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呃,師兄,我不餓……」顧行舟看著眼前這一碗黑糊糊不可名狀的東西,一臉抗拒地推拒著。
「……我辟穀了,不吃飯。」一同前來的柳懷也微微錯開視線,不去看那碗東西和後面站著的人。
兩人的反應倒是完全在謝挽行的意料之中,畢竟這麼一碗東西,哪怕是製造者的他也沒有下咽的興緻。
不過是他做飯時不小心弄出了太大的煙,看得兩位起來早課的師弟擔心不已,過來探探情況,又恰好遇上他這玩意出鍋,便像是打招呼一樣地順嘴問了一句而已。
隨手一揮,術法將他折騰了一夜的成果毀屍滅跡,謝挽行領著兩個師弟走到院中坐下,又掏出了點心擺上,這才認真道:「吃吧,都是城裡買來的。這幾樣是江疏做的。」
他這兩句是對著顧行舟說的。畢竟他顧師弟至今也仍是鍊氣期,不能辟穀,又還是長身體的年紀,一日三餐都不應短缺。
「柳師弟也吃些吧。」
「唔唔唔!」顧行舟一聽有江疏做的,雙眼直放光,乾脆地把剛才「不餓」的說辭丟到了腦後去。他自己吞了一塊糕點,雙頰鼓鼓的話都說不清,聽見謝挽行的話卻是一陣點頭,忙捻了塊也塞進了柳懷嘴裡。
謝挽行便端著茶杯,看他端著一副毫無興趣的臉咀嚼了兩下,神情愈發明亮。但他這柳師弟興許是受過良好家教的,仍是不緊不慢地細嚼慢咽著。等他將嘴裡這塊吃光了咽下去,再扭頭去看,出自江疏之手的糕點已經被顧行舟全部塞進了肚子里。
給二人也添上杯靈茶解解干膩,謝挽行想起他本來也是打算探望一下這兩位師弟的,便順勢問:「平日里修鍊都還順利嗎?要是有什麼不理解的,可以來問我。」
他們藏劍峰的常態,是他謝挽行一年到頭不著家,秋師姐又是冷淡寡言的性子,容易叫弟子們害怕,不敢靠近。至於峰主青行劍君,雖然留待在宗門裡的時間能比謝挽行多上些許,但基本都在閉關修鍊。
因而平日里,弟子們有問題便是去找活潑又好說話的阮師姐請教。而現下阮師姐還沒回來,這活計就得由他這個三號親傳弟子擔起來了。
顧行舟三年如一日地練著同一套劍法,修鍊吐納更是被明令禁止,因而聞言只是搖搖頭。柳懷則猶豫了片刻道:「的確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師兄,不過方才來得匆忙,劍留在院中並未帶過來。」
「無妨,稍後我去你院中便是了。」正好他的雪河院里雜草有點多,阻礙練劍時的步伐移動,而他還尚未清理。「燕雲院對吧?我上午還有些事情要辦,下午大約三時去尋你可否?」
「三時是可的。不過我現在不住燕雲院了,住秦風院。」
「秦風院?」謝挽行詫異地看向顧行舟。藏劍峰上,親傳弟子各自擁有一個小院,而秦風院本是顧行舟的院落。
「阿懷現在和我一起住,平日里會方便不少。」顧行舟點點頭,抿嘴笑著,顯然是對於現在的居住分配甚是滿意。
謝挽行見狀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既然不是行舟受了新來的師弟的欺負,迫於無奈分出半個院子,他自然也不會過多干涉。
談天吃茶著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謝挽行送走了兩位師弟,自己也起身理了理衣袍,向著主峰飛去。
也到了他該辦正事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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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正好,玉顏閣的金瓦沐浴在日光之下,熠熠生輝,玉牆上漂浮著的金字篆書似乎也比平日里轉得要快上幾分。
