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欽差駕到

蘇麗手忙腳亂地一會兒整理頭髮，一會兒上官網了解基因檢測及公司重大市場活動，一會兒又在資料夾里翻看公司各種榮譽獎章……緊張得一顆心砰砰亂跳，手指頭也微微發抖。

「1990年人類基因組計劃花費了30億美元，耗時10餘年才繪製出了人類基因組圖譜。現在，全基因組測序只需要大約一千美元，一天就可以完成。」

「2003年集團研究院與XX高校合作共同完成了S**S病毒基因組測序，並研製出檢測試劑盒，獲得批文後，集團快速製備並向眾多醫療機構無償捐贈了50萬人份的檢測試劑盒。」

「基因檢測是精準醫療的基礎……」

電話鈴響了，前台通知她去接待歷總。

欽差大人這麼快就來了？！

蘇麗彈簧似的跳了起來，衝出去，又沖回來，端起茶杯喝了幾口水潤嗓子，又快速拉了幾下襯衫和一步裙，雙手握拳給自己默默加油后，才急急忙忙沖向電梯，去迎接讓她膽戰心驚的欽差大人歷總。

他可是老闆娘的娘家人呀。

古時候像歷總這種人，叫外戚專權。

到了一樓大廳，蘇麗見章經理正滿臉堆笑地將一胖老先生迎進門來。

「小蘇，過來！」章經理向遲疑看向她這邊的蘇麗招手說道，「這是歷總，從總部來上海來視察工作。你接待一下，江總很快會回來。」

等蘇麗小跑到跟前後，章經理指著她對老先生介紹道：「歷總，這是江總的助手，蘇麗。」

「歷總您好。」蘇麗向老先生鞠躬，嘴甜道。

歷總五十多歲的樣子，頭髮花白，長得紅光滿面，一雙眼睛像犀利的寶劍，寒光閃閃。

對禮貌的小助理，他當她不存在似的，冷若冰霜。

蘇麗緊張得手掌微微出汗。

章經理：「那歷總我就去忙了。」

歷總微微頷首。

章經理離開前看了蘇麗一眼，眼神里傳遞了很多信息，但蘇麗只讀出來擔心和警示。

蘇麗想，要不是職務和工作關係，恐怕章經理都想親自上陣來接待歷總了。沒辦法，現在章經理就算一萬個不放心，也只能由她蘇麗趕鴨子上架來接待眼前這胖老頭了。

電梯里，一老一少，靜站無語。

空氣像無數銀針在蘇麗身上亂扎，擾亂她一次又一次試圖平靜下來的心。

她假咳一聲，努力想找點話題活躍活躍氣氛，但實在不知從何說起。老先生位高權重，關鍵是，他面帶兇相，臉上一直擺著他很不爽的表情。

這就難對付了。

話說俏皮了吧，顯輕佻；撿四平八穩的話說吧，顯平庸，對這種兇巴巴人精似的老先生，只怕說了還不如不說。

在蘇麗平淡無奇的人生經歷中，完全找不到可以參考的類似經歷……她急得背上起了毛毛汗，手掌上也像上了潤滑油一邊濕漉漉潤達達的。

她雙手交握，大拇指反覆地搓著另一隻手的手背。

老先生薄唇抿唇，面相威嚴，兩道濃眉宛如雄鷹展翅。

「歷總您來視察工作了？」——不行不行，章經理剛才已經介紹過了。

「歷總，江總要過一會兒才回來，要不讓市場總監先陪您聊會兒？」——嗯，這個主意好像不錯，讓鍾總來解圍，危機轉移法。

蘇麗正要開口，老先生的手機響了。

電梯門打開，她立即彎腰，微笑，縮著脖子，伸手示意讓接電話的老先生先走。

「小江啊，嗯，嗯，好，不急，市局領導那邊重要，嗯，嗯……」歷總熟門熟路地走進總經辦，一屁股把沉重的身體甩到江一霆的老闆椅上，繼續電話。

蘇麗快步跟進去，找到江一霆的高級普洱茶，又找了一隻漂亮的玻璃杯，給歷總沖泡了杯茶水送進去。

老先生此時已放下手機，正對著內線電話威嚴指示：「章經理啊，江總很忙，沒功夫帶小朋友。這個新助手太差了，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差的總助，讓她馬上走人！你趕緊給江總找個經驗豐富的助手，工資可以開高些嘛。像這種重要的核心崗位，公司是願意支付高薪的，條件可以談嘛……」

