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珍寶

葉海棠恍恍惚惚跌跌撞撞地跑出電梯，張衛東還跟在旁邊要扶她，葉海棠使勁推開他。

張衛東又過來試圖抓住她的手：「葉小姐，我送你回去，你別激動…別害怕，我不會把你怎麼樣…」

她想用力推開他，卻發現使不出力氣了。

張衛東撲過來，好像是想抱她：「葉小姐，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這酒的後勁可真大，葉海棠頭重腳輕，她每一步都彷彿踩在棉花上，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她心裡知道自己現在情況很不妙，頭腦也越來越沉，開始還能看到張衛東的嘴巴一張一合說著什麼，慢慢地她連眼前的人影都看不清了。

完了…老娘今天要栽了…

「你他媽找死！」一聲低叱，與此同時，是張衛東的叫聲：「你什麼人啊？幹嘛打人？」

咦？這不是衛驍嗎？他來了？他怎麼那麼生氣啊？他好像打人了…

葉海棠最後一個模模糊糊的意識，然後就滑下去了。

衛驍一拳打倒張衛東，衝過來擋在她身後，正好扶住了她正要滑倒的身體。

「快滾，不然老子要你的命！還是說你想去警察局呆幾天？」

衛驍狠狠地甩下臉上變色的張衛東，去扶葉海棠，葉海棠一直往地上滑，衛驍沒辦法，乾脆把她打橫抱起來，大步往停車場走。

張衛東臉上變色，眼神不忿，掏出電話準備喊人，落後一步的王偉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我說，見好就收吧！明人不說暗話，不管你承不承認，今兒你就沒存別的心思？是個男人都得跟你拚命。你應該慶幸，我兄弟今天顧不上你，我今天休假，也不想惹事，識相的你就趕緊走吧！」

張衛東的眼神驚疑不定：「你們是什麼人？」

王偉笑笑，他今天休假，總不能為了逮個人再回去上班吧，何況他斷定這哥們兒啥也沒得手，萬一葉海棠回過頭想起來這茬，查監控也能把這人查出來。

「我么，就一打醬油的；不過她可是剛剛那位的心上人，那位么，我勸你不要惹。這事，就這麼了了吧？」王偉悠悠說道。

張衛東臉色變幻，王偉也不說話，就那麼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幾分鐘后，張衛東哼了一聲，轉回了酒店。

王偉認命地掏出手機叫車，誰讓自己交了這麼一個損友呢？這燈泡什麼的，自己就不當了吧？

衛驍輕手輕腳地把葉海棠放在後座，葉海棠壓根就躺不住，在後座上一不留神又要往地上溜。他想了想，自己也跟著到了後座，鎖上車門，把她的頭按在自己的大腿上，這下她才不往下滑了。

他的臉色發沉，心臟現在還呯呯跳個不停，他接到葉海棠的微信時正在辦公室，反正他一個王老五，回家和呆辦公室也沒什麼區別，辦公室離酒店車程二十分鐘，他還順路叫上了王偉，一路心急火燎地只用了十幾分鐘就沖了過來，王偉還在休假呢，莫名其妙被他拽上車，一路簡直被他的飛車給嚇死。

幸好趕得及時，否則…

他想起剛剛看到的場景，眼神陰沉。

幸好！

此刻，他心愛的姑娘就這麼柔軟放鬆毫不設防地枕在他的大腿上，透過薄薄的西褲他能感受到她臉上的熱度，他的手上似乎還留著剛剛抱起她來的柔軟觸感。

她的臉蛋粉紅，似乎還透著光，整個人散發著酒香，偶爾睜開的眼睛里溢著水光，長長的眼睫毛一閃一閃，紅潤的嘴唇無意識地嘟囔著，讓人忍不住想去一親芳澤，想去探索這柔嫩可愛的嘴唇中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芳香世界。

衛驍像著了魔一樣，他這麼想了，也這麼做了。他的手指撫過葉海棠的臉龐和嘴唇，然後低下頭吻住了她。

衛驍少年得志，春風得意，前途正好，從來無所畏懼，直到遇到葉海棠。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葉海棠在財經記者圈裡呼風喚雨的時候，衛驍正在華創大展拳腳。他們在自己的圈子裡都混得風生水起，但是寧城很大，他們彼此並無交集。

衛驍第一次見到葉海棠是六年前，在華創大廈的大堂，那時他剛剛定下來要去洛安。

那個夏日的午後，他正跟新聞網的一大幫哥們兒聊著天等電梯，正聊得起勁，忽然周圍安靜了，一幫剛值完夜班面如菜色的漢子一霎那跟打了雞血似的，順著他們的視線，衛驍看見了一個女孩。

這是一個十分好看的女孩，陽光從大堂門口灑進來，正好映在她的後背和頭髮上，她就像一個發光體一樣，從門口走進來。淺色的長袖連衣裙很好地襯托出了她的纖細身材，長長的頭髮上還跳躍著細碎的陽光。

