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霄卷 第4章 蜉蝣之羽(四)

破霄卷 第4章 蜉蝣之羽(四)

伊瀾特別尷尬。

枉她費了半天勁才想出這麼個借口請他們幫忙,再順勢把他們所有人都帶到南海去,甚至不惜擔著會被罰錢的風險弄壞了人家的馬車,卻因為那麼一句「活人」全給暴露了。

用小拇指想都知道絕對是離帆故意出聲搗亂的。

不過,他們就不尷尬么,都知道她沒打算幹什麼好事了還替她去請幫手。

反正已經知道他們全都知道了卻依舊在強行演戲的她尷尬到想飛走。

於是她打算在人來之前在心裡痛罵祭離帆一通,剛罵了一句就聽見馬車裡傳來了兩個響亮的噴嚏聲。

「……」

「……」

她眼睜睜地看著所有人都往馬車那裡看了一眼,後頭的弟子們有膽小得又后跳了幾步的,有激動得拔刀就想上前的,她只感覺臉都丟沒了,轉身朝著歪斜的車頂一躍而上。

雙腳一前一後踩在最高的那個沿上,伊瀾垂眸看著車頂,卻犯起了難。

她實在想一掌拍下去給祭離帆一個教訓,卻不知道他和宣兩人此刻在車廂里的位置是怎樣的,誤傷了可就麻煩了。

那絲毫內力都沒有的小閣主即便是受她隔空一掌,也一定是會當場去世的。

於是她只能死命握緊蠢蠢欲動的那隻手,抬起頭沖對面又是一個尬笑:「我可以解釋的,你們想聽么?」

伊瀾的輕功與其說神,不如說魔幻一詞更為準確——她似乎無需借力,自身更無需發力,而是被一股不知何來的外力支撐和拉拽著,彷彿一根看不見的繩子從天邊落下束到她身上,由老天施力,將她吊到了想達到的高度。

方才她躍上車頂——根本是飄上去的,就像是被一陣風吹了上去,若非親眼所見,還真難相信以前見過她的人對她的各種誇張描述。如今一看,說她就是個鬼魂毫不為過啊。

安宴連同安止都咽了咽口水,下意識地搖了頭。

而後他們看見那鬼魂殺手的眉間似乎掩著一絲……挫敗的神情?安止狠狠晃了晃頭,嘆出一口氣後向前一步道:「伊首領有什麼條件不妨直接提,馬車的禍算我們的,會全額退租金和一筆賠償,其他的條件也會儘力——不,絕對滿足,只求伊首領莫要傷害我們閣主。」

你看,幾十個人就是不好騙過去,基數太大,聰明的人自然就多。

她真傻,真的。

好在有面紗掩著,被來回戳穿后臊得通紅的臉不至於被看去,伊瀾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后廣袖一甩,直接給眾人帶去了一陣壓迫感極強的風。

「安統領想得不錯,宣閣主如今的確在我手上。」

看著絕大部分人大驚失色的模樣,她又補充說:「不過各位也無需急躁,伊某不會對宣閣主做什麼,前提是……」直接看向正凝眉看著她的安止,不自然地勾起了唇角:「諸位須得一個不落地,隨我去南海。」

安止似乎沒有其他人那般震驚,眯起眼笑道:「在下以為,以伊首領的武功,若想置我等於死地,不需要等到了南海再行動手罷。」

伊瀾亦輕笑了一聲:「伊某也以為安統領是明事理之人,應該曉得我請諸位去一趟南海無非是因為這裡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安統領不該不賞臉的對么。」

安止又看了一眼被她踩在足下的車廂,與安宴對視片刻后輕輕點了頭。

站得高看得遠,伊瀾微微眯起眼睛,已然看到了不遠處趕來的熟悉的身影,正打算跳下車,就聽見安止說了一句:「我們每個分部都被安排了搜尋閣主的地點和範圍,也必須在指定的時辰內完成任務、向總部彙報情況,逾期即被視為任務失敗,亦會得到相應的懲罰。」

何止這麼簡單,哪個地方逾期不報,還容易讓人聯想到分部在任務途中出現了什麼狀況,成甫只要稍一聯想就會猜到最有可能帶走宣的是誰。

安止接著便問:「算時辰,我們的期限也該到了。請伊首領示意,在下應該如何答覆總榭。」

他一說完伊瀾就不想下去了,還是站得高更有氣場一些。

她不就方才被豬隊友賣了才失了個策么,至於如此將她當傻子看么,試探誰呢。

於是她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語氣有些咬牙切齒:「我都說了宣在我手上,怎麼回你們總榭還要我來教么,他的命在我手上,在我手上啊???」不趕緊過來討好我,問啥呢問???

「……」

行走江湖這麼多年,祭離帆第一次看到智商高過一派副首領的正派打雜弟子。

也對,畢竟不是鳳凰榭的直系弟子,都被安排到分部從商了,武功肯定不怎麼樣,這四肢不算髮達,頭腦自然就不算簡單了。

那女人費了老大勁搞這麼一出是為了什麼呢,便是不想殺人,直接攔路威脅,把最後那番話說了不是很簡單粗暴么?還要把人帶到南海去,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然而他剛一轉頭,卻發現有人好像不這麼認為。

眼前這個男人長得是給人一種一眼望去滿目驚艷的感覺,此刻正微微仰頭,目光十分溫和地看著前上方的車頂——伊瀾在車外就站在那個位置,雖然她正用內力托著身體,但還是會留下些許重量,而這男人就彷彿是在透過木質的車廂壁看她一樣,不知從何時起視線就一直未離開過。

祭離帆又仔細看了半晌,發現他真的不是在無意識地發獃,而且嘴角那一抹詭異的弧度……是微笑嗎???