蘇麗感覺自己的自尊心，碎了一地。

她強作鎮靜地放下茶水，快速返回自己辦公室，兩眼放空地坐在電腦前，手指冰涼，腦袋一片空白。

在學校時，教授們和藹可親，說話也客客氣氣的，哪有像歷總這樣當面傷人自尊直接攆人的？故意當她面說，分明就是想讓她聽見，讓她主動離開這個「重要的核心崗位」。

都說年紀大了，經歷多了，人會變得越來越寬容慈祥，但厲總卻尖酸刻薄。

老頭子壞得很。

蘇麗憤憤不平起來。

雖然她總是告誡自己，作為職場新人，要做勤勞的小蜜蜂，千萬不要玻璃心，但……厲總剛才那番話，真的傷到她了。

眼淚在蘇麗眼眶裡打轉，她眨巴了十來下眼睛，終於把眼淚忍了回去。

剛剛躲過江一霆的「報復」，又迎來厲總的驅逐，她在啟源基因可謂諸事不順，磨難太多……留不住了。

算了，走吧走吧，咱怎麼說在學校時也是年年拿獎學金的「三好生」呢，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離開啟源說不定還可以找個更好的單位。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

想通了得失去留後，蘇麗懸著的一顆心反倒落了下來，整個人瞬間輕鬆了不少。

抱著「站好最後一班崗」的想法，蘇麗打開招聘網站，聚精會神地搜索，瀏覽總助崗位申請人的簡歷。

江一霆回來后和歷總在裡面聊了一會兒，歷總便起身回酒店休息了。

蘇麗把明天要面試的候選人簡歷列印出來，放到江一霆桌上，她正要離開時，被他叫住了。

「這份不行，」江一霆快速掃了一眼最上面的簡歷，2秒不到就作出了判斷。

簡歷被拎出來甩到一邊。

「這個，這個，都不行。」

半分鐘不到，3份簡歷全部被江一霆否定了。

「為什麼？」反正要被歷總攆走，蘇麗也不想假裝客氣了，大聲反問道。

不服氣的樣子，倔強得像顆蘿蔔。

從簡歷上判斷一個人是否優秀，這麼簡單的事，她一個學霸還會看走眼嗎？

江一霆掃了她一眼，解釋道：「第一份，15年製造行業總助，不行——」

蘇麗打斷江一霆的話，反駁道：「人家可是在知名企業做了15年總助！像管理能力這種軟素質，不管是在哪個行業，都是相通的。我聽說，有些公司還專門聘請跨界領導，說能碰撞出不一樣的火花呢。」

江一霆不屑道：「少看毒雞湯！工廠是軍事化管理，高科技企業能這樣管嗎？我還沒對你軍事化管理呢，你看你整天一副炸毛的樣子，要放工廠，你不知已被開除幾百回了。」

蘇麗一愣，這一局她輸了。

但她就是看不慣江一霆一反常態地平和，而不是毒舌打壓她的樣子——這分明就是，利用歷總這把「大砍刀」，除掉她這個「眼中釘」后的神清氣爽嘛。

今天的指導，更像是在她離開前的一點點施捨，一點點恩賜。

不過，蘇麗也是有自己想法的。

遇到這種情況，一般人早就賭氣走人了，而她呢，反正去留已定，她完全忽略了那些與能力增長無關的垃圾情緒，虛心向領導請教，抓住一切機會，學習提升自己。

技多不壓身。

與其毫無意義的賭氣，不如努力快速成長起來。

「那後面兩份呢？」

不恥上問。

「第二份，學歷太低，不要。」

「是本科呀，完全符合公司最低學歷要求。」

「本科，是指『985』和『211』的本科，不是隨便什麼野雞大學，懂？」

「那是所合資大校，不是野雞大學。」

「一樣，無所謂。」

蘇麗感覺沒法說下去了，轉而問最後一份被拒絕的原因。

「這個地方的人，不要。」

奇了怪了，從未聽說招聘還要關注候選人來自哪裡。

蘇麗眨巴了幾下眼睛，疑惑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風水問題？」

江總輕斥道：「什麼烏七八糟的東西！」

反正要被辭退了，退讓是不可能的，蘇麗立即大聲譴責道：「你這是地域黑！」

到底是剛從學校出來的大學生，頭腦簡單，看問題只能看一個點。但新總助沒招聘到位前工作暫時還得讓她干，想到這江一霆耐心指點了一下，解釋道：「不招聘某些地方的人，是為了避免搞小圈子。」