女孩子的皮膚很白很細，眼睛很美，眼神清亮，在普遍奉行「女人當男人，男人不當人」的媒體社畜這類生物眼中，媒體中的女孩個個大大咧咧，T恤牛仔褲，下馬寫文章上馬能扛槍的那種，這麼美麗乾淨的平時實在是少見。

葉海棠那次是受邀來開會的，雲社區每年都有行業新聞討論會，葉海棠作為近兩年小有名氣的區域財經記者，受邀出席。

她走到電梯前，前一分鐘還吹牛打屁的這幫大神們一下子變得安靜拘束，葉海棠認識其中一個新聞網的夜班編輯，她點頭微笑，算是打了個招呼。

這個微笑，像帶著露水的清甜的百合花，乾淨純真又溫柔，偏偏還帶著一點坦然和無所畏懼，一下子重重地撞進了衛驍的心裡。

討論會就是觀點碰撞會，衛驍親眼目睹這個安靜美麗的女孩，是如何氣場十足引經據典地一一論證自己的觀點，對同行的質疑又是怎樣不急不慢地娓娓道來。

她在台上發言時氣場強大神釆飛揚的樣子令他脊背發麻，深深迷醉。

她坐在座位上時，安靜美麗的側面，秀挺的鼻子，就連深深的酒窩都讓他的眼光萬般流連。

似乎是發現了衛驍在看她，她抬起頭，抿嘴向他微微一笑，衛驍不閃不避，兩人眼神一下碰上。

那一瞬，自栩萬年鑽石王老五的衛驍，知道自己栽了。

衛驍長得很帥，卻不是瘦弱型的美男子，從上學起他就是十年如一日的校草，好幾次在路上有星探遞名片，聞人傑曾開玩笑說，喜歡他的女生能從集團大廈排到兩百米開外。

然而，衛驍很驕傲。

少年天才，前途似錦，形象又出色，他眼裡盛不下一般的姑娘。

在見到葉海棠之前，他不相信一見鍾情，而那天之後，天不怕地不怕的衛驍，心底從此就有了一個秘密。

在這座一千多萬人口的大城市裡，彼此相遇的概率千萬分之一，所有的時間與空間經過一系列複雜的巧合，卻構成了一個必然的結果，於千萬人之中，他遇見了她。

他把她的號碼存在了手機上，標記是如月。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害了相思的衛驍夜夜輾轉反側，絞盡腦汁地想著接近葉海棠的法子。

明明有對方的號碼，他卻不敢撥打，他像一個青澀的毛頭小夥子一樣，既想靠近，又害怕承受不了萬一被拒絕的後果。

葉海棠小圈子裡的朋友，都知道那段六年前的往事，那時候的衛驍和葉海棠還沒有太多交集，所以他不知道。

當他攢足了勇氣，拐彎抹角地再次打聽到她的消息時，正是葉海棠生病的消息，那次她病了很久，他的心也一直揪著，後來再有消息，卻是葉海棠離職改行去了瑞信。

打聽消息的人也不是特別清楚葉海棠的狀況，只說她好像出了什麼事，他打聽到葉海棠報社時的總編是聞人傑的大學同學，於是他去找了聞人傑幫忙打聽。

聞人傑一看他那支支吾吾的模樣，哪還有看不出來的，衛驍這才知道葉海棠遭遇了什麼，他震驚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聞人傑告誡衛驍：「你衛驍各方面無一不出色，與活人斗，我們不怕；但是，跟死人斗，誰敢說有勝算？」

「衛驍啊，更何況，我那老同學說了，那丫頭就是個死心眼，談了兩三年都見過家長準備領證了，再說，周含章又是在兩人感情正好的時候出事的，而且又在那丫頭眼皮底下…唉…」

「你要想清楚，這不是偶像劇里帥哥美女談戀愛，你這是要把一塊石頭捂熱，好在，她至少幾年不會動這個念頭，你的時間足夠，但是衛驍啊，搞不好，她那個性子，一輩子也不是不可能啊…」

「衛驍啊，你要做好準備，萬一那丫頭從此就這樣了，你總不能也跟著耗一輩子啊！」

衛驍明白聞人傑的意思，但是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這樣對一個人動過心，不就是捂石頭么？他不怕！

從此，一向事無不可對人言，坦坦蕩蕩的衛驍，開始了小心翼翼，步步為營。

他不著痕迹地把葉海燕棠納入了自己的保護，就算他在洛安和寧城兩地來回奔波時，他也還在她身邊費勁心思編織了一張網。

他處心積慮地結識了她最好的朋友和姐妹，他收集瑞信的所有信息，只是想知道她碰到了哪些困難，有沒有生病，心情好不好，儘可能地幫助她照顧她。

他小心翼翼地不讓她發現自己的心思，一點一滴地滲透進她的生活，直至她將他當成最好的朋友，危難時刻最可信任的人。

而現在，他一刻都不想再等了，再也不想讓她只將他當作朋友，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行。