玉顏閣本身是塔型的結構,總共有七層之高。但興許是為了不搶走主殿的風頭,它在外觀上做了些偽裝,看起來只有三層的高度。不過玉顏閣到底還是藏書之地,乍看之下雖與其他建築別無二致,卻也還是有兩點特殊之處——牆體上浮轉的金字篆文和一道特殊的入口。
「答不上來?下一個。」如同一簾半收半卷豎掛著的玉簡,便是玉顏閣特有的門。門前,白髮飄飄的耄耋老者重重地敲了敲手中的木杖,驅趕著面前的褐衣弟子。
「玉顏老人,拜託了,再給一次機會吧?」褐衣弟子半躬著身子,乞求地望著老者:「我明日便要交課業了,還需要來玉顏閣里查閱資料呢!」
回應他的只有木杖敲響地面的沉悶響聲。三聲過後,褐衣弟子腳下驟然亮起數個符篆,撐起一道光柱。等到光柱消散之時,裡面原本站著的弟子也沒了蹤影。
而老者神色淡然,只招招手叫下一人上來答題。玉顏閣前等著的這些弟子們也大多對此場景司空見慣,有閑心的就向其他人解釋上兩句,沒閑心的則是默不作聲,嘴皮子卻不停掀動著,默背著這位玉顏老人的題庫。
但玉顏老人似乎正巧這兩日換了新的題庫,謝挽行前面還排著兩人,居然都答錯了問題,只能皺著臉離開。
「樓老。」前方的位置空出來,謝挽行上前一步,朝著老者行了一禮。
「嗯?」玉顏老人掀起眼皮瞄了一眼,見是謝挽行,臉色緩和了不少。他揮揮手本想直接放謝挽行進去,瞟到後面排著的念念有詞的其他弟子們,忽然收了手,轉而考校起了謝挽行:「如何對敵修鍊熾暝訣的魔修?」
謝挽行也曾是背過題庫的人,聽了題便知道是明顯超綱了。不過熾暝訣三個字有些熟悉,他在腦海里搜索了一番,便想起了由來:「保持距離並避免對對方造成外傷,魔血會污染灼燒道修。」
在後面弟子們的驚呼與哀嘆題庫竟然變得如此偏門難答的背景音下,謝挽行與玉顏老人對視,果然見到對方眼中的滿意。
熾暝訣這種魔修功法實則相當冷門,即使在魔修之中也鮮有流傳,更遑論道修。謝挽行能對它有印象,還是因為先前來玉顏閣翻閱有關顧行舟情況的材料時,湊巧看見了。
身為整座玉顏閣的藏書所化的書靈,閣內所有書的內容、所有人的一舉一動,玉顏老人都盡收眼底,此事自然也不外如是。
想來也只是借著他敲打敲打後面那些試圖矇混過關的弟子們吧。謝挽行不甚在意地想著,謝過玉顏老人,邁入了玉顏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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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求環境安靜,玉顏閣周身是設有一道結界的。過水般的滯澀感在周身一閃而逝,身前寧靜浩瀚的書庫與身後抓耳撓腮的弟子們便被切割成了兩個世界。
從外面看雖然只有方寸大小,玉顏閣實際上卻是很難望到邊界的。尤其是藏書量最大的第一層,目光所及之處俱是擺放得整齊又滿當的木質書架,只偶爾能看見幾個穿行於書架之間的弟子。
三天兩頭造訪玉顏閣,謝挽行對眼前場景早已司空見慣,繞過一個也不知在門口目瞪口呆站了多久的小弟子,徑直向樓梯走去。
他今天來玉顏閣有兩件事,其一就是與一個器修相約正午在這裡交接那兩塊琉璃材料,將其煉成發冠。不過說是交接,兩人卻根本不用會面——那人性情實在古怪,只叫謝挽行將材料放在他指定的房間內。
只有材料入了他的眼,他才會幫忙煉製。要是沒看上……材料總之是拿不回來的。
而說到玉顏閣內的房間,指的自然就是第四層了。
玉顏閣內里共有七層,下三層擺放的都是較為常見的典籍,上三層的典籍則更為稀貴,需要有一定許可權才能入內。
