而去。
別的不說,光說他在這農戶這兒待了這麼久,自始至終都未見到過其他人。這就很可能是那屋主人早就發現了自己在人家屋裡亂翻,便下了個結界將他圈在裡面。
然後看他將靈草拔了個乾淨,還泡了人家的靈池溫泉……?
……好像也不太可能。
排除掉這個嚇人的想法,謝挽行終於把身子從門板上扒了下來,將注意力再度投注回屋子裡的各樣擺件上。
人不在,還能有這種效果,那必然便是布置了陣法了。
想來也是。他才想起曾還在典籍上看過,秘境實質上便是大能們藏起來的洞府,會顯現在世間多半都是因為主人失去了掌控權。
換句話說,八成是人沒了。
暗暗唾棄了下自己方才的舉動,謝挽行調整了心態,開始尋找起陣盤。
沒別的意思,他只是對陣眼上那顆供給靈力的靈石感興趣而已——能讓一個陣法這麼多年保持運轉,想來也是品質很好的靈石吧?
至於這個讓房間里不落灰的陣盤,他還真的沒興趣。
兜兜轉轉三兩圈,謝挽行最終將目光又落回了那瘸腿桌子上。
那張桌子瘸了其實不只一條腿。只不過另一條瘸腿下墊的是塊毫不起眼的石頭,謝挽行先前便沒去翻動,只抽了書走。現下似乎只剩那塊石頭還沒有檢查過了。
他挪開桌子,將石頭撿起來翻轉著看了看,果然只是塊再普通不過的石頭。
本想將石頭再放回去恢復原樣,手指擦過地面時,謝挽行卻敏銳地發覺了手感的不同。
石頭之下不是地面,而是覆蓋了一層黑土。拂開黑土,下面正是他找了半天的陣盤。
這陣盤刻得很是粗糙,只能勉強發揮作用,一看便是出自新人之手。核心處的靈石看著像是已經耗盡了靈力,呈現著渾濁的淺灰色。
謝挽行對著這顆靈石遲疑了片刻,還是將陣盤原封不動地塞了回去。
他認得這種靈石。
不是什麼快要枯竭了的靈石,而是一種特殊的,名為子母萬般石的靈石。石如其名,它其實是有子有母的,母石通常由修士佩戴,用靈力養育,子石則吸取母石的靈力,而作他用。像眼下陣盤裡這顆便是子石。
謝挽行在意的是,子母萬般石不像一般靈石,本身並沒有靈力貯存。
也就是說,此時此刻,它的母石仍在某個修士的手上,吸取著靈力,再轉供給這個除塵陣法。
創造秘境的前輩不在了,興許是其他什麼人撿到了母石?
但總歸他對這種有主的東西沒什麼興趣便是了。
拍拍手上的土粉,謝挽行直起身子,透過藤蔓的縫隙看了眼窗外月光。
雖然已經將這一畝三分地搜颳了個透徹,但此時天色已晚,恐怕妖獸出沒會更多,難免危險。倒不如先借這個無主之地休息一晚,明日天亮了再繼續出發——去跟他家小孩兒匯合。
思及此他便有些發愁。
典籍也有不靠譜的時候。他明明照著上面所說,牽著江疏一起進入秘境的,結果兩人被分開了不說,他曾用香囊定位過一次,江疏與他之間的距離跟「近」這個字可是半分關係都沒有。
小孩兒的安危他倒是不擔心的。下午時分他曾收到了江疏傳來報平安的靈信,又說他正在往謝挽行這邊來。
不論修為境界,江疏都大可以傲視秘境里這些修士。只是閱歷太少,長得又乖巧可愛,一看就一副很好騙的模樣。謝挽行更擔心有別有二心的人湊在他身邊。
奈何空擔心也沒什麼作用,還不如今天早點休息,明天早點出發。