他要讓她知道，他愛她，從初見至今，六年過去，越來越濃烈，從未更改。

衛驍的心臟嘭澎跳著，他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喧囂。

他俯下身輕輕吻著葉海棠，動作極其輕柔，他很想把她禁錮在自己的懷裡，狠狠地粗暴地把她揉碎，偏偏他連動作重一點也捨不得。

葉海棠在衛驍吻上來時無意識地扭動著身體，唇也微張著，一副請君品嘗的天真和茫然。

雖然知道這只是她酒後無意識的姿態，但是衛驍實在忍不住了，他覺得自己要死了。

他豁出去了，他的唇反覆擦著她，然後輕輕地堅決地撬開了她的唇，柔軟的舌頭吮著葉海棠口中的甘甜，糾纏著，撫弄著，挑逗著，他追逐著她的，也嬉弄著她的。

他的身體已經改成了跪姿，葉海棠的上半身完全被他摟在懷裡，他的雙手固定著她的後腦，在耳鬢廝磨間深深地吻著她。他的脊骨一陣陣酥麻，整個身心完全沉迷在她的氣息里。

葉海棠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她夢見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還住在揚州那條小巷子，黃昏的時候，老姚家的燒餅又開爐了，她跟媽媽跑去排隊，人好多呀，等啊等啊，終於等到了，她忍不住馬上就嘗了一口，呀，又甜又香，好吃極了。她忍不住了嘴唇，唔，真的好甜。

她捧著燒餅吃起來，好開心呀。老姚是個很固執的人，生意那麼好，還是每天只做那麼多，多少人勸也不聽，能買到真是太好了。

一轉眼夢裡的媽媽就老了，愁容滿面地對她說：「海棠，你想開點吧，含章已經不在了，你總要往前看…」

為什麼不在了？媽媽說什麼呢？好奇怪。含章！含章！她喊著，含章就在她眼前出現了，她跑上去說「你去哪了？你帶我走」，含章微笑著沖她揮揮手，說我忘了跟你說再見了，再見，海棠。然後不見了。

她急壞了，回頭看去，含章和媽媽都不見了，只剩她一個人，天也黑了，這是什麼地方啊？周圍居然燈都沒有！忽然身後有人喊她：「海棠！海棠！」

她回頭一看是衛驍，衛驍張開雙臂，說「海棠，我來接你」，她驚喜地問：「衛驍，你怎麼來了？」衛驍一把抱住她，「海棠，你在哪我就在哪。」她說衛驍你勒疼我了，放手，衛驍說除了放手，別的我都答應你。

她很生氣，衛驍還是緊緊抱著她不肯放手，天黑了，她記起來自己是出來買燒餅的，現在這麼晚了，燒餅店早關門了，回家媽媽肯定會說她，衛驍真討厭！

「衛驍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討厭…」

「衛驍、衛驍…」她在夢中嘟起嘴，手指無意識地摸索著衛驍的臉。聲音甜膩嬌嗔，漸漸微不可聞，睡著了。

衛驍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幾乎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他緊緊抱著她，像要把她嵌進骨頭裡，葉海棠扭了幾下扭不開也便不扭了，衛驍跟她臉貼著臉，周身還是滾燙滾燙的，那股剛剛差點溺死他的洶湧的情潮正艱難地平息著。

他看著葉海棠，眼神像朝聖一般虔誠，他剛剛已經品嘗過滋味的柔軟芳香的唇，被緊身長裙勾勒出的高高隆起的胸和纖細的腰身，剛剛忙亂中長裙底邊捲起，露出來線條優美的小腿…每一處都完美得令人想犯罪，想在手中任意揉捏把玩。

他扭過頭，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衛驍少年得志，前程錦繡，一切似乎都得心應手，都能心想事成，這是一個男人最驕傲的能力，卻也因此讓他看淡世間許多東西，太輕易得到，也不會太過珍惜。

除了葉海棠。

葉海棠是他過往34年的生命中從不曾有過的神奇體驗，她既婉約清柔，又無所畏懼，她美麗纖柔的外表下隱藏著強大的內心，讓他輾轉反側求而不得，讓他一直順風順水無所畏懼的人生也有了牽腸掛肚百轉千回。

葉海棠是美麗的，柔韌的，聰慧的，不屈的，但她對過往的執著，又一次次考驗著衛驍，讓這份情感在壓抑中凝鍊，厚重，最終噴薄而出。

這是他的珍寶，從他掀開面紗捅破這層窗戶紙開始，他就絕不容許任何人輕慢褻瀆。

哪怕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