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二死七傷
十八響褂，是雲門最輝煌的時候。
這件事發生在雲鴻的曾祖一代，所謂十八響褂就是十八大宗門同拜雲門，以褂震響，永屬不棄！
雖已近百年過去，但當年那道威名至今仍然回蕩在很多人的心裡，放眼整個江湖，沒有再能與此相提並論的事。
江湖素來百花齊放，無論大齊還是前朝，能在江湖上得一個共同仰慕的名聲，堪稱是武學一派的莫大的造化。每一個存下來的雲門之人，都知道這道光環回不去也仿不來，但它作為一道光輝履歷的見證，在雲鴻心裡，它不應一炬焚之。
「二哥，天地已無雲門，你又何必拿出這十八響褂。」
「你既說了，天地再無雲門，這響褂又有何意義？」
襯著那面目與身形，此刻的雲涵簡直像一個深淵之下的久困之魔！
「我雲門之後，哪來的資格焚褂，這是先人打下的褂！存之不得不如就棄，這焚起來的火光是給誰看！照先人的臉嗎！」
雲涵面如死寂，雲鴻一語道盡雲門後人無用，這裡頭，有他有老五，甚至有雲澤，一個都跑不了！
這世上沒有人再能說出雲涵願意聽的話，所以雲鴻不願回雲門，每次一回來他都要悲戚多日不得排解，不願想的往事就像串珠散了一地，聽聲就能把人淹沒。
他寧願一直走在鏢路，這些對他來說反而簡單輕快，雲門這個攤子實在是太沉太亂太久了。不管一年一見還是一月一見，二人之間都說不出一句不一樣的話。
雲涵總是質問雲鴻走鏢是為了自己過活，雲鴻卻在想，如果一切都能用過活說話，兄弟兄妹之間哪裡會到今天這步田地。
雲鴻走了，連那篝火氣都沒來得及感受一下他便走了，他知道如果自己待得久了，雲涵燒完十八響褂還要燒雲家的房子，那個人，他早已不清醒了，不願看到與當年有關的任何人和事。
等雲鴻回到鏢局，前後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雲鴻繼續走鏢，後半年走的多是物鏢。不得不說，三部的強勢超乎所想，除開段家兄弟，裡面有小資源的也著實不少。貫州窮山惡水、匪幫橫行，把鏢交給有來頭的大鏢局，僱主們也更加放心，短短半年時間貫州的生意已經被永盛鏢局佔得七八。
年關前，這一日雲鴻剛走完一趟鏢回來立覺情況不對，永盛鏢局從未像今天這樣安靜過！
余大鵬臉上的血還未拭去，四空無險，但他的手卻像鉗子一樣握著刀！
「遇了惡虎？」
「好大的惡虎！」
「是些什麼人？」
「刀法在藏，但手法跑不了！三皇拳的人，絕對錯不了！」
「鏢呢？」
「保下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
「我對不起兄弟們，二死七傷、二死七傷啊！」
雲鴻大驚失色，鏢局所謂的傷可不是平素之傷，傷筋動骨只需時日便可養好的不叫傷。這七傷不是斷了臂就是震了內里，這輩子再做不得鏢師！
一部二部加起來才二十齣頭的人手，這一次的折損給鏢局帶來的是前所未有的衝擊！
見到雲鴻不一會兒，余大鵬神有所定，可這一定之後陡然聲淚俱下，「我那部的人這下一子都要打光了！我對不起兄弟們啊！」
雲鴻按住余大鵬的手背，緩緩把金魯刀抽了出來，「大鵬，這個行當就是這樣，不遇惡虎是運氣，遇見了只能認倒霉。」
「老雲，我打算撤了。」
「鏢既保住了，為什麼要撤？」
「這只是一趟物鏢，對鏢局來說折成這個樣子太不划算了呀，總得有人出面才行啊！」
「我等以命護鏢，是誰要算划不划算！」
余大鵬一滯，「這後半年，段家兄弟的鏢佔了鏢局業務的七成還多，趟趟做得踏實，不知在老大那要說什麼風言風語，我得被人刮多少舌頭！這後頭拿什麼來頂！」
雲鴻沉默下來，段家兄弟將從前在貫州好用的把式都帶到了鏢局，這裡頭的紅利，作為大鏢頭的熊開山不可能不思量，但這點也無可厚非，鏢局畢竟要賺錢。
「老雲，要是這麼下去，你我只能去做護院的鏢師了，鏢局裡頭的業務根本沒咱什麼事了！」
「瞧你說的，咋不得是個路上鏢師。」
「想想我是真為你不值，要不是你開了嶺子鏢，把銀鏢走得穩穩噹噹，鏢局哪來的大門面？後頭這些人說來說去不還是慕著這個名！雲鴻，就是你看什麼一糰子圓，你得有點我這種尖才是！我算是知道了，你這人深起來比誰都深、淺起來比誰都淺！」
「馬上就是年節了，不管怎樣現在都不是離開的時候。」
自打加入永盛鏢局，雲鴻第一次在心亂如麻，從前他以為走好鏢比什麼都重要，如今才知道人脈資源尤其官府資源，要比一個鏢師自身的實力重要得多。永盛鏢局是一個「散局」，一無深厚的門派傳承，二無夠硬的官府後台，真正在鏢局穩之又穩的，是那些能拉來肥鏢的人。
這也是為什麼廊南許多大鏢局大鏢頭的上面還有大當家的原因，有些鏢局的大當家還不止一個，這些都是黑白兩道都有強大人脈的人，說幾句話就能拿到最肥的分紅。
除非是特大的鏢局，年終分紅不做解釋只做定數，一年的流水實在太大，鏢師們只要拿一個符合心思的數便都沒話說。而中小鏢局的賬務便相對透明很多，每走一趟鏢，拋去公共費用的開支，利潤都會記錄下來。
這樣到了年終就只剩下一個分檔的事，大鏢頭獨自一檔、鏢頭一檔、鏢師一檔、廚役趟子手一檔、雜役一檔。
年終分紅一般選在臘月二十五，這一天講究「掃舊迎新」，放在鏢局這裡，就成了「去舊賬開新章」，甭管過去這一年走得如何，過了今天都是嶄新，大把大把的賺頭都在後邊。
這年節之宴，便是鏢局規格最高的「上八八」，共計六十四道菜。
熊開山坐在正中，左邊是雲鴻，右邊是段風，雲鴻旁邊是余大鵬，段風旁邊是段月和段雷，這五人無疑就是永盛鏢局最為倚仗的鏢師了。
「時年大豐，兄弟們同分鏢禮，來年同心勠力再創新業績還要仰仗各位兄弟。」此言一畢，熊開山大手一揮，只見四個差役扛著兩大筐的銀兩走入堂中。
雲鴻自從入鏢局的第二年便是熊開山下的獨一檔，這一年加入了段風，二人同拿最重的一袋銀子。
可就在這一瞬間，堂下嘩聲四起！
……