按理說是挺好看的,可不知為何他看得心裡發毛,下意識地又往外挪了挪,一個沒坐穩險些摔出帘子。

注意到他那邊的動靜,宣的目光轉到了他身上,由於勾起的唇角還沒來得及放下去,又讓他渾身一顫。

他這一顫還沒控制好力道,整個車廂都跟著震動了。車頂的伊瀾被震得向上飄了飄,又輕輕落回原處,看著方才還鼓起一個包的門帘,不由輕輕皺了眉。

見他如此,宣收了笑容,狐疑的視線丟了過去。

意識到失態的祭離帆及時坐好,握拳的手放至嘴邊輕咳了一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看著宣道:「你……咳,宣閣主該不會是看上那死女……不是,看上我們副首領了罷。」

祭離帆知道宣肯定不會說話,所以特意睜了一隻眼去觀察他的面部表情以及那頭等下是左右搖的還是上下點的。

他保證剛剛那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只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絕對沒有認定的意思!!!不想眼前這位從昨晚被救出來后就沒同他們說過一句話的重霄閣廢柴閣主竟是輕輕點了頭,還張開了那張高貴的嘴:「我是喜歡她,想娶她為妻。」

這話出口的前一刻伊瀾就飄下去了,故而那死女人應該是沒聽見,倒是結結實實地驚掉了他的下巴。

聽外頭的動靜,封荷應該趕到了,他們此時大概是在集體商議著什麼,也沒人注意這廢了的馬車裡還有兩個大活人。

看著宣頗為認真的神情,祭離帆下意識地就道:「昨天晚上背你出閣的,好像是我罷。」

宣瞥了他一眼。

「不是,背你出重霄閣。」祭離帆忙擺了擺手,十分認真地在疑惑,「而且進去救你的也只有我啊,伊瀾全程都在做掩護,也只有到了馬車裡你們才見上一眼……不是罷,這就磨出火花了。」

宣微微皺眉:「宣某對男人無感。」頓了頓又補充:「足下不該仗著身為男子的力量優勢否定她,我對她的感情與她是不是背我離開鳳凰榭的人無關。」

……我怎麼覺得你的腦子還與「正常」二字無關呢。

第一萬頭神獸從內心飛馳而過後,祭離帆稍稍平復了受到驚嚇的小心臟,對這廢柴的印象唰地又下了一個梯度。

虧他還以為四肢不發達的人頭腦都複雜得很,怎麼這個廢物閣主看起來還是不太聰明的樣子。

他在心底嘆氣,卻突然想到了什麼,很快抬頭又問:「這次行動的委託人是否是宣閣主本人?」

「是。」不太聰明的閣主倒是很痛快地承認了,還又彎了彎唇角,「我是為她來的。」

第兩萬頭神獸轟轟烈烈地留下滿地的蹄子印時,祭離帆還是想不明白他這一出究竟是事先預料到了成甫會造反,還是因為純粹不想當這個閣主而是想泡妹子才會以這個作借口給南海下委託,結果卻歪打正著的。

伊瀾在外有什麼事都會同他們幾個關係親近的人說,更多的是因為她不太聰明,所以需要時時徵求他們的意見,可也沒聽說她曾與重霄閣的這個廢物有過交集的事啊。

他更是想不明白這段孽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又不太想直接問,便接著試探道:「……你是因為感激她不殺外面那群人么?」

又恢復了只會點頭搖頭模樣的宣很快給了否定。

「那——」祭離帆微微皺眉,「一見鐘相?你也沒見過她的臉啊。她看上去是很仙,但是臉長得一般,真的一般。」

宣想了想,確實沒有見過伊瀾的全貌,又搖了頭。

「聽過她的傳說,羨慕她的功夫?」

搖頭。

「感激她有如老母親一般對你的同情和關懷?」

「……」依舊搖頭。

「喜歡她沒讀過幾本書一副傻裡傻氣沒頭腦的樣子?」

只見宣微微一頓,似乎是在思考,但最終還是搖了頭。

又在他面前毫不留情地把伊瀾貶了個遍,祭離帆不知該問什麼了,竟有些泄氣:「她哪裡溫柔又溫暖了你了,別看平時像個人一樣,殺起人來一樣是眼都不眨一下呵。」

宣只是淡然地道:「都是憑實力立足於江湖的武者,宣某對殺手一職並無偏見。」偏頭看了看祭離帆抽搐的嘴角,卻是又一次皺了眉:「你也有意於她。」

這肯定又充滿危機感的語氣嚇得祭離帆差點跳了起來,連忙道:「我不是我沒有別瞎——」想了想記起這好像是變相承認的意思,連忙打住,思慮片刻后突然陰惻惻地彎起了唇:「我可不敢。」

宣的注意再次成功地被吸引了過來,陰謀得逞,祭離帆心裡「嘿嘿」一聲,笑得更加陰險:「宣閣主不知,可整個浮沉都知道,伊瀾和我們總首領是自幼共患難的情誼,首領至今未娶,伊瀾亦是至今未嫁,所有人都說他們是在等對方邁出第一步。或許過不了多久,伊瀾就不僅僅是南海的副首領,而會是整個浮沉的女主人了。」

眼瞧著宣雖然神色淡定,臉色卻是不可抑制地越來越黑,祭離帆心中一片舒爽,也有那麼一點同情,卻毫不留情地又說:「可惜了,靈州與湶州毗鄰,近水樓台雖然得利,閣主卻是晚來了十年。」而後冷哼:「青梅竹馬敵不過天降?我還就向來不信這個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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皞昭江湖之驚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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