謝挽行盤腿打坐在床上,闔目運轉靈力調整修養。
++++++
翌日。
站在空曠無人的草原上,謝挽行有些錯愕地看著眼前空地。這片空地正是他昨天所停留的農院。等他離開后再一轉身,農院便忽然不見了蹤跡。
他又抬了抬腿,意料之中的,並沒有踢到那片稻草籬笆。
興許是用幻陣隱匿了形跡,又或許是直接將房屋變換了位置。總之,以他那半吊子的陣法水平,恐怕是找不到這個古怪的農院了。
不再做多想,謝挽行順著香囊的指引,快步往西南方而去。
離開農院,就彷彿重返人世間。人的腳步聲、交談聲,鳥鳴聲與妖獸的嘶吼聲頂替了昨日單調的流水風聲,充斥在謝挽行耳畔。
一心趕路,他大多是遠遠聽見有人聲或是戰鬥的聲音,看過並非是認識的人便繞開來,省得惹出諸多麻煩。
前方顯然又有修士陷入與妖獸的苦戰,他照例並沒打算理會,遠遠一瞥便準備避開。但這一瞥卻叫他腳步停頓。
這人是個著白衣,揮舞長鞭的女修士。著裝並不是他們閬雲宗,亦或天元劍派的弟子服,謝挽行卻莫名覺得眼熟。
身形打扮眼熟,舞鞭路數也眼熟。
直覺他應該探究幾分,謝挽行索性走近了些,半隱匿著身形在一棵樹后,再度觀察起這人。
這人鞭子揮舞得獵獵作響,招式里卻是柔中帶剛。方才一式里,鞭子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揮出,倒是成功喚起了謝挽行的回憶。
這招式正是在問道大會最後一天,與他對戰的魏錦白的手法。
魏錦白名列前百,出現在秘境中並不奇怪。雖然不知道他為何要做女子打扮,但相比探究此事,謝挽行顯然還是對儘快找到江疏一事更感興趣些。正待轉身之際,與妖獸纏鬥的魏錦白轉了個向,叫謝挽行看清了面容。
「???」他挑眉與對方對視。
什麼魏錦白,這分明是白瑾薇啊。
白瑾薇看清來人面容也甚是驚愕,動作不由停頓,便被妖獸抓了空隙,一尾巴被抽飛了出去。
她早也便發現了有人在附近看著她與妖獸戰鬥。本來對方不插手,她也只當做不知道。哪曾想這人居然是謝挽行!
她這一下還被抽得挺遠。謝挽行遠遠聽見白瑾薇落地翻滾的聲音,又見這妖獸追上去,思量片刻還是提劍跟了上去。
好歹是認識的人,這局面又有幾分原因是他導致的,不聞不問到底有些過意不去了。更何況,他也很在意白瑾薇這一手鞭法。
他趕到時,白瑾薇還在起身,妖獸的爪子卻即將落下。好在這隻妖獸似乎一心只想對付白瑾薇,根本不在意背後的謝挽行,身上又橫橫縱縱得已經羅列了不少鞭傷,因而並沒費什麼功夫,謝挽行便將它解決了。
隔著妖獸轟然倒地的屍體,謝挽行與白瑾薇再度對望。
白瑾薇形容狼狽,雖沒受什麼皮外傷,卻也是灰頭土臉。此時她半撐著身子斜坐在地上,微微抬起一隻手,仰視著謝挽行,神色里期待並著幾分劫後餘生。
她另一手還握著那支長鞭。謝挽行目光掃過去,發現那只是一支普通的蛇皮鞭,不過玄品法器,並不是當初見魏錦白所持的玉色長鞭。
白瑾薇手舉得都有些發酸,這羸弱的姿勢更是擰得她腰疼。她盼著謝挽行過來將她從地上扶起來,謝挽行卻明顯沒有和白瑾薇的思維對上路。他只在想,白瑾薇不打算解釋解釋方才的事情嗎?
