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江湖游(三十六)
「傻丫頭,你說我傻,你所作所為何嘗不是更傻?」他淡淡地笑,伸手撫過她的發,看著月下那一臉的淚痕。
溫暖撲來,他突然將她抱在懷中。靈春一呆,淚落得越發急了。這是夢么?若是夢,讓她永在夢中不要醒。是什麼時候將他放在心中揮之不去?也許是第一眼看到他,便著了魔症,再也清醒不得。所以才會這般捨身相救,所以才會留在相府中,伺候左右。
「你說得對,該醒了,只是心不甘……不甘呢,為她做了那麼多,為什麼多看我一眼都不得?」他靠在她的肩上絮絮叨叨地說:「小時候,我娘就說我是個痴兒,喜歡一件東西可以喜歡那麼久。小貓小狗死了,都要傷心許久。一朵喜歡的花謝了,亦要難過。所以父親不喜我,認為我太過娘娘腔。可是,這次不一樣,她是個活生生的人,天上地下,再也沒有和她一摸一樣的人兒。」
他說了許久,靈春不敢動,任由他顛三倒四地反覆地說,說道最後他竟睡了。靈春強撐著站了一會,只能攙扶著他踉踉蹌蹌向卧室走去。
等一切安頓好了以後,她才累得渾身打顫。一回頭,卻見巧菱披著一件衣裳,打著燈籠站在門外的走廊安靜地看著她,眼中還有淡淡的憐惜。
靈春碰上她清澈通透的目光突然一句解釋的話也說不出,比如為什麼深夜在這裡。巧菱看了她一眼,嘆息一聲:「天很晚了,快些去睡吧。」她說完便轉身走回去。
靈春咬了咬牙,追上前,嚅嚅地開口:「巧菱姐,我……」
「別說了,我都明白。」巧菱輕聲輕氣地開口,夜風拂過,還帶著白天的熱氣,她輕聲的話語隨風飄入她的耳中:「誰沒過少女懷春的時候啊,只不過你叫我一聲姐,我便要提醒你一句,夢是夢,日子終究還是要過的。現在相爺訂了親,再過幾天就要辦酒席了,你心地善良,也不是那等愛慕虛榮的女子。所以我瞧著你伺候相爺也是真心的。這年頭,缺的就是這份真心實意。所以聽姐一聲勸。」
她頓了頓,手握了她的手,目光誠懇:「我知道你是救過相爺一命的人,等相爺娶了親,你服侍兩年,就求相爺為你擇一門好的親事,嫁了。」
嫁了?靈春一呆,腳上卻沒有停頓,依然低著頭跟著巧菱的腳步走,不緊不慢,似這條走廊永遠也走不完,曲曲折折,通不向光明的彼岸。
「不是姐姐我妒忌你,我也知道,若是你有了這份心思,再加上那份情義,相爺是不會不答應你的。再說你長得也不算難看。」巧菱長嘆了一口氣:「可是,你想想看,以相爺的身份,你只能做妾,你願意么?就算你願意,可是一輩子那麼長,你會不開心的。」
她悠悠地嘆道:「小時候我也做過別的府中丫鬟,伺候的就是那些姨太太。面上雖然錦衣玉食,可背地裡,哪個沒流過淚呢。那時候我就想,以後長大了,寧可去做販夫走卒的妻,也不做比那些老爺公子們的妾。」
她還要往下說,靈春卻回過神來,幽幽地開口:「巧菱姐,我懂了。」她的聲亦是很輕:「再說,相爺心中有了人,再怎麼樣也進不去他的心裡了。與其這樣,何必呢。」她並不追求榮華富貴,只願走進他的心裡,可是,即使走進他的心中,那邊還住著一個女人,自己是一輩子爭不過的。
她忽然想起那夜寬大風帽下女子小巧優美的下頜,驚鴻一瞥,卻足夠讓她在回憶里自慚不已。
她轉過頭,鄭重地向巧菱福了一福:「巧菱姐,我真的明白。」她說完,慢慢向自己住處走去,腳步堅定明晰。
……
凌玉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空氣中有著潮濕中帶著草木芬芳的氣息。她想下床,卻只覺得渾身綿軟無力,就像是中了周生給她吃下的那種毒藥。一時間,她幾乎以為自己還在那個陰狠的男人手中。
房門被人推開,一個男人走了進來,他背光而來,面目雖一時看不清楚,凌玉卻覺得心安無比。
他走到她的床前,待看清她醒來,眼中閃過一絲狂喜,卻又勉強克制住。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好多了吧?」她嘆息一聲,彷彿是在黑夜中走了許久終於看見一絲光明,那樣欣喜驚嘆。
「展大哥,我以為自己死了呢。」她將頭埋在他的懷中,自然不造作。經過這一事,她明確了自己的心意,再也不想隱藏。
「好好地說什麼死呢。」展飛輕輕撫摸她一頭柔順的長發,笑著說。
「可是……還是難受。」凌玉只覺得心中空蕩蕩的,說話提一口氣都覺得費力。就像身子被掏空了一樣。
「哪裡難受?」他皺了眉關切地問:「是不是覺得沒力氣?」凌玉抬頭,這才發現他臉色青白憔悴,像是幾日沒休息好的樣子。
怔忪之下,忘了點頭還是搖頭。展飛探出手仔細為她把脈,半天才看著她的眼睛道:「沒事,以後養一養就好了。我定會為你尋訪名醫治好你的傷。」
他眼中閃過一絲憐惜,凌玉抽回自己的手,手上青白如雪,沒有一絲血色。她怔怔地問:「展大哥,我睡了多久?」
展飛轉了頭,勉強一笑:「也不久,十天而已。你這般能睡,我還以為你成了豬。」他的調侃讓她撲哧笑了出來。
身上疲乏又襲來,她順勢靠在他的懷裡:「我若是豬,你是什麼?」她說著,眼睛又閉上,沉沉睡了過去。
展飛抱著她,心中的鈍痛一陣陣襲來,周生那一掌,她終究是被重傷了心脈。
「傻丫頭,為了一方假的玉璽,竟然這樣傻!」他喃喃地念著,眼中慢慢泛起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