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放她一馬

溫少勛牽著蘇麗散步。

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隱入黑夜，萬家燈火安靜溫馨，霓虹燈流光溢彩，路上車輛川流不息，餐廳里高朋滿座，夜晚的上海依舊充滿了活力。

蘇麗將今天辦公室不愉快的遭遇和剛才模仿領導被他聽見的事，一股腦兒全講給男友聽，只是把當年江一霆追過她一事略去不講。

她和江一霆當年因為參加百年校慶節目而認識，相處時間很短，並未交往，分開后大家也沒有任何聯繫。兩人只是普通的校友，不是戀人關係。

現在江一霆雖然是她領導，但雙方都有穩定的感情，蘇麗沒告訴男友她和江一霆以前的事，是不想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

溫少勛聽出了蘇麗的焦慮，安慰道：「江一霆能坐到總經理位置，一定是以大局為重的人，不會與你這種小不拉子計較。你只要做好手頭上的事，同時抓緊招聘總助就可以了，不要擔心。」

聽了男友暖心的話，蘇麗抱著他的胳膊撒嬌地蹭了幾下，感覺心裡平緩舒坦了許多。

兩人走了半小時，又去看了一場最近熱門的電影后，晚上11點才回到宿舍。

室友朱飛飛已睡。

蘇麗和溫少勛輕手輕腳地洗漱，上床睡覺。雖然兩人今天早上才剛剛分開，但年輕的身體彼此渴望，纏綿了好久，才沉沉入睡。

第二天早上5點多天還未亮，溫少勛悄悄起床，洗漱，離開前俯身輕輕吻了幾下蘇麗的額頭。

蘇麗伸手依戀地撫摸他的臉龐，睡眼惺忪地提醒道：「慢點開車，注意安全。」

「嗯，走了，寶貝兒。」溫少勛將蘇麗的雙手塞進被窩，又幫她掖了掖棉被后才轉身離開。

因為有男朋友的鼓勵打氣，蘇麗暫時把江一霆可能會打壓她的可怕念頭拋到腦後，安逸地睡了個回籠覺。

但從早上起床起，她就開始磨磨蹭蹭，在衛生間里洗漱老半天不出來，被朱飛飛催了幾遍才慢吞吞地走進小客廳。

朱飛飛把烤好的麵包遞到她手上，又給她沖好牛奶，安慰道：「不就是模仿了一下領導講話嘛，至於怕成這樣嗎？」

是啊，只是模仿，又沒有造謠說假話。

蘇麗放鬆情緒，挺直了小身板，「啊嗚」一口麵包，一口牛奶。

但……那個男人真的很毒舌，說話帶刀那種。

蘇麗瞬間又彎腰駝背，泄了氣。

住在對門的劉惠進屋催她們出發，今天她去朋友家開的會所玩，順路送蘇麗和朱飛飛出門。

朱飛飛見蘇麗還是一副焉耷耷的樣子，立馬捲起袖子露出白白胖胖的胳膊，豪邁道：「麗麗，要不要二師兄陪你去？你看二師兄這威武的長相，魁梧的身子骨，一看就不好惹！保證讓江一霆那小子見了我，就像小媳婦見了劫匪一樣瑟瑟發抖，在你面前屁都不敢放！」

劉惠笑：「人家是社會精英成功人士，二師兄你就是不去，人家也不會在辦公場所干那事兒吧？」

蘇麗也忍不住被朱飛飛逗樂了。

飛飛自己還在為找工作的事著急發愁呢，卻想著法子地寬慰她。

蘇麗幫朱飛飛放下衣袖，不好意思道：「你們別擔心我，大不了被他炒魷魚，重新找工作咯。」

朱飛飛：「這就對了嘛。退一萬步說，要是咱倆沒找到工作，不是還可以去對門蹭吃蹭喝嘛。對吧，阿惠？」

「嗯，歡迎歡迎，海螺姑娘。」

到了公司，蘇麗首先查看了郵件，她那封市場部績效工作彙報的郵件，江一霆還沒回復。

蘇麗提醒自己，今天一定要謹言慎行，千萬千萬不要被他抓到任何把柄，不給他任何報復自己的機會。即使要離開，也是自己主動辭職，而不是被公司勸退——自尊心真的受不了。

好不容易才進入啟源基因，主動辭職不就等於主動示弱嗎？

不行，絕對不行。

一定不要讓江一霆抓到把柄，一定要努力留下來。

根據項薇整理的電子資料，蘇麗很快在「行政工作」文件夾里找到酒店、餐廳、會務、差旅報銷等信息。

「行政工作」內資料分門別類，簡潔清楚。從資料記錄的時間看，項薇在啟源基因作了十年總助。

蘇麗翻看了項薇許多工作照：她看上去大約30出頭，身材高挑，短髮圓臉，緊抿嘴唇，眉眼間透著傲嬌，她最近的照片是在蘇麗入職前幾天拍的，神采飛揚滿面春風；而她早期的照片則一律長裙長發，露出潔白的牙齒，帶著小鎮青年的質樸和簡單的歡樂。