作為連接,第四層卻是整整一層被稱為閱讀室的單間。
器修似乎是閱讀室的常客,有著獨屬於他自己的一間房間。謝挽行依言將兩塊琉璃與一張寫明了要求的紙條放在屋內門口,沒有打擾裡面正在叮叮咣咣地製造噪音的人,轉身悄然離開。
至此他的目的之一便算是達成了——他對這兩塊稀罕的琉璃材料還是有些自信的,應當不至於被這位負有盛名的器修當做垃圾隨手處理掉。
而他今日目的之二,則是去查一查那塊雷鳴石。
江疏曾說它是天品靈寶,那麼相關的典籍應當是放在第五或是第六層中的,範圍卻還是太大,尋找起來頗有困難。
謝挽行看著樓梯口的藍衣小童沉思了會兒,上前遞了塊中品靈石給對方,問道:「閣內可有雷鳴石相關的典籍?」
「第六層辛卯書架第二格第三本,第五格第七本,第五格第九本。」因為謝挽行給足了靈石,小童答得也極為詳細,倒是方便了謝挽行,省去在茫茫書海中翻找的麻煩。
這三本都是玉簡形式的典籍。謝挽行將其一一抵在額頭,便利地接收了關於雷鳴石的說明。
他所拾到的那塊確實是天品靈寶雷鳴石,可以吸收一切自然雷電之力,甚至包括修士的雷劫——當然,也是有儲存上限的,要是丟到什麼大乘期渡劫期的雷劫下,任憑它是天品靈寶,也只有被轟成齏粉的份兒。
單是如此還不能被納入天品的行列,它還對雷靈根修士的修鍊也有莫大好處。雷系靈力雖然威力強勁,在天地間的存量卻遠不如五行靈力,甚至遠遜於同為變異靈根的風、冰兩種屬性。
畢竟冰天雪地或是狂風呼嘯的地方比起雷澤還是要常見得多了。
而之所以雷鳴石所落之地能形成雷澤,除了謝挽行手上這塊本就吸收了不少雷靈力外,還因為它自己能做到生生不息。
也就是所謂春天塞進去一團雷靈力,秋天就能收穫一塘雷池了。
至於危害……謝挽行閉目靜思,腦內劃過一行文字:容易引人覬覦導致戰鬥次數增加。
而先前那個被雷劈的倒霉鬼,純粹是因為他自己操作失誤,估計是剛一見到好寶貝就想趕緊煉化了據為己有。倘若正確使用雷鳴石,被雷劈死的概率還是很低的。
沒了可能的生命威脅,謝挽行放心地將這塊帶著灼灼電光的天品石頭藏在芥子袋裡,又以靈力畫了個掩蓋氣息的陣法。他將三冊玉簡歸位,抬眼望了下窗外天色,估算著是否還來得及在去指導柳師弟之前,先去珍饈館用個午飯。
應當還是來得及的,希望今日珍饈館有供應蟹黃湯包。
謝挽行心裡盤算了一番,收回視線時劃過一排書架,修士的好視力叫他看清了上面內容。他抬起的腳步微頓,走過去抽出那捲玉簡,讀取起來。
青鸞,上古神鳥,能馭水控風,周身覆有青藍色羽毛。性情高傲,形態優雅,沉默寡言,不喜與人類親近……
謝挽行神色古怪地讀完,又掏出一面小鏡看了看自己的雪河院里——謝啾啾今天不肯跟他一起出門來,非要自己留在院里。此時果然如他所料,仗著沒人看得見,恢復了青鸞的身姿,蹲在樹杈上翹著尾羽一陣迎風招展,還180°地扭著頭看,不時滿意地點點頭。
揉了揉眉心,謝挽行將典籍放回書架,心情複雜地離開玉顏閣。
——還是哪天找個專業的靈修幫忙看看,他家謝啾啾到底是覺醒了什麼血脈吧。
他怎麼總覺得像是孔雀血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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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棄了思考,一律用校服的名字來取院名好了。備選名單一下子就豐富起來了【豎大拇指。而且我發現我挑的這三個也很有意思,風雲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