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最後的晚餐
她愛他。
說出口毫不吝嗇。
更因為不想讓他誤以為，自己在帝都只是因為一時情動，才荒唐地說出了那幾個字。
所以這三個字要認認真真地再和他說一次。
葉澤言知道自己的心。
可能就因為見過太多跌宕起伏人間險惡，他內心最想要的，其實是安寧穩定。
男人躺在她身下對上她的一臉赤誠。
小女人背著月色迎著火光，一雙杏眸都彷彿彷彿盪著漫天星河。
只等來男人久久的無言，林浠突然間發出了一聲笑，隱在笑里的是綿長的自嘲。
「葉澤言。」她只有認真的時候才會喚他的全名，說完后又是長長的靜默，只有篝火在空氣里炸出「噼啪」的聲響。
得不到回應，林浠有點失落地從他身上起來，瞅了眼篝火，輕聲像是對自己說的，「你其實沒有那麼喜歡我吧。」
她的聲音不大，卻也不小，葉澤言聽得到。
這段感情的伊始是她。如果沒有她，這段感情也將未存於世。
男人看她在身旁的躺椅上坐下，看的不真切。小女人點了支煙，只有篝火傳來些許熱度，以及煙頭那點橘色的微光。
「林浠。」男人深沉的嗓音伴著篝火燃燒的呼聲，「我很喜歡你。」
林浠甚至覺得自己都沒來得及聽真切，淚腺的酸澀就涌了出來。
人類為有很多的感情。那些情感里，二十齣頭的女生，臆想出來的情緒就佔了大半。
而這些臆想，不是葉澤言能理解的。
男人稍微懂又不懂，把人拉回身邊抱在腿上，想要看清她的表情。
伸手彈了下她的小腦瓜，「想什麼呢？嗯？」
林浠癟了癟嘴，結束了她多愁善感的表演，毫不矜持地鑽入男人的懷裡，「想……想你會不會誤會了，想你到底喜不喜歡我，想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啊。」
葉澤言伸臂把人摟在懷裡在她頭頂親了親，含著笑，沒回答倒反問了她，「那你喜歡我什麼。」
喜歡他什麼。
這個問題對於林浠有點尖銳。
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他什麼。
她其實之前想過，沒有得出答案。
喜歡他的外表？
喜歡他的身材？
喜歡他的性格？
喜歡他的職業……？
林浠覺著他是自己生命中的那點火光，能指引著她面朝陽光，肆意生長。
雖然這幾天的事情讓她心有餘悸，可自從被綁架后，林浠就努力給自己洗腦，給一切事情都添上一抹模稜兩可的解釋。
她不願把人性往最壞的方向想。
她一直努力向上，積極地活著。
把那些錯亂的想法封印到心底，害怕一旦開啟，就是萬劫不復。
伴著林浠的沉默，空氣里又只響著火光的聲音。
「我也不知道，」林浠沉默了好久才再度開口，「喜歡和愛這種東西向來都很模糊，說不清楚。」
這種縹緲虛無的情感，有時候，甚至還有運氣成分在其中。
有人是日久生情。可她卻是一見鍾情。
「真的說不清楚，」林浠又重複了一遍，「只知道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是你了。」
回答的含含糊糊，眼神卻是含情脈脈。
下一秒就被男人直接從椅子上抱了起來，林浠驚呼一聲，尾音卡在喉嚨里，就被男人低頭吻住，往屋內走也沒停下親吻。
「葉澤言你幹嘛……」她忍不住嗔怒道，「唔……」
她這在深情款款地表白呢，可男人滿腦子想的和她想的都不是一件事情。
第二天醒來，林浠全身酸痛，也總算是第一次理解到一句俗語。
一句都不在她辭彙庫里的俗語。
久旱逢甘露。
……(省略號）
兩人洗漱完畢，吃完早餐，葉澤言就要回城。
並且堅持林浠不能在這待著，必須跟他一起回去。
「學生街的公寓我退了，市區的房子還在裝修，」說的可憐兮兮，還不要臉的來了句，「我現在就是個無家可歸的小孤兒。」
葉澤言，「……」
他沒理會小作精自顧自在一旁演的苦情大戲，手上繼續幫她收拾著行李箱。
收拾好到了車庫，葉澤言看到那輛紅色的法拉利，臉色又冷了下來。
她平時不是挺低調地開著小寶馬滿街跑，為什麼這種時刻會這麼招搖？怕自己還不夠顯眼嗎？
「你市區裝修的公寓在哪。」葉澤言問道。
「江瀾十號。」
「……」
這不就是江瀾一號的二期項目，離他住的地方就五分鐘路程。
「你別誤會啊，我不是因為你才買的啊。這套是我爸以前開盤前就買的，其實我後來查了下，江瀾一號也有套房，不過租出去了。」她就是擔心被葉澤言當成跟蹤狂，才特意挑了距離遠一點。
遠五分鐘的。
葉澤言又看了眼她的法拉利，直接提起她的行李往外車庫外走，「你公寓還要裝修多久？這兩天先住我那。」
男人的車停在屋外，林浠屁顛屁顛地跟著，「這不好吧，我也不能把小法就仍在這荒、郊、野、嶺、啊。」