看了項薇留下的諸多資料后，聯想到人事部說「她家裡有事」的離職說辭，蘇麗覺得也許人事部沒有說謊，項薇離職可能真的是因為家事，比如結婚，但她作為一個為啟源基因奉獻了10年的專業人士，離職不做工作交接，是她不專業，還是項薇和江總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她沒法回來交接工作？人事部在刻意隱瞞什麼？

聯想到昨天江一霆那番振振有詞「關心」女性的話，蘇麗覺得項薇突然離職可能與此有莫大的關係，不禁為職場女性鳴不平——就算努力工作拼到了高管職位，可到了30多歲結婚生子時，還是會遭遇職場歧視，一腳被老東家踢了出去。

職場歧視真是無處不在，但蘇麗年紀尚輕，她認為江一霆在這方面找不到借口踢她出局。

希望謹言慎行，就能化解掉她現在面臨的危機。

不到半小時，蘇麗就處理好了今晚飯局訂餐和周五北京會議的餐飲、住宿問題，她又查看了郵件，人事小賈給她發來了公司在三大招聘網站的賬號和密碼，但她那份績效會議的郵件，還是沒收到江一霆的批複。

蘇麗從抽屜里找到那本深藍色外殼的筆記本。

紙張和筆跡看上去很陳舊，紙張邊緣有磨損，裡面內容全是各種各樣的工作方法、案例分析，還有一部分是記錄心得體會的隨筆。

蘇麗快速看了幾篇隨筆，沒有寫日期，但多次出現「鄒總」。蘇麗記得在項薇的「行政工作」文檔里，除了江總外，還有個鄒總。這個鄒總，應該是項薇入職時的總經理。

項薇的隨筆里全是對鄒總的感謝和傾慕，感謝鄒總對職場菜鳥的她耐心指導，幫助她快速成長。看得蘇麗羨慕不已，自己怎麼就沒那麼幸運，能遇到像鄒總這樣和藹可親的好領導呢？

手機震動了幾下。

是朱飛飛和劉惠不放心她，在「三隻小豬」室友群里發信息詢問她這邊情況。

蘇麗回復道：「江一霆還沒到辦公室，無所謂了，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翻白眼的小朋友.gif】」。

朱飛飛：「對，就要拿出破罐子破摔的勇氣【笑著哭（動圖表情）】。」

劉惠：「二師兄，別嚇麗麗。麗麗啊，畢竟江當年追求過你，一定會憐香惜玉，不會對你下狠手，會放你一馬的【武林高手投擲飛刀.gif】。」

男友溫少勛也發信息過來詢問她，蘇麗知道律師事務所工作非常忙，立即回復道：「安全，放心。」剛放下手機，想想又重新拿起來，給男友發了一個小女孩踮腳昂頭索吻的動圖。

男友那邊卻沒了消息，蘇麗知道他又去處理什麼法律糾紛了。

放下手機，蘇麗進入公司招聘網站賬號，正要搜索總助崗位的求職者信息，江一霆走了進來，隨手把解開的領帶丟到她桌上。

「進來。」

和領帶一起甩過來的，還有男人的冰冷聲音。

要來的終究要來，逃不掉的。

蘇麗猛吸一口氣，夾著小本本，快速跟上江一霆，那小表情就像去伺候老佛爺的李蓮英。

坐下前，江一霆用手指在靠近茶杯的桌面上戳了一下。

就沒見過這麼笨的總助，昨天一整天都沒給他倒杯水喝！

蘇麗急忙放下小本本，拿著茶杯走到自己辦公桌附近的飲水機，接了滿滿一杯水后，穩步返回。她放下茶杯時稍微急了點，幾滴水濺到了一塵不染能照出人影兒的桌面上。

蘇麗蓋上茶杯，隨手從桌上拿了兩張抽紙，快速擦掉水滴后，隨手把皺巴巴的抽紙丟進廢紙簍里。

她看見江一霆的濃眉快擰成麻花了。

男人嫌棄道：「別把垃圾丟我這兒。」

潔癖哦，擦的是水漬，又不是鼻涕。

蘇麗不敢多說，重新拿著小本本，微微彎著腰，瞪大眼睛，全神貫注地看著他，像舉著衝鋒槍等待總攻號令的戰士。

昨天江一霆布置任務時，噼里啪啦一口氣說了一大段，中間都沒帶停頓，好在她拼了老命死勁地寫，終於記下了關鍵點。今天蘇麗多了一個心眼：聽領導講話時，全力以赴，時刻準備聽寫速記！別指望江一霆會給她重複第二遍。

