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紅袖添香夜未央
【第1節】~琳娘~
臨夏的夜晚,依然透著一絲涼意。西涼城中最威嚴顯赫的都督府,在微弱的星光下一片靜謐。
都督李淮正席地而坐,在侍妾琳娘的陪伴下獨斟獨飲。
琳娘靜靜的陪坐在衛侯對面,輕澈如水柔的眸子一瞬不瞬。
她驀然發現,這隻雄獅已經雄風不在了,連「鬃毛」也失去了以往的亮度,四十不到的年歲,已經雙鬢染霜,不由輕嘆了一聲。
看到侯爺杯中已空,琳娘忙起身又為他斟滿。李淮抬眼瞅了瞅自己的愛妾,輕輕撫摸了下濃密的虯髯。
她原是西京人,青樓有名的歌妓。九年前因為才色俱佳,在候府侍宴時被衛侯看中,這才盤頭做了他的侍妾。
衛侯一直很得意這個小妾。雖然她出身青樓,但是行事穩重、宛若宮中仕女,非常知心,所以西下的時候就把她帶在身邊了。在邊城一晃近十年,當年的尖尖小荷已經變成了盛開的牡丹;但虎狼之年的衛侯,最近每次回到後堂、卻變得越來越鬱鬱寡歡。起因嘛,自然是蕭愝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壓!
對於天子的這種無常,其實自從宮裡傳出、皇帝命蕭洪密查自己與紫寰宮的關係時,李淮就早有準備了。而且這個準備只有一個字:忍!
至於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的蕩寇將軍,今天為何要選擇隱忍,則緣起於他的一個判斷:也許,當初自己成就蕭愝是對的,因為成就他、無形中也成就了自己與一位古人同樣的功業,叫做「呂氏春秋」!
當然,他是不會寫書的。
李淮淺淺的喝了一口酒,扭頭望了望窗外。
此刻外面漆黑一片,就如同皇宮那夜,只是沒有那麼詭異、那麼冷。
【第2節】~密談~
「誰?」
窗外突然傳來衛兵的喝令聲。
「我!」
「是,……小將軍!」
「父帥睡了嗎?」
「燈還亮著呢,末將去回稟一下?」
「去房下問一聲,要睡了就算了!」
「是,稍等!」
李淮聽聲音知道是李晟,輕嘆了一聲,對琳娘說:「讓他進來吧!」
「是,老爺。」
琳娘急忙起身來到外面,正碰上門官進來,向他插手見禮:「小夫人!」
「老爺都聽見了,你讓他進來吧。」
「是!」門官轉身出去。
不一會兒李晟挎劍進了內堂。李淮一揮手讓琳娘迴避,然後指了指几案對面。
李晟解下配劍,懸於牆上,然後對著父親坐下。
李淮給兒子倒了一杯酒,一邊不動聲色的問道:「坐不住了?」
李晟接過酒笑著說:「什麼也瞞不過您的眼睛。」將酒只淺淺的喝了一點,又放回桌上:「剛才我去大哥那兒了,他今天很焦躁。兒子怕父親也有生氣,就過來了。」
「嗯,」衛侯點了點頭,「為父早已與世無爭,到了現在怎麼會反而沉不住氣呢!倒是你們兩個,先不可自亂了陣腳!」
李晟沉靜的望著父親問道:「那我們該怎麼做?」
「什麼也不要做!」
「這樣會不會一樣讓那邊不放心呢,他不是下令整軍備戰的嗎?」
「知道壁虎為什麼要自斷其尾嗎?」
「您是說……,故意留一個小把柄給他?」
「至少這個『按兵不動』的罪名,還不至於動我根基的。最好能夠藉機將我的所有官職去掉,為父也就輕鬆了!」衛侯緩緩的說道,一邊用欣賞的眼神兒望著兒子。——這個晟兒,像極了當年的自己!
李晟低聲說道:「哥哥要孩兒代問父親一聲:為什麼要對他一忍再忍?我們有五萬大軍,如果向南、向西聯合胡族各部、最不濟也可以划河而治啊!」
李淮輕輕一墩酒杯:「胡鬧。——天子這些年一直不允許我們出兵滅掉西南諸國,卻又屢次命我們逼迫他們納貢結怨,為的什麼?
此處地廣人稀、缺馬少糧,大半的軍卒都來自中原,作起戰來光後備就難以為繼;何況不等我們臨近黃河,蘇彥超的五萬得勝之師、就已跨越西岸以逸待勞了!」
李晟忽然有些不寒而慄,不安的問道:「但是父親,看情勢、鳥盡弓藏只是早晚之事,我們就這樣等著引頸就戮嗎?」
李淮輕捻了下虯髯,訓導兒子說:「每一個皇帝,對待強勢之臣都絕不會信任,不同之處在於:糊塗的皇帝、選擇必欲除之而後快;而英明之主,則既恩威並施、以求為其所用,因為強勢之臣、往往就是能臣啊!」
李晟不以為然的端起酒輕啜了一口,放回桌上說道:「老玩兒這些把戲,做皇帝不累嗎?」
李淮笑了笑:「棋下久了,下棋的人也會喊累,但若使一日不下、就要手癢了!」
李晟起身給父親滿上酒,雙手捧給他:「那以父親看來,當今天子究竟是糊塗、還是聰明呢?」
李淮接過酒,微笑了下說:「至少,在天下混一之前他還未必敢糊塗。」
李晟轉而問道:「那麼蘇家呢,在魏主眼裡難道不是強臣嗎,為什麼如此得寵!」
李淮笑道:「蕭愝看似偏向蘇府,實際上他對誰都不信任。自古以來,雙雄要麼並立,要麼雙亡,皇帝決不會容許一家獨大的。」
「照這樣看來,他抬蘇不過是為了抑李而已?」
「不錯!……但是他現在又扶起了心腹薛騫,這個人老謀深算,能力出眾,皇上會不會另有打算、倒有點難測啊!」
李晟眼皮一眨,忽然斬釘截鐵的說道:「父親有沒有發現:皇帝現在正四面出擊?前不久接替蘇天隆的張溫是其舊部,剛剛升任丞相的薛騫也是他的心腹,……孩兒還聽說,安郡王也是天子為了限制皇后攬權才擔任內衛指揮使的!」
衛侯的眼神微微一錯!
李晟繼續說道:「這就是說:接下來我們所能賭的,恐怕只剩下他留給我們的時間了!」
李淮眉頭一皺,將酒放回桌上:「你想做什麼?」
李晟忙又起身反問說:「如果知道有朝一日、定有人會將刀架到我們脖子上,是不是也該早做些防備呢?」
衛侯簡單而冷靜的命令道:「說下去。」
「是,父親,……大哥今天有點魯莽,他……」李晟欲言又止。
衛侯一皺眉:「他怎樣?」
李晟抿了下嘴唇,低聲說道:「他殺死了一個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