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出宮
「七公主,這可是您自己撲過去的,可不怪奴婢啊。」
百里嫿抬手摸了一把後腦勺,果不其然有些粘濕。
她並未起身,依然趴在宋睿身上,將她護的嚴嚴實實,嗓音比任何時候都冷清,「嬤嬤鬧完了沒有?如果鬧完了的話就請離開吧。」
余嬤嬤的臉色一時有些難堪,百里嫿雖然不受寵,可到底是正兒八經的皇室血脈,她再得勢,也不過是個下人。
她把宋睿打死都可以,因為料定她今後掀不起什麼大風大浪,可是百里嫿就不同了,她可以對她不恭不敬,卻不能真的動手打她。
況且這裡還有這麼多雙眼睛,萬一真的傳進皇上的耳朵里,以為她蔑視皇族,那可不得了。
但也不能顯得她真被一個小姑娘給唬住了,朝著地上的書呸的吐了口口水,語氣惡劣,「賤人!今兒就先放過你!就你這德行還敢覬覦皇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今後若是再發現你不安分守己,可不就是今天這麼簡單了!」
她拍了拍衣襟上的塵土,「我們走!」
一屋子人洋洋洒洒的湧出了屋子。
夕陽順著門窗流瀉進來,還能看見塵土在空中漂浮。地上滿是紙頁,零散的,敞開的,幾乎無處下腳。
百里嫿被人猛然推開,一時不妨,滾到了一邊,不小心又磕到了之前被書打到的傷口,頓時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宋睿腫著一張臉,面無表情的蹲在地上去撿紙張,傾斜的橙色光輝正好打在她嬌柔的手上,使得指尖顫抖的動作更加明顯。
百里嫿從地上爬起來,也跟著默默撿起書來。
宋睿卻猛的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神滿是怨恨,她一把推開近在咫尺蹲著的百里嫿,「滾開!」
她的力道大的百里嫿防不勝防,再次被推倒。
百里嫿愣了一瞬,再次爬起來,緊抿著唇走到離她遠一些的地方繼續收撿著東西。
她先把還完整的書撣了塵土合起來放好,然後把散落的書頁對號入座,一本一本收拾的及其仔細。
還有宋睿平日所做字畫,雖然已經被撕碎,她還是全部撐開展平,一點一點的如視珍寶的整理整齊。
收拾完這邊,她回頭,正好撞上宋睿看著她的眸子。
也不知道她看了多久,亦或是不經意的一眼,宋睿率先移開視線,繼續低頭忙碌。
等她們二人把房間收拾完,書籍也裝訂完畢,夜幕已經降臨。
老嬤嬤提著食盒在百里嫿房裡沒找到她,就找到這裡來了,百里嫿本來還想幫她把書放回原處,宋睿聲音清淡的說:「你走吧。明天正好是十五,也不要過來。」
百里嫿靜靜的盯了她幾瞬,見她再看也沒看她一眼,最終緩緩垂下眼眸,折身出去了。
夜裡,她趴在床上,因為後腦勺受傷,不能躺,她今夜只能趴著睡了。
今天的事她到現在還心有餘悸,難道先生真的勾引過父皇?
可是看先生平日冷淡清雅的樣子,看著根本不像是諂媚惑主的人啊。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哎。
又想到了明天就是她日夜期盼的十五,又可以出宮了。
一時覺得有些緊張,又有些擔憂。
不知道那個人還在不在京都?
她煩惱的抱著被子在床上滾了個圈,頓時疼的猛吸一口氣。
啊啊啊……她的後腦勺啊。
次日百里嫿早膳都沒有吃,就出宮去了。
她到時,三皇子府的門衛好像才剛睡醒,捂著嘴打著哈欠。餘光里看到有人走過來,趕忙放下了手看過去,看清來人後呆了呆,「七公主今日好早。殿下他還沒起來呢。」
百里嫿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哦。」
她往裡面邊走邊說,「我自己玩會,你們不用管我。」
百里嫿輕車熟路的再次踏上那條竹林里的石子路,這次她有的很輕、很慢。
石子在腳底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淺黃色的裙擺像是一頓盛開的月季花,緩緩的向前移動著。
清晨的風帶著點點涼意,其中還夾雜著竹葉的清香。朝陽已經破雲而出,照在竹葉尖上掛著的露珠上,折射出淺淡的五彩斑斕的光暈。
走到盡頭的拐角,百里嫿的腳步頓住。
這裡,就是第一次遇見那個人的地方,似乎沒什麼特別,又似乎很特別。
特不特別,主要看人的心境。
百里嫿淡淡吐了一口氣,再抬步時,步伐果決。
她隨便找了處亭子,有侍女給她端來糕點水果,百里嫿沒滋沒味的咬著。
身後傳來懶洋洋的腳步聲。
「今天怎麼起的這麼早啊?」
男子說話的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朦朧和沙啞。
百里嫿此時嘴裡塞滿了糕點,轉過頭時,兩個腮幫子圓鼓鼓的,一雙眼睛明亮的就像是受了驚的小鹿。