而且，有了昨晚料理店那段插曲，她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大意。

江一霆彎腰從地上紙箱里拿出一瓶純進水，打開，喝了幾口。

蘇麗見男人的喉結上下滾動，她把視線移到桌上那杯她剛剛端來的水，做了個深呼吸，把抱怨的話放在心裡悄悄講。

「今晚飯局訂好了？」江一霆輕斥道，「主動彙報！」

什麼事都要他重複提醒，真麻煩。

蘇麗立即狗腿似的彙報：「訂好了，5點鐘，8人餐，華翠園。」

「再加一個人。在電腦里找到項薇的手機號，讓她來通知。」

項薇？

「她去了海正。」

海正集團？

蘇麗知道，海正集團下面有個專註基因檢測的事業部，正是啟源基因最大的競爭對手。

原來項薇不是因為結婚生子被迫離開公司，而是去了競爭對手那邊，今晚她還要和以前的領導一起吃飯。

這就有點意思了哈。

人事部為何要對項薇的離職撒謊？人家去了競爭對手那邊讓人事部覺得打臉了？還是另有原因？

蘇麗對項薇的離職更加好奇了。

「好，知道了，我會聯繫項薇的。」

也不知去了競爭對手的項薇和江一霆今晚見面會擦出什麼火花？蘇麗臉上閃過一絲笑容，低頭彎著嘴角記下工作要點。

「把明天工作會議的議程發給市場部員工。」

咦？這是通過了嗎？總算對她的工作有了一點點肯定。

江一霆看了一眼手機，道：「在後面的柜子找一條紅色領帶。」

他掃了一眼桌上的茶杯，感覺再好的耐心也會被眼前這樣的小白磨沒了，忍不住諷刺道：「白開水裡面要放茶葉才叫茶水，是吧蘇總？茶葉也在後面找。另外，明天上午安排總助面試。」

前面沒有工作交接，她哪知道領帶和茶葉放哪兒呀。

簡直就是無理取鬧。

蘇麗抿唇，小聲答道：「好，知道了」。

她自然聽出了江一霆談工作時夾槍帶棒諷刺她的話，但為了工作沒啥不能忍的。

蘇麗低頭咬唇默默的打開他身後立櫃，發現裡面有兩套西服和幾條領帶，從中取出紅色領帶遞給他，又把他剛才丟在她桌上的那條藍色條紋領帶收進立櫃。

江一霆邊走邊打領帶，一聲不吭地出了門。

哈，他並沒有提昨晚的事。

蘇麗心情頓時好了不少，她回到自己座位，先把明天的會議議程發給市場部助理，讓他內部轉發一下。接著，蘇麗在電腦資料里找到項薇的手機號，撥了過去。

聯繫上項薇后，蘇麗把今晚飯局的時間地點給她報了一遍，掛掉電話后，又發了條簡訊提醒她。

不同於照片上的幹練形象，項薇的聲音非常柔和，輕緩，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項薇多半是被江一霆逼走的，蘇麗愈加同情她了。

處理完飯局的事，蘇麗快速瀏覽招聘網站里的簡歷，從中挑選出3位有5年以上大企業總助工作經驗的候選人，一一進行電話初試。

早點招到總助，她就可以早點回到人事部，離開江魔頭。

慚愧得很，3位面試人比她還健談。他們從總助工作內容到業績再到個人優勢，有數據有案例，說得頭頭是道，最後面試者都給蘇麗畫了個「大餅」，說如果啟源基因聘用他們，他們會給企業帶來怎樣怎樣的好處。

蘇麗覺得面試者簡直就是她的職業導師，比江一霆教得好，教得認真，教得全面，便約他們明天上午來公司面談。

蘇麗簡訊通知江一霆明天上午的面試安排。

安排完面試工作后，已是下午2點了。食堂午餐沒了，蘇麗口乾舌燥，餓得不行，便翻出項薇留下來的餐廳名冊，點了一份清淡的米粥配甜點。

估計江一霆不會回來了，擔驚受怕的一天就要過去了。

江一霆雖然有些毒舌，但到底還是沒有對她昨晚醜化他的行為實施打擊報復。男友說江一霆會「以大局為重，不會與你這種小不拉子計較」，呵呵，少勛說得對，是自己多慮了，白白緊張了那麼久！

雖然又餓又累，但蘇麗卻感到很充實。到目前為止，除了江一霆要諷刺她外，工作還算順風順水。

職場新人嘛，到哪都會被人擠兌幾句，自己不要玻璃心就好。

她鬆了一口氣。

就在她在心滿意足地喝粥時，江一霆的簡訊來了。

簡訊告訴她，總部的歷總很快到公司來視察工作，讓她負責接待一下，他半小時后趕回來。

蘇麗心裡一緊，立馬電話小賈打聽歷總是誰？接待他需要注意什麼？

小賈在電話那頭倒吸一口涼氣，同情道：「蘇麗，歷總是集團副總裁，也是老闆娘的表哥，分管整個集團市場條線工作。歷總很嚴厲，你千萬千萬要謹言慎行！不知道的、不清楚的，千萬不要亂說！切記！切記！」

聽了小賈的叮囑，蘇麗更心慌了。

江一霆啊江一霆，在如此關鍵的時刻，你居然不在公司，讓我一個菜鳥去接待集團副總裁，還是老闆娘的親戚，你不會是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