她拿著男人昨天責備自己的話抱怨地懟了句。
男人把行李放上大G後座，牽起她的手就往副駕帶，直接把人塞了進去，「你自己性命值錢還是跑車值錢？那麼招搖地開在路上怕G哥找不到你嗎？之後找人來取。」
「可是……我當年被綁架G哥只要了一千萬，小法要近兩千萬…是比我值錢啊。」
葉澤言一時被她這話懟的無言，拿舌頭頂著腮幫才壓下想把她打醒的衝動，最後無奈地拍了拍她的腦袋，「就你這智商，還擔心這問題？」
林浠，「？」
「腦子都沒用過，全新的，還不值錢？」
說完，男人關上副駕的門，直到他上了駕駛系好安全帶，林浠才反應過來，這是罵她傻呢。
小女人靠了一聲，她雖然沒多少腦子，但是也動了啊，動了要及時享樂的腦子。
*
兩人回到江瀾一號的公寓，葉澤言放下行李就回了局裡。
林浠百無聊賴，縮在沙發上看了會電視，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到下午飯點時間才被手機鈴聲吵醒。
游楊總算聯繫了她，約晚上在酒吧街的一家清吧見一下。
林浠和男人說了聲，收拾了一下，就讓大光載著自己去赴約。
見到游楊林浠沒忍住問了關於去年跨年他帶著江琳琳離開的事，游楊告訴她，只是送她回家而已，沒有別的了。
而且她和段旭陽合租。
「但是段旭陽告訴我他一個人住啊？」林浠突然想起那次送他回家的情形。
「別人說什麼你就信？」游楊輕笑，這話說的和葉澤言如出一轍，「那晚江琳琳暗示想跟我回家，說自己和段旭陽合租。但我對她沒那個意思，自然不會帶回家。」
這下換來林浠的一聲嗤笑，「沒意思還送她？」
「那你不是對段旭陽也沒意思嗎？怎麼會知道他一個人住？」
游楊這話把林浠問住了，只是問話的人也並不想要個答案，「行了我也不在意，不過他那人心思不太正，喜歡攀富二代——」
「這我知道。」搶在對方說完話前，林浠忍不住。
「不止這樣，他騙情騙財。」
林浠，「這我也知道，但我覺得我應該不會被他騙到。」
游楊迅速地白了她一眼，閉嘴了。一副「你到底還聽不聽我說話了」的嫌棄表情。
林浠乖乖閉嘴，作恭敬狀伸出雙手，請他繼續。
「就他的外貌通常也不用騙，很多女孩子心甘情願給他騙給他錢。我也不是沒聽說過有富婆想要包養他，只是他可能還沒缺錢到那個地步罷了。」
「我之前找到一個女孩，也被他騙過，」游楊抿了口酒，「其實不止是騙，是直接被敲詐。他很喜歡收集女生的xx視頻，無知少女被他哄得團團轉，就同意。沒同意的他也會想法設法偷拍，事後哪天女孩看出他騙財的真面目，段旭陽就翻臉拿著視頻威脅人家。」
林浠睜了睜眼，「不是吧？我之前只覺得他假，這麼不擇手段？」
游楊不以為意地聳聳肩，他做律師這一行，見得多也聽得多，這種案例習以為常。
很多女生為了顏面，特別是富家子女，能拿錢解決的事定然不願捅出來，搞得人盡皆知。
「那他真有個妹妹嗎？」這麼一想，可能連段晴都是假的。
「據我的情報，段晴的母親的確和他爸有一腿。不過兩人沒有結婚，出生證明父親那一欄是空著的，所以段晴可能只是個私生女。段父的確出車禍死了，只不過同乘的女人，雖然對外宣稱是段晴的母親，但並不能確定。再之後，段晴就被國外的華人收養出國了。你這次見到她，怕是她出國后第二次回國。」
「第二次？」林浠疑惑，「那上一次呢？」
「上一次是兩年多前，她在車禍后一個月就被人收養了，這個時間點也挺蹊蹺的。她那時都十歲了，這個年齡的小孩一般不會這麼快被收養的。在去了國外一個多月她又回國，做了遺產轉移。段父的遺囑把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那女人，一分沒留給段旭陽。可那女人也死了，所以所有的財產都轉到段晴手上。」
林浠越聽越覺得脊背發涼，「那段旭陽說家裡欠債了，財產都用來還債了，就只留了那棟度假區的別墅……？」
「那棟別墅的所有者姓陳，似乎也是常年在國外，信息不詳。但可以確定的是，不在段家兄妹名下。」
林浠臉色有點泛白，信息量實在太大。
她本來以為段旭陽只是個貪財的小白臉，段晴可能是他找來扮演他妹妹，博取她同情心的「演員」。
這一切，有點太出乎她意料，不在理解範圍內了。
「那……他們兩和G哥有關係嗎？會不會是G哥派來的？」
「G哥？」游楊聽她突然轉到這個人物上，微愣，「怎麼說。」
「你之前不是和我說文仁瑾在找人嗎？後來他告訴我，陳詩涵死了，李之清被G哥囚禁了……」林浠說完，心裡生出一股淡淡的恐懼。
就像慢性毒藥，這恐懼不是一攻致命，而是緩緩地，隨著時間的推移蔓延全身。
她像是被人下了定束，呆在位置上凝住了。