算了,山不轉水轉,她不主動講,他主動開口問便是了。
「你……」
話剛出口,謝挽行察覺身後草叢裡有窸窸窣窣的響動與人聲,便將後續都咽回了肚子里。
「你確定是這邊?」
「肯定是!就這附近,我剛才看到有個女的隻身一個人在打一頭妖獸。而且剛才那個落地聲你沒聽見嗎?肯定是那女的要完了。」
「那還在這廢話什麼,趕緊去找啊!等會兒屍體被妖獸叼走了不就白來了?」
謝挽行眉頭微皺,一手動作極快地拎起妖獸,另一手略微猶豫,還是勾著白瑾薇的腰帶將人提了起來,一躍上閑君劍,低空飛行遠離而去。
秘境之內禁空禁飛,他雖然還能馭劍而行,卻只能貼著地飛,速度也比在外界要慢得多。不過放在此情此景倒也比靠雙腿走路要好些,省得手上東西與雙腿打架,影響他邁步子。
「……謝師兄,可否換個姿勢?」白瑾薇似條風中臘肉似的被拎著飛在空中,心情急轉直下,悶聲問道。也虧得是修士,否則她隔夜飯怕是都要吐出來。
「抱歉,實在沒手。」
天行道雖然不如話本里的凡人界一樣有男女大防,但也沒有隨意到可以肆意與女子摟抱的地步。再者他現在只有一隻手,也只好這樣勾著白瑾薇的腰帶來帶她了。
並不知曉手中人暗罵了一路的臭男人,謝挽行直飛到四下無人的地方,才將白瑾薇與妖獸屍體都放了下來。
他甩了甩兩條手臂,繼續著先前沒能問出口的話:「你方才那鞭法是怎麼回事?」
白瑾薇本還半弓著身子,揉著自己被勒得生疼的腰部。見謝挽行那彷彿她與妖獸一般重得提著累得慌的動作,仗著自己還低著頭,重重的翻了個白眼。
這種臭男人還是別追了,趁早換個目標吧。
「白師妹?」
謝挽行見她沒反應,又叫了一聲。白瑾薇這才停了腹誹,違心地掐著柔聲道:「謝師兄你也知曉,秘境中危險多。我先前便央著我表兄教了些攻擊的功法,以備不時之需。」
謝挽行盯著她看了會兒,並未回話,心裡卻是信了七八分。
白瑾薇的鞭法與魏錦白的確相近,威力卻天差地別。若是換了魏錦白,方才那隻妖獸根本無法構成威脅。
……說起來,白瑾薇,魏錦白……名字怎麼如此相似?
「冒昧問一句,白師妹,你那表兄是?」
白瑾薇聞言,似是有些難以啟齒,支吾了半晌才道:「他姓魏,具體不太方便說……」
謝挽行心下瞭然。想來便是魏錦白了。魏錦白好歹是問道大會上取了前百的人,又是魔修,頗有知名度。表兄是魔修的事,於一個正道醫修女子而言,的確不大好說出口。
謝挽行便揭過了這一茬,只囑咐了一句:「你鞭法用得並不熟練,遇見妖獸最好還是避開。」
白瑾薇聞言鬆了口氣,點頭應下。
人的問題解決完,自然便輪到妖獸了。
輕車駕熟地肢解了妖獸,只留取了有用的部分,謝挽行扭過頭,詢問白瑾薇想要哪些部分——這妖獸畢竟還是白瑾薇先發現,又打了許久的,按理也合該由她先挑揀。
「那我便要獸筋與獸骨吧。」白瑾薇也不與他客氣。她本就是為了這兩樣材料,有目的性地挑上了這隻妖獸的。
謝挽行依言將這兩樣拋給她,想了想又將妖丹也丟了過去。
這隻妖獸是火屬性的,妖丹由他拿著也沒什麼用,倒不如給白瑾薇了……說起來,雖然認識了許多年了,他好像至今都不知道白瑾薇是什麼靈根?
接過妖丹,也不知是想了些什麼,白瑾薇的眼睛忽然亮了幾分,捏了個水球湊近了謝挽行道:「謝師兄,洗洗手吧。」
——噢,水靈根。
解剖妖獸讓謝挽行雙手不可避免地沾了不少妖獸血。潔凈術雖然也可去除血污,但到底沒有真的用水來洗掉黏膩感來得清爽。
欣然接受了這顆水球,謝挽行洗過手,又在剩餘的妖獸材料中挑揀起來。主要還是要找些肥瘦均衡,口感適宜的,留給江疏做靈食用……
……他就說被白瑾薇這事兒一岔,似乎是忘了什麼。
他不是急著去與江疏匯合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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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補充說明個設定嗯。
關於靈信,想要給某人發信的話,必須要知道對方大致位置。
比如在很早很早,大概10、11章的時候,亓旻能給老謝發信,是因為老謝先發給他了。當時其實師尊也想給老謝發的,但不知道位置發不了,就只能叫亓旻帶話。
再比如說在這次秘境里,他們倆能互發靈信是因為有香囊在定位。如果沒有沒有定位手段的話其實信自己都不知道往哪飛,自然沒法發。
然後我忽然想到另一個問題……好像很多東西我都喜歡設定成掛在腰上的那種,比如這個定位香囊,再比如進清淺峰需要的破障符啊,後來給了謝啾啾的那顆聚靈珠之類的。
想象一下江疏腰上掛了一串亂七八糟的掛墜,彷彿一個飾品架子……有點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