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總督大人的鋼鐵雄心

首先，無論是從道義還是從法律上來講，眼前這群人的忙都是要幫的。

但在這之前，南風需要核實很多東西。就比如他們剛剛的那番發言有幾成的可信度。作為帝國勤務人員，這種流程還是要走的。

「主機，派出探針去收集數據。」

「主機明白。」

在與「石中劍」號的精神通信中下完了命令，南風把視線轉回到了眼前。經過一次極其迅捷而十分不舒適的空間傳送，他已經抵達了這處避難所的一處腹地。這裡應該是專門針對外來訪客設計的，可以看到很刻意的布置，裝潢也十分考究。

整個房間其實並不大，星球上擠了將近五百億人，居住區甚至都建到地下200公里去了，可見這地方的人均佔地面積其實挺小的。

房間的控制AI感應到新來的訪客，自動從周圍四壁中變形出了幾樣恰當的傢具，並稍稍提高了工作亮度。桌面上不知怎麼浮現出了兩個茶杯，無源的某種茶水直接從空氣中凝結出來，流入茶杯當中——從這一點就能看出這幫人其實在享受生活方面還是有一套的。但茶的味道……說實話，喝起來倒是像是某種能夠對神經系統起到興奮作用「藥劑」。

「先不說別的了，你們現在的麻煩，我也看到了。」

在來的路上，南風已經讓「石中劍」號的艦載主機核實過了一些小細節，就比如這座星球要塞的預期剩餘壽命。這一點確實和那位軍官所說，十分不容樂觀，保守估計也就只剩下三天的時間了。

「你們的偽裝系統高強度超額工作了兩百年時間，而且中間僅僅只進行過幾次有限的不停機維護，能堅持到現在，只能說質量挺好了。你們應該有辦法修復它吧？」

「沒有。」那位負責接待的軍官坐在了南風對面大約五米的地方。

他話說得倒是很光棍，但是南風也聽出了一絲無奈。看樣子這星球的偽裝系統就是星球那20%來自前文明的遺產。

「準確地說，我們早就在160年前把整套偽裝系統的技術吃透了，但是……唉，如你所見，這是一處避難所。星環屏障能量增益線圈的核心部件使用的材料需要用到一種高能引力阱，用於捕捉遊離在宇宙之間的成對虛粒子，並從中提取出我們想要的某種特殊粒子。如果我們在外部世界還好說，只需要建設一座衛城級別的太空工廠，就能滿足維護星環屏障的需要。」

「但現在的問題就是，我們所處的位置是一處避難所。如果我們在這裡架設那種級別的空間裝置，不說別的，光裝置啟動的一瞬間產生的引力波信號，就足夠在所有維度上暴露我們的位置。」

軍官嘆了口氣。

「或許……我們有能力提供你想要的物質。但你得先讓我看看那東西到底長什麼樣，以及你們所需要的量。」

南風思考了片刻，給出了回答。

希靈帝國在物質合成這方面的技術不說虛空第一，也是一個登峰造極的境界。區區中低能級宇宙內就能產生的物質，想必應該還是能直接通過信息合成裝置直接合成出來的。

「這倒沒什麼問題。我們已經在實驗室裡面少量合成了一點。能給你看一點樣本。」

「哦，什麼時候能提供樣本？我希望越早越好，畢竟時間看上去挺緊張的。」

「大概……」軍官閉上了眼睛，想必也是在通過某種類似精神鏈接的通信手段和其他人在做溝通。

片刻之後，軍官張開了眼睛。他給出了一個答覆：「明天。」

南風點了點頭：「樣本有多少？不要太少，那樣子的話……有點麻煩。」

「不多，也就0.2微克（註：一微克等於十的負六次方克，大致相當於把一滴水分平均成一百萬份之後的一份的質量）這樣。」

「？」

……

談了大概不到十分鐘，這個房間中就迎來了新的「訪客」，準確的說，是本次會面的「其他主角」。

南風不認為自己在造訪了一個異文明之後，就只會有一個憔悴到隨時都可能睡著的軍官和自己做接觸。而事實也果真如他所想的一樣，這個軍官也僅僅只是一個陪襯。這個星球上真正負責處理這種外交事務的人總算是出現了。

