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漸行漸遠

「你好，我是蘇興！」蘇興上前和她打招呼。

「我是韓欣，很高興見到你。」雖然蘇興早就知道這個名字，但還是第一次見到她，聽說她因為家裡有事兩個星期的假期。

韓欣中等身材，五官端正，微卷的頭髮隨意盤起，還有幾分東方美的韻味和知性。而她濃重的妝容里又帶著一些歐美式的豪放不羈。

「蘇阿姨好！」

這時一個八九歲的男孩上前和蘇興打招呼。

「我兒子，季楊。」韓欣介紹道。「在這裡把孩子一個人留家裡是犯法的，今天不上學，我就把他帶店裡來了。楊楊，去看書吧。」

楊楊開心地跑去餐廳的角落裡去看書了。

「你一個人帶孩子？」她們一起做三明治時蘇興忍不住問道。

「對，去年離婚了。」韓欣說道。

「一個人帶孩子很辛苦吧！」

「習慣了。我和我前夫都是在英國讀得化學研究生，後來他在斯洛格讀了博士和博士后，我因為有了孩子就一直在家，但是畢業后他一直找不到工作，三年前他就回國了。我也帶著孩子回去了一段時間，但是因為孩子一直在國外長大，接受國外的教育，他完全不能融入到國內的環境，也跟不上課，後來我就帶著他又回到了挪威。。」

「那你的工作？」

「因為我太久沒有工作，重拾專業基本上是不可能，所以打打零工養家糊口，也方便照顧孩子。剛離婚那段時間，覺得日子就像這裡的極夜一樣漫長難熬，不過好在現在夏天來了，我也要放棄黑暗追逐陽光了。」韓欣輕輕笑了下，臉上淡淡的憂愁也散開了。「我現在有個挪威男朋友，雖然他的收入月月光，但是對我和孩子都不錯，他的及時行樂主義也教會了我很多東西，我現在才知道現實中的麵包永遠比幻想中的玫瑰要重要的多，女人嘛，總要有個伴兒，有人疼。你呢？為什麼在這裡？」

蘇興說道：「也是為了孩子。」

說完她們對視一笑。

是啊！每一個漂泊在外的人都有著自己的故事，那故事或是像極夜般黑暗，也或是像極晝般明亮。

下午的時候，蘇興和韓欣送走了一個中國團和一個韓國團，蘇興正在清理餐桌時，她看到卉卉站在店外。卉卉看到蘇興后，撒腿就跑。

蘇興急忙放下東西追了出去。

「卉卉，你別跑！」

卉卉停了下來，回頭瞪著蘇興，她眼眶發紅，似是剛哭過的樣子，「卉卉，怎麼了？是誰欺負你了？」

「你為什麼非要在這裡？為什麼一定要和我過不去？在這裡打掃垃圾，替別人擦桌子很光榮嗎?你不是我認識的媽媽，你為什麼不回去做你的經理？為什麼？」

卉卉越說越激動，竟哭了出來。

「卉卉，你聽媽媽說，媽媽這麼做不都是因為你，我也有我的理由。」

「你不就是擔心我嗎？我說過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這裡是挪威，這裡安全，這裡講人權，這裡自由，這裡有我喜歡的東西，算我求你了，你回去吧？」

「我回去你怎麼辦?童阿姨快生了，生了后你還能住在那裡嗎？等我租到一間大的房子你搬過去和我一起住。」

「我可以自己找地方住，總之，不用你管。」

蘇興沒想到卉卉對她在這裡上班的反應這麼大，她不想再繼續和她說這個問題，「這件事我們回去再說，我快下班了，正好你和我回去，我給你做你最喜歡的紅燒肉。」

卉卉說她晚上她還有事，說完轉身就跑走了。市場的遊客依舊熙熙攘攘，偶爾有人向他們看過來，但他們的目光很快就被涌動的人群淹沒了。

蘇興因為還要回去上班就沒追上去。一直以來卉卉都是懂事又上進的孩子，但是她最近的反應太反常了。自從她來斯洛格后，她和卉卉離得近了，但心卻遠了。

等她回到餐廳時，看到汪毅正在挑選海鮮。她看到蘇興走過來，倒是驚喜萬分。

「蘇小姐，這麼巧啊！」

蘇興還沒有從剛才的情緒中走出來，看到汪毅先是一怔，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原來你在這裡上班啊。真是巧，我也在這附近上班。」