相比她，游楊倒是鎮定很多，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道，「如果是這樣，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是我目前沒有查到兩兄妹和G哥之間的聯繫，你也別往那方面想。就表面來看，段旭陽的那些作為不像是和G哥有關係的。一來他的手段太過低級。再者若真和G哥有關係，還需要靠攀富二代來騙錢嗎？」
「其實你前兩天跑去度假別墅的作為是很魯莽，就算你現在找了個貼身，且文仁瑾在你身邊安了人，可若真有人要害你是有可乘之機的。可你不是還好好地在這和我喝酒聊天么。說明G哥不是心思沒動到你頭上，不然就是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甚至也有可能不敢也沒打算動你。」
「你也相信文仁瑾一次，他可以護得住你的。」
游楊這話，是替文仁瑾說話，還是他還知道些什麼，但卻不好說破？
「那，你知道文仁瑾到底是什麼人嗎？他身後還有其他的勢力？」
面對林浠的追問，游楊的眼神在銀框眼鏡下微變，一閃而過恢復如初，「我不清楚，再往下的我查不到了。」
林浠深深地呼了口氣，動作很慢地給自己點了根煙。
游楊把話題轉移，兩人閑聊了一陣，林浠又喝了幾口酒，才逐漸恢復如初。
見她神情緩和，游楊才好再開口，給她帶來了另一個消息，「我過兩天就要移民了，在走之前，有些關係利害相和你下。」
「移民？」林浠才平靜的表情又起了波瀾，「這麼突然？」
「也不突然，我已經計劃了好幾年了。剛好排期到了，國內也沒什麼好留戀的，就想換個環境試試看。」
見林浠愣地微微張了嘴，那意料之中的一臉震驚游楊笑笑，「又不是不回來了，我還是會和你保持聯繫，你有需要隨時和我說。但這事我沒和其他人說，所以你嘴巴也緊一點。我也不會人間蒸發，一會給你推個人，你往後有事可以找他。」
林浠點點頭，必然不會和別人多說。這幾年游楊既然能幫她查到這麼多事，她自然明白他背後那些黑白網的關係。不願意透露過多自有他的原因。
對方在她心中一直都是兄長、智囊團一般的存在。突然說要走，加上兩人才聊的話，她一時很難消化，情緒紛擾，亂入麻。
而游楊心中，她也是妹妹般的存在。
有點傻有點單純，但又身世複雜，還有點慘的妹妹。
所以有些事，他在走之前，想要和她交代，讓她心裡多個心眼。
「邵逸那邊你已經不用再怎麼維持關係了，他家基本沒什麼你能用到的資源了。當然，大家都是發小，作為朋友可以出來玩玩。齊修遠，她媽很快就要卸任，他們家沒多穩固的根基，他媽退位后也基本不用維持。」
林浠不知是憂傷還是喝的有點微醺，半闔著眼看著游楊，「你繼續。」
「張鵬喜歡你，這事你也不用裝傻不知道。」
林浠勾唇笑了笑，手指沿著威士忌酒杯邊緣轉著。
她以前是不知道，後來想明白了，「所以呢？」
「不過他家關係你還是得維繫著，畢竟他家是銀行的，朗逸或者你自己需要貸個款做點銀行業務，都還是需要的。」
林浠眼睛半眯著，歪著頭看游楊，輕笑中帶了點自嘲，「你這是挑撥離間呢？」
游楊不為所動，搖了搖頭，「那倒還真不是。大家都有發小情誼，可真正會我付錢的也就你一個。我早就沒把你當發小，而是當客戶了。發小那點情誼和進賬的金錢對比，你覺得我選誰？」
「怎麼？他們都不付你錢嗎？」林浠覺得這比喻有點好笑。
「誰活在世上不是討一口飯吃？」游楊淡淡開口，銀框眼鏡下的神情，隱藏在酒吧的晦暗裡。
林浠，「所以要是哪天我不付你錢了，你是準備隨時反咬我一口？」
「那倒不會，我也不敢咬你，你身後有文仁瑾一尊大佛，我咬不動。」
說完游楊叫了酒保買單，朝著林浠揚了揚下巴，「最後的晚餐，浠姐買單吧？」
林浠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了句，「所以你從來沒喜歡過慧子嗎？」
「嗯，沒有。」游楊不用多想，「不過她最近和段旭陽走的挺近的，你要是想，可以提醒她小心一點。」
這話若放在平時，林浠又得是一臉震驚。只是先前接受了太多，此時在她心裡都泛不出漣漪。
微闔了眼，有點疲憊地點點頭。
游楊走後，葉澤言親自來接的她。
在車上林浠沒多說話，想著自己和游楊的關係還挺奇怪的。
本應該是發小好友，卻更多的金錢利益和黑暗。
可維持到最後的，也正是他們這種略帶扭曲畸形的友情。
林浠想，游楊許是不想要沾染這一方的紛擾，需要一個全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