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霄卷 第2章 蜉蝣之羽(二)

破霄卷 第2章 蜉蝣之羽(二)

之所以跟他說「相互關照」,純粹是為了照顧他那顆即將在別人家蹭吃蹭喝無限期而不好意思、隨時有可能羞愧爆破的小心臟。他一個廢柴到了南海能關照她什麼呢?空有一張臉還不能擺在山莊門前當吉祥物,只是給分部送了個白吃白住不幹活的閑人而已。

心跳平緩后,伊瀾卻又收回了以上心思。

不知為何她總會將他想象成四肢不發達頭腦也甚是簡單的智障,可人家到底只在武學方面是白痴而已,並未失智,甚至聰慧過人,讀心更是過人。

她方才並未對他說心裡的那番糾結,他卻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從而直接報出了名字。

伊瀾不禁一抖,下意識地又向對面看去,宣已然又合眼靜坐了。

她是個臉上藏不住事的人,之前心裡的那番腹誹怕不是都被他看去了罷。她是有些反感像他一般德不配位還霸佔著高職的武林人士,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就這麼被腹誹的對象看穿也太尷尬了。

一緊張就習慣抓耳垂,下意識地又做出這般舉動時,指尖傳來薄紗清涼柔軟的觸感,伊瀾才發現覆面紗一直好好待著。

覆面白紗和五瓣紅梅一直是浮沉殺手伊瀾的標誌,且這兩樣標誌都處於可移動及變換的狀態,她在外一定會好好將這兩樣標誌掛在臉上。

也就是說他方才並沒有看到她的臉——從昨晚到現在一直未見過,那都能看出她在想什麼了?

不覺想起昨晚和離帆潛進鳳凰榭內他的房間,簡單地說明了情況后拉起他就溜。那時帶著他的是離帆,她在一旁看著他那雙波瀾不起的眸子,尚以為是無力抵抗的妥協和順從,可現在瞧著,他這副平靜的樣子一點沒有頹廢的感覺,反而是那種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穩?

還記得分部在接到這個任務時只被告知了鳳凰榭的護衛輪值情況和宣的居處位置,總部那邊沒有說委託人是誰,可會是誰呢?誰能預料到成甫的異心和宣的危機,借這一委託解決了他的安全問題順帶以後的生活問題?

伊瀾不禁又看向對面輕合雙目的男人,覺得他實在太穩了,委託人該不會就是他自己罷。

這件事畢竟是重霄閣的內部矛盾,讓武林任一門派摻入其中都等於是宣揚給了整個江湖,更可能給某些心懷不軌的人趁虛而入之機,將一百多年前的歷史重新上演一遍。另外七大分榭怕是早已混入了成甫安插在其中的眼線,雖是自家的,卻也成為了最危險的地方。

要想選一個保密性強且不容易被成甫掌控的援助,就只能是聞名江湖的殺手組織「浮沉」了。

作為有史以來最光明正大的殺手組織,浮沉的每一個殺手都不在委託對象毫無防備的狀態下行動,從不穿夜行衣,殺人前先自報家門、暴露標誌,有些實力逆天的甚至會提前下好戰書提醒對方做好準備,一場決鬥便是生死殊途。

浮沉高手眾多,亦堅決抵抗七星魔教的入侵,由此在江湖間的風評比七大正派之一的碧落宮和瓊華樓還要好上許多,若不是自始至終都打著殺人的旗號,便會被歸為中原八大正派之一了。江湖人提起這個殺手組織,首先是會帶著讚歎和憧憬的目光的。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殺人」的旗號,才不會被聯想到「救人」。即便成甫能猜到宣此次脫逃是有別派相助,也難以想到相助的會是一個殺手組織。

浮沉總部位於崇州,四大分部各在中原四方。作為分部副首領之一,伊瀾所掌管的南海分部離重霄閣的鳳凰總榭最近,此次的任務便落到了她身上。雖然總部沒規定必須由誰來執行任務,但只考量宣的身份和鳳凰總榭的防衛,也得由她這個「誰都抓不住」的親自上陣。

……大智慧啊大智慧。

伊瀾邊看男人邊點了點頭,若是考慮到這方方面面都是他,這個閣主之位由一個武功廢柴來坐也不是不可以。

鬼知道她是怎麼看出他很穩,又是怎麼通過他很穩而臆想出這一堆的。

下頜突然收緊,雙眉也不自覺地蹙了起來,伊瀾轉身掀開了車窗的帘子向外看去。

轉身的那一刻宣也抬了眼,先是凝神看向了一旁,似乎在感受什麼,而後看向了背對著自己的伊瀾。

馬車正在減速,很快停了下來。伊瀾放下窗帘重新坐好,沒去看宣,先轉向了車門口。

下一刻祭離帆的聲音便從車外傳來:「成榭主還真是滴水不漏。」

七里之外迅速靠近的腳步聲聲勢浩大,這林子又這麼難走,絕不會是什麼行人或是趕路的車隊,只能是有目標而來。

除了幾條官道和平坦的小路,這林子是從靈州秋思海到湶州覓靈海,也就是浮沉南海山莊所在之地的必經之地。覓靈海比秋思海更靠南——昨夜他們將宣帶走時沒有驚動任何守衛,就算成甫在他們走後便發現宣失蹤,卻也沒有一整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想到前來援助的是他們南海分支、還派人從南邊堵了過來,是不是也太不可思議了。