「你要點海鮮嗎？裡面請。」蘇興勉強擠出來絲笑容，他現在是她的顧客，她要以禮相待。

「不用了，我買新鮮的回去自己做，如果你不介意晚餐我請你？」汪毅一邊說話，也一邊仔細地打量著他這個新鄰居，她的容貌雖不算傾城傾國，但卻散發著成熟典雅，她的身上總帶著一種憂鬱和一份篤定的神秘，那份篤定與這熙熙攘攘的餐廳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而她那雙烏黑的眼睛又像是深不見底的峽谷，從那裡射出來的目光有一股特殊的吸引力，似是一觸碰就能把人吸進去。

「我晚上還有事，就不麻煩你了。」蘇興心裡卻在說，難道不是黃鼠狼請雞吃飯不安好心？

「沒關係，咱們是鄰居嘛，以後還有很多機會！」

蘇興把汪毅要買的海鮮交給他后就去忙別的事了。

其實就在蘇興和汪毅說話時，羅子熙也來到了餐廳里。

眼明手快的楊雪晨看到是羅子熙早已走上前去招呼他，她那笑彎了的眼睛里含著滿滿的興奮，又帶著几絲嬌羞。

羅子熙看著餐廳絡繹不絕的顧客，好奇地問道：「你們每天都這麼忙嗎？」

「現在是旺季，加上又快到挪威人最盛大的國慶節了，遊客也多。」

「國慶節你們會繼續營業嗎？」

「會，我們經理恨不得把餐廳開成7-11呢！」

「那餐廳會開到什麼時候？」羅子熙接著問。

「每年差不多都是在9月初就關了，那時天氣變冷，遊客也少了。」

羅子熙在斯洛格這麼多年，對聞名於世的海鮮餐廳從來都是充耳不聞，但是現在的他卻恨不得把它的前世今生都翻個遍。

楊雪晨自然也是有知必答，樂在其中。

蘇興只顧著做自己的事情，幸虧不久后她就下班了。她背上書包就走，如果那時有雙翅膀，她絕不會用跑的。

但是當她剛走出魚市時聽到羅子熙在叫她。她沒有停下，他上前拽住了她。

「蘇興，你為什麼一直躲著我？」

蘇興停了一下，回頭看著羅子熙，嘴角一揚，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羅大教授，不知道我有什麼可以幫你的？」

羅子熙放開了她的胳膊，「這麼多年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好好談一談，怎麼說咱們也有老同學的交情。」

「過去的事沒必要再提了。」

「那年你不辭而別，後來我去四川找過你，才知道你已經結婚了。」

他的話讓蘇興的心猛地收緊了，簡單的幾句話卻似道盡了蘇興這些年的等待，但是突然從他嘴裡說出來時，她又覺得毫無意義了，它蒼白無力，既沒有改變過去的魔力，也沒有左右未來的能力。

蘇興淡淡一笑，「那些都過去了，像是上輩子的事了。忘了也好，就不會打亂現在的生活了。」

羅子熙臉色沉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回復了活力，他認真地問道：「好，那我們看未來，這個工作不是長久性的，結束后你有什麼打算?」

蘇興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以後有什麼打算？這個問題連她自己都沒有想過。回國？繼續打散工？她一時竟有些恍惚。

「我比較實際，過好當下的日子最重要，至於以後就留給時間吧。」

這時公交車來了，「對不起，我先走了！」蘇興沒等羅子熙說話就上了車。

羅子熙沒有追上去，是啊！她結婚了，她有女兒，她有自己的生活，他又有什麼資格再過問她是否快樂，但是他明明從她的眼底看到了孤獨。十三年了，他感謝老天又給了他一次見到她的機會，但是現在看著她，他的心反而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