「很抱歉讓您久等了。我是022避難所的副總督艾琳·側衛。您的造訪真的有些讓人意外。」

「沒事。」

那是一個穿著一身黑色軍制服，留著黑色長發的女人。不知是不是這裡所有人都是這個精神風貌，就如同先前的那位軍官一樣，她也是面色疲憊，以至於穿著一身讓人精神煥發的軍制服，都給人一種隨時可能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錯覺。

後來南風才了解到，在「幽靈」的世界中，節假日這種東西基本不曾存在。

這群「幽靈」只有在一個叫「葬禮日」（也有叫復仇日）的日子才會得到3天休息，而這三天的休息，基本上就是他們一年的全部假日了。很多人平時要從早上9點開始上班，直到晚上10點，很少人有中途休息。絕大多數人都把自己的社交搬到了虛擬世界之中，以至於每天僅有的8個小時睡眠時間中有很多人都會花去4個小時在虛擬世界之中的日常生活之中。

畢竟那是他們僅有的可以像是個「活人」一樣活著的世界。

那位自稱艾琳·側衛的副總督身邊還有一位老者，看上去年事已高。他穿著一件很有年頭的厚重衣服，整個人似乎十分怕冷，以至於在這明明十分怡人的環境之中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說話中都微微有點打顫。

「這位是022避難所星環屏障的維護負責人阿莫斯，」軍官代為解釋道，「他是負責進行星環屏障逆向解析工程的首席工程師，出生在我們躲進避難所之前。」

說著，那兩人就在南風對面坐下了。

「接著先前所說的，看樣子您很樂意對我們提供幫助。」

艾琳總督看樣子先前一直在通過某種手段旁聽南風與軍官的對話，現在直接就接入了原先的話題。

「的確。」

「我能冒昧地問一句，您在那個希靈帝國中，是負責什麼事務的人么？」

「探索者。」

「您有能力向我們提供幫助么？」

「這要取決於實際情況。如果你們只需要一些物質上的幫助，我自然很樂意幫忙，提供一定量的物資，這以我手頭的資源，很容易辦到。當然，如果你們希望從我這裡獲取來自帝國的技術支持，或者軍事援助，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南風謹慎地說著。

帝國向來對這方面管得很嚴。他也知道這是一個必須嚴肅對待的問題。不說別的，要是違反了條例，直接被軍法處置就麻煩了。

「我們原本就沒有這方面的計劃。」艾琳總督如同一個石雕一般，端正地坐在不遠處的寬大沙發之中。本來在這種時候應該沮喪一下，或者至少該有些較大的反應的，此時卻如同石雕木刻一般，臉上除了疲憊，什麼都沒有。她只是轉換了一下話題：

「我在過去的20分鐘之內，通過200個輔助計算單元，快速閱讀了您發送的幾份文件。在5分鐘之前，我同其他組織成員進行了一次快速計算力整合，依靠先前制定的033號設想，正式向你方提出外交申請。」

語氣很是平靜，就如同一個機器人一般。

南風覺得自己在某種地方見過這種人。稍微回憶了一下，他才想起那是誰：

帝國首府影子城，曾經的一位民族英雄菲娜。那位絕大多數時間都只活在傳說里的人物據說曾經也是這麼一副模樣。

一絲不苟，而且明明是個活人，卻跟個死板的AI差不了多少。特別是那句「通過200個輔助計算單元，快速閱覽」……

南風原本是自帝國軍事學院，在畢業入職之前倒是見過很多其他世界來的合成人種族，但說實話，那些傢伙都比某些小說電視電影中描寫的要像是個生物。他們基本上都有情感有靈魂，能做到像是一個碳基生物一樣進行感性思考——畢竟感性也是文明發展的重要一環。但眼前這個女人，根據輔助掃描來看她只是一個經過了很多強化的「普通碳基生物」，依舊可以歸類於常規感性生物的範疇，外在表現卻像是一塊木頭。