集團的王總和項薇就是那個地方的老鄉。王總一直在背後暗中搗鬼，想扶項薇扳倒他。呵，吃一塹長一智，豈能再招那裡的人，讓王總又在他眼皮底下培養「暗樁」？

避免拉幫結派，原來是這樣。

蘇麗若有所思地點頭，感覺企業管理跟宮斗差不多啊，各種驚心動魄的勾心鬥角，各種機關算盡的陷阱和暗箭難防。

蘇麗從桌上拿起被否定的3份簡歷，看了江一霆一眼，欲言又止。

「說。」江一霆不耐煩了。

「江總……就是，今晚的飯局，我……能不能不去呀？」蘇麗的視線從江一霆的臉移到歷總用過的玻璃杯上，支支吾吾地問道。

江一霆掃了蘇麗一眼，見她盯著玻璃杯，心下瞭然，冷哼道：「歷總說的話讓你不舒服了？他說錯了嗎？你能和這些人比？」

江一霆用下巴示意蘇麗手中的簡歷，她連那些不合格的候選人都不如。

說的沒毛病，但，太傷自尊了，她在啟源基因本來就沒有應聘總助嘛，她應聘的是HR專員，來總經理辦，只是為了解決這裡缺總助的燃眉之急而已。

這下好了，燃眉之急沒解決，反倒把自己給解決出局了。

蘇麗低頭沒吭聲，手指頭使勁摳辦公桌邊緣，兩三秒后，才小聲問道：「如果我儘快招到總助，還可以回人事部嗎？」

把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試探地問道。

她擔心歷總會直接炒了她，那老頭子眼神凶，說話毒，總是一副萬事不爽的表情，像電影里的玄冥二老。

江一霆的視線再一次從電腦轉到蘇麗臉上，蹙眉，嫌棄道：「你還真以為是我總經辦的人？」

蘇麗聽出來了，她還是人事部的人，那江一霆就不會直接插手她的去留問題。他一定會把這個問題交給章經理來定奪，而章經理本來就是招她進人事部做HR專員的呀。

蘇麗感覺自己白撿了一個復活機會，高興得差點跳起來，不放心地再次確認道：「招到總助我就回人事部，領導您說話可要算數！」

如果江一霆同意她留下來，總部的歷老頭鞭長莫及，自然不會堅持他的想法。畢竟，縣官不如現管。而且，歷老頭回到北京后，他一個堂堂集團副總裁，很快就會把她這種最底層的小不點忘了。

她正在高興呢，卻聽見男人冷臉呵斥道：「出去。」

得到江一霆指點后，蘇麗很快從百來份新投的簡歷里，又篩選出2位候選人。她把簡歷電子檔直接發給江一霆，很快便得到了「OK」的回復。

蘇麗先簡訊前面已聯繫好的3位候選人，說領導明天臨時出差，面試時間另行通知。

唉，蘇麗啊蘇麗，人家望眼欲穿地等待面試，你卻對他們撒謊。

不然呢？

難道要告訴他們說總經理認為他們不行？或者說是她能力不行，判斷失誤……這幾位候選人都是職場老手，等一段時間沒音訊，自然會明白是怎麼回事。

解決完歷史遺留問題后，蘇麗給2位的新的候選人發麵試通知簡訊。

到了4:30，江一霆開車帶蘇麗赴飯局。

出於避嫌，蘇麗沒有坐江一霆女友專屬的副駕位。她鑽到後排坐好，問道：「江總，今天飯局都有誰啊？」

江一霆：「都是基因檢測領域的企業老總。」

老總？可我只是剛剛大學畢業的職場新人啊。

「我不會喝酒。」蘇麗提前給江一霆打「預防針」，省得到時候他把她甩出去替他擋酒。

她不會喝酒，不喜歡喝酒，更不會像交際花一樣在男人中周旋。

江一霆冷著臉反問道：「給領導端茶倒水總會吧？」

不是有服務員嗎？或許，領導們討論的問題，不想讓服務員聽到吧？

以前聽學姐講，到了職場要儘可能多地見大人物。好吧，作為職場新人，蘇麗不介意從端茶送水干起，能屈能伸，才能在職場走得更遠。今晚要見的人全是行業大佬，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就算去端茶送水，她也願意去見識一下，聽聽大佬們的聊天。

而且，待會飯局上她會見到項薇。

想到這，蘇麗的好奇心又捲土重來，讓她對今晚的飯局更加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