百里徽言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頗為嫌棄的說:「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百里嫿其實剛才是在想事情,想的同時一直往嘴裡塞東西,結果就成這個樣子了。
她胡亂的嚼了一通,乾巴巴的咽下去,才迫不及待的喊:「三哥。」
百里徽言不慌不忙的給她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現在你的三餐不是都從御膳房出,怎麼還這麼稀罕三哥府上的糕點啊。」
百里嫿猛的僵住。
她忘了,她宮裡都有了好吃的東西,她今後來三哥府里,又用什麼理由呢。
以後她來,三哥會不會覺得她貪心不足啊。
百里徽言見她獃獃的出神,驀然笑了,「還是說三哥府上的膳食比御膳房的還好吃啊?」
百里嫿順著他的話忙點點頭,「三哥府上的東西最好吃了,就連三哥府上的水都是甜的。」
百里徽言:「……」
他一時沒料到小傢伙直言不諱的說出恭維他的話,笑的更開了,「那好,三哥府上好吃的東西都給咱丹嬰留著,好不好。」
男子眉眼英俊,笑的溫和寵溺,簡直就像是一副美滿的畫卷,想讓人珍藏起來。
百里嫿突然問:「三哥,你怎麼還不成親啊?」
「……啊?」
百里徽言被她問的有些莫名奇妙。她是怎麼從吃的上面,聯想到他的婚事的?
百里徽言探身捏了捏百里嫿圓潤不少的臉蛋,「小傢伙,怎麼還突然關心起三哥的婚事了?這些不是你該操心的事,你只管吃好玩好就行了,懂?」
他已經過了弱冠之年,早就到了該成親的年齡!可是都怪那個蘇無咎,說什麼十八歲以下還是未成年,還是小孩子,搞的他一時也不忍心下手了。
他的婚事也就一拖再拖,府里連個通房的丫頭都沒有。
哎,怎一個慘字了得。
「……哦。」百里嫿若有所思的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那三哥有沒有心儀的人啊?」百里嫿又問。
百里徽言抬了抬眉,打量了她一眼,「怎麼今天對我的事這麼關心吶?」
百里嫿小聲的嘟囔:「我就是看和三哥這麼大的幾乎都成親了。太子皇兄和你這般大的時候都有一兒一女了。我就是覺得奇怪啊。」
百里徽言往嘴裡塞了一口紅棗糕,口齒不清的說:「有什麼奇怪的?那蘇無咎不也沒成親?他還比大半歲呢!」
驀然聽到那個名字,百里嫿心頭一跳,趕忙垂下視線。再抬眼時,眸中一片通透清澈,「啊?蘇二公子也沒成親啊。我還以為他孩子都有好幾個了。」
百里徽言點頭,「他看上去確實比我老。」
百里嫿:「……」喂,這不是重點吧?而且她剛才的話完全是胡說的,她只是想知道他成親了沒有。
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
百里徽言卻沒看出她的窘迫,懶洋洋的問:「你不怕他了?」
百里嫿微愣,腦中權衡較量了一番,說:「怕。」
百里徽言笑了,安撫她,「不用怕,他已經回江南了,一時半會兒不會來京都了。」
全身的血液像是瞬間凝結,手腳有些冰涼,心口像是被誰突然掏空,空落落,沉甸甸的。
百里嫿緊了緊手裡的瓷杯,「哦……」
百里徽言以為她不喜歡蘇無咎,所以連提也懶得提他,但他還想著以後蘇無咎娶百里嫿呢,於是寬慰她:「其實你也別那麼怕他,他不是什麼壞人,就是性格有些大大咧咧的。他這人啊,除了有些不正經,剩下的都是優點。」
他掰著手指計算,「你看啊,但凡有地方受災受難,他都會給這個地方捐糧捐錢,還派蘇家的人無償的搭建粥棚。還有啊,由他成立了一個慈善機構,你只要有愛心,就可以到各地辦事處去捐贈。錢和物都可以。還有就是,由他主張的「天地交而萬物通」,大力提倡改善交通運輸,現在的離宴國道路四通發達,經濟的繁榮少不了他的功勞。」
這樣一說好像遠遠說不完,百里徽言乾脆收回手,「還有好多好多,說了你也不懂。反正你記住他是個好人就行了。」
百里嫿雙手端著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口,神色微透著怪異,「三哥為何跟我說這個……」
而她不知道坐在她對面的「好」三哥存了賣了她的心思,所以不但沒有察覺到她的一絲不自然,他自己還有些心虛的眼神微有些躲閃,「呃……蘇二公子是三哥最好的朋友,而你又是我最疼愛的妹妹,我當然是希望你們兩個見面能夠和平相處啊。」
百里徽言提醒她,「而且你別忘了,他還救過你啊。」
百里嫿嘴角忍不住要上揚,儘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好,我信三哥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