馬車已然停住,少了嘈雜的踏蹄聲和風聲,人的氣息和聲音便越來越清晰。

很多,至少有三十。

伊瀾只感覺頭疼,車外的祭離帆還補充說:「這架勢不是來抓人的就是來殺人的,沒準這破林子里還有另一輛逃亡的馬車呵?」

伊瀾有些絕望:「重霄閣的人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

祭離帆只是翹著腿,一指在低頭吃草的馬身上戳來戳去:「鳳凰榭在靈州,你還不許人家在隔壁的湶州做點生意了?」

浮沉無法歸入中原正派,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不像另外七大正派一樣廣布分支。雖然哪兒的人都能殺,但總部外加分部就只有五個,只駐在東西南北中五個點上,多少人求個委託都得大老遠地去尋目的地,對絕大多數人來說服務都十分不便利。

浮沉又不像七大正派一樣在各地都有自己的產業,平日里的周轉只靠委託資金和顧氏一族的支持。靈州與湶州同屬湘南道,有了個重霄閣鳳凰榭,其餘幾大正派便不會在附近州縣安放任何產業。按照江湖規矩,差不多整個湘南道都是重霄閣的,自然哪個州縣都有人。

成甫料定短短半日他們也跑不遠,一隻飛鴿傳書,整個湘南道的重霄分支草木皆兵,這兒來一堆那兒來一堆,還怕堵不到他們么。

這麼一說伊瀾才想起山莊里的許多生活必需品都是在重霄閣門下的產業購置的……家門口就是敵人,把一個閣主放在這裡,到底是不是個好決策?

行罷,這宣閣主也不過聰明反被聰明誤,終究成不了什麼大器。

正頭疼著,就見祭離帆甩了韁繩,跳下了馬車。伊瀾看著他這副要把身體活動開、等人來全了就要上去一頓亂揍的架勢,忙道:「不能殺他們!」

祭離帆的身體僵了一瞬,轉過身投給她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我不記得首領指示過,要你把身份暴露給成甫看。」

「我們現在還不能確定這些人已經成為了成甫的爪牙,如果他們只是被利用、根本不知道成甫奪權的實情怎麼辦?」她道,「如果他們只是分佈在湶州的弟子,就很有可能不知道鳳凰總榭的內亂,只是一心想找出宣的下落而已,這樣的人如何能殺?」

何況,你當著人家正牌閣主的面殺了人家弟子,真是一點都不怕事後被找麻煩啊。

然而一直就沒將宣放在眼裡的祭離帆自然懶得想那麼多,只是又抓住了往她臉上踩的機會,就一頓猛踩:「你這腦子真是長了還不如不長。好,就算他們不知道成甫的叛亂,如今閣主不在,鳳凰榭又只有成甫一個榭主,且這榭主還與前任閣主是好兄弟,你說他們聽誰的?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會將今日遇見你我的事情告訴成甫,你覺得成甫會猜不到偷了傀儡閣主的是浮沉的南海?」

伊瀾皺了皺眉:「只要不被懷疑隨身帶了可疑人物,裝作出任務的樣子就可以了。」

她凝眉想著,臉也湊了出來,祭離帆冷哼一聲,一個腦瓜嘣就彈在了她的前額上:「除非你讓這座馬車憑空消失——哪個殺手出任務還金貴得要用馬車了?」更不必說是駕著馬車走在這片詭異的林子里。

除此之外,他二人同時出現也是不妥的。一個副首領,一個最強殺手,一起出任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漏洞太多,想必用不著成甫,重霄閣的那些小弟子就能看出端倪了。

南海山莊就在重霄閣的眼皮子底下,是最容易被懷疑的,這件事如果不解決好了,以後可是難有安生的時候。

伊瀾捂著腦門不說話,祭離帆聳了聳肩,攤開手來依舊堅持道:「封荷帶著人就在出口等著,你我在這裡解決了他們,讓手下的人來這裡處理現場就好。只要不被人知曉這林子里發生過一場激戰,成甫就不容易懷疑到我們身上。」

頓了頓又補充:「若想直接消除顧慮,借著此事禍水東引,將嫌疑引到別家去也是可以的。」畢竟新閣主即位,其餘六大正派都會派人去靈州觀禮,最近這幾天就住在靈州,有的是能背鍋的。

「無辜之人不該殺。」她還是皺眉說,「殺了,豈不是在變相削弱重霄閣正派的力量。」

祭離帆笑了:「我們的任務似乎只是保證宣閣主的安全,重霄閣現在如何,以後如何,與你何干?」

「當然有關了。」伊瀾兀地抬頭瞪向他,「總部讓我們接了這個任務就已是表明了立場,無論其他門派如何,在重霄閣的這場內亂中,浮沉必然是支持宣氏正統的。既然支持了,就要全力助宣奪回閣主之位,不然這次任務的酬金誰來給,把你賣了嗎?」

祭離帆愣了一愣,伊瀾已然跳下了馬車,抬起手恨鐵不成鋼地推了他一掌:「這次任務我連定金都沒拿到,甚至不知道委託人是誰。南海第一次接到這种放長線的任務,就是為了謹慎綢繆吃苦耐勞之後大賺一筆。山莊上上個月底就沒後備金了,你是想下半年都吃草嗎?」

才被推遠,還沒穩住身形,祭離帆就又被她的掌風吸了回去,再一轉眼已經又坐在了馬車上。

還未轉身,臉上就是一痛。

「進去,護好他,剩下的我來應付。」難得用惡狠狠的語氣說話,伊瀾一手叉腰一手捏著他的臉道,「最好祈禱這次能萬無一失,不然我就抓你去水鏡軒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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皞昭江湖之驚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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