而且還是鐵木。

帝國外勤人員都有代表帝國與其他智慧種族建立外交的基本權力。因此，只需要做完調查和登記，基本上就算完成了「建交」活動，後期會有來自帝國下屬種族的外交官前來這裡建立辦事處。對於帝國而言，與下屬世界的種族建立外交關係其實是一件無需太在意的事情——反正就是給你百萬雄師也抗不過我一個宇宙坍縮，你就算在外交頻道里罵我爹媽暴斃，你還能翻了天不成？

簡單地走了一下流程之後，建交就完成了。

就在南風打算繼續之前那個話題之前，那位艾琳副總督卻再一次開口了：

「根據我的靈感，以及剛才調用了2台『賢者』進行的模型演算，加上你方先前提供的《宏世界網路物資及技術交流管理條例》。我有了一些想法。」

艾琳總督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看著南風，以至於讓南風都感到了一絲不適。這種毫不掩飾的注視，或許是當地人的某種禮節，但並非所有禮節或者習慣都是他能適應的。現在，那雙直勾勾地盯著南風的眼睛裡面總算有了除了疲憊之外的東西。要是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期待」。

「我方現在稀缺的，主要是【EOV-144】【EX-265】【E·X·C·R·A·T】等幾類人造物質，以及一些先進的生產設備，這些物質和設備，你先前提到的宏世界網路體系中應該有很多勢力能夠提供，我想與他們聯繫。您應該能做到。」

「而且，在《文明保全條例》中明確提到了，在必要時，帝國可以向遭遇天災的文明提供有限幫助，幫助其對抗非常規演化造成的末日，並更好地促進其自身演化。我希望申請你方的文明保全協助。」

「最後，以上均為我個人看法。我代表『幽靈文明聯合體』下屬『側衛』勢力單獨向您提出申請，這並不代表我們全體『幽靈』的意見。」

……

討論最終沒有持續多久，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這並非南風一個人說的算的。他已經想辦法讓「石中劍」號架設大功率通信陣列，以便和帝國本土取得聯繫了。他需要將這裡的情況上報到時空管理局，讓那裡的某些工作小組進行審核評估，他們在做完一些模擬和論證之後就會把結果快速地傳回來。

在意識到其實南風也僅僅只是一個普通人之後，那位副總督也選擇了等待。

那位軍官，名叫莫比烏茲·看門者在短暫地會談之後，同南風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情況。

「艾琳總督是022避難所的實際控制人，在『幽靈』的議會之中任職。她是一名激進派成員，主張盡避難所社會的所有資本，組織反攻，重新在主物質位面建立根據地，並逐步擴大前沿陣地，最終達到重返人間。」

「別看她是一位……很冷靜很死板的人。如果你見過她內心世界的樣子，你絕對會把她當成瘋子。她是我見過的最瘋狂卻也最睿智的鷹派分子之一。」

「她是『幽靈』群體中思想最前衛，計劃最大膽，雄心最大的人群的領袖。她建立的『側衛』勢力一直致力於奪回我們曾經的家園，當然，這在那群已經被嚇破了膽的人中間倒是顯得很另類。不過避難所社會中至少有八成的傢伙都是復仇的幽魂，難說到底誰才更受支持。儘管權力僅僅只是副總督，但我個人認為她更像是一個領袖。我們這個秘密的結社，內部給她的定位就是『女王』。」

「現在的議會中，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保守派。『女王』的處境其實並不怎麼好。」

在會談結束之後，那位軍官也僅僅只是逗留了片刻，就離開了。

「順帶說一句。她早在十年前就做過類似今天的模擬，而且還專門組織過一批人來研究相關問題。您今天聽到的幾個提案和我們所提出來的所有請求，基本上早在7年前就已經被制定好了。」

「也就是說，她早就算到了有這一天？」南風對這方面還是有些好奇的，畢竟一個宇宙之外都沒見識過的傢伙算到了十幾年之後會有一群其他宇宙的訪客造訪，這怎麼聽都顯得有些奇怪。

「算是吧……她的想法，很多時候都神秘莫測的。但說實話，我挺喜歡的。」

「您的存在是整個022避難所的秘密，我們向其他避難所隱瞞了這一消息。這是『女王』的安排，原因……說實話，我也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