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江湖游(三十五)
凌玉慢慢把眼閉上,知道這次是決計再無避過的道理。求仁得仁,總算自己也沒白白犧牲一場。能將玉璽毀去,就是毀去了這場陰謀最重要的一環。
周生眼中殺機一閃,手運滿勁力,猛地向她拍去。「砰」地一聲,凌玉只覺得渾身一輕,意料之中的疼痛卻沒有落在身上。
她詫然抬頭,卻見自己被人擁在懷裡,熟悉的氣息,但是映入眼帘的卻是一張平凡陌生的臉孔。
「傻丫頭!明明給你字條讓你跟著鷹衛走,你偏偏這麼傻故意留下來!」那人揭下易容麵皮,露出她所熟悉的一雙明亮不羈的眼睛,滿滿都是溫暖的笑意。
「展大哥?……展大哥!展大哥!」凌玉只覺得渾身上下的疼痛不翼而飛,她高興地一把抱著他:「你來救我了!來了……」
展飛輕拍她的肩,眼神如刀射向一旁扶著胸口艱難喘氣的周生,剛才那一掌,他重重傷了周生。
展飛冷聲道:「挾持女子,如今又痛下殺手,你的復國大業難道就要這樣殘忍不義嗎?」
周生慘然而笑,陰冷的笑聲在石室里回蕩:「只要能復國,管什麼君子小人?!展飛,你若是還有半分的華國熱血,就隨我們一同,不過依我看,你早就成了楚賊的鷹犬!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說著揉身而上,展飛抱著凌玉在石室中避讓,他輕功極好,功力也勝周生不止一籌,饒是如此,也給周生不要命的打法逼得連連躲閃。
「周堂主,你當年為了強將自己武功提高,走了岔路,如今這身武功偏陰狠,早就對你身體損害極大,你若早點放下屠刀,還不至於將來手足不能動,筋脈僵硬……」
他還未說完,周生一掌劈過,竟向他懷裡的凌玉而去。展飛側身一閃,怒極:「小人!你們別妄想復國了,十八路鷹衛出動九路,再加上查相派來的人,早就將你們的堂口摸個清楚,今夜就是行動之時!」
周生聞言,怪叫一聲,越發不管周身空門盡露,死活也要拼個兩敗俱傷。展飛不耐煩與他纏鬥,瞅准一個空門,發力橫劈在他的胸口。
周生「撲」地一口吐出鮮血。展飛看著那入口湧來幾個守衛,輕喝一聲:「走!」抱起凌玉飛快地掠向洞口。
「追!殺了他!」周生忍痛狂呼,又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衣襟。
凌玉埋在他的胸膛,後背中了周生一掌,火辣辣地痛,但是心頭卻湧起絲絲甜意,被擄的一個多月,只有此刻才算是真正地得救。
牢牢抓住他的衣襟,鼻間是他好聞的淡淡青草一般的氣息,她的臉微微紅了,靠得更深。耳旁的風呼呼掠過,他帶著她,似又回到初相識的那一天,他帶著她御風而行,腳下是碧波萬頃,松巒疊翠……
她漸漸地放鬆,唇角帶著一絲笑,終於昏了過去。
……
楚京中,夜漸漸深了,已是初夏時節,靈春在自己房中睡不著,便撐起了窗,靠在窗邊納涼,可風卻並無一絲,她百無聊奈地看著天上一輪圓月,掐指算算相爺與林小姐的婚期只有半月了。
心中一陣煩躁,卻不知該怎麼解脫,只能拿了竹扇搖了起來。天上月色寂寥,小小的庭院寂靜無聲,她不由長長嘆了一口氣。
嘆息聲剛落,又一聲嘆息聲響起,卻不是她的。靈春猛地一僵,疑自己聽錯,忙向院中張望,卻見一抹清冷的身影在花木扶疏中。
已是極熟的身影,在這一刻偏偏讓她怔忪許久。他立在闌干邊,似在望月,只是孑然一身,滿月的清輝撒在他身上,說不盡凄涼。
靈春忙整理衣裳,走了出去。心口卻砰砰直跳,一種不安定的感覺在心裡充斥,但她卻依然走了出去。
「相爺。」她慢慢小心靠近,鼻尖卻聞到了一股濃重的酒氣。查三少回過頭,沖她笑了笑:「本以為只有我睡不著,沒想到你也睡不著。」
他突然拉了她的手:「來,陪我喝酒。」說著,遞過一個酒壺,硬是放在她的手心。靈春一驚,再抬頭看他,才發現他已是醉了,斜靠在闌干邊,滿滿的面色如春,越發魅惑難當。
「相爺,你還是早些休息……」她嚅嚅地開口,查三少斜睨了她一眼,輕笑出聲:「你也不陪我喝?」他一把拿過她手中的酒壺,往口中倒了一口:「如此良辰美景,沒有美酒豈不是辜負?」
他的笑聲凄涼突兀,靈春心裡一酸,將他手中的酒壺奪下,衝口而出道:「奴婢知道相爺心裡不痛快,可是也不能這麼糟|蹋自己的身子,就算相爺喝醉了,喝死了那人也不會看到。相爺除了折騰自己,那人可一點也不心疼、」
一番話說完,她不由捂了自己的嘴。月光下,他一雙醉眼格外明亮,微眯著看著她,半晌才笑道:「你知道什麼?那人是誰?也是你可以這般說的?」
他的聲音淡然如水,靈春這幾日的憋屈彷彿找到了宣洩口,她索性心裡一橫,看著他的眼睛道:「奴婢賤命一條,容貌又不出眾,早就死了攀龍附鳳的心思。只是有一條,奴婢看不得相爺這般對待自己,相爺如今要成親了,就該忘了那人。奴婢的娘說了,除死無大病,要飯不再窮。大丈夫當斷則斷,相爺不要再糊塗下去了!」
她說完,死死看著他的臉,也許這一番大逆不道的話說完,她的命就沒了,再也看不見他的容顏,再也不能……
眼淚溢了出來,孤苦絕望像潮水一般涌了過來,一波一波,她終於低了頭靜靜抽泣。庭院月色融融,草蟲嘰啾,時間彷彿定格了一般